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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董贝父子-第75章

小说: 董贝父子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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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吧,”她说道,“我从来就不知道诚实的心和爱情是什么样的。看着我吧,小时候跟小朋友一起做游戏的时候,我就被教会了耍花招,设圈套;我在青年时代——就老谋深算来说,已可以称得上是老年了——,被嫁给了一个我对他毫无感情而只是漠不关心的人。看着我吧,他让我当上了寡妇,他自己则在还没有继承遗产之前就死去了——这是上帝对你的最后审判!罪有应得!——你再告诉我吧,从那时以来的这十年,我的生活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一直来竭尽一切努力,设法使你得到一个好家庭,”她的母亲回答道,“这就是你一直来的生活。现在你已经得到它了。”

“市场上没有一个奴隶,市集上没有一匹马曾经像我在这可耻的十年中这样被展出,被开价,被细细观察和被夸耀的,妈妈!”伊迪丝满脸怒火地喊道,她用同样讥讽的语气说出了那两个字,“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我没有成为各种男子的笑柄吗?难道傻瓜、色鬼、小伙子、老头子不都曾来纠缠过我,又都一个个地抛弃我和离开我了吗?因为你尽管狡猾,但却太露骨了;是的,你尽管有那些虚伪的口实,但你的真情实意是太清楚了,所以后来我们几乎声名狼藉了,“她眼中闪着怨愤的光芒,说道,“难道我不曾逆来顺受,容许在英国地图上一半的游乐场所被观看和触摸吗?难道我不曾在这里、那里被么喝和出卖,直到我失去最后一点自尊心并厌恶我自己为止吗?难道这就是我最近的童年吗?我以前不曾有过童年,无论如何也别在今晚对我说,我有过童年。”

“如果你能稍稍给人一点鼓励的话,”她的母亲说道,“那么你到现在至少已很好地结过二十次婚了。”

“不!我是块废料,我也只配当块废料;但谁想要我这块废料,”她抬起头,回答道,一边由于极大的羞耻与肆意的高傲而颤抖着,“那就让他像这个人一样把我要走;我不耍弄任何诡计去引诱他;他看到我被交付拍卖,并觉得买下我不坏。让他买去吧!当他前来观察我——也许是出价——的时候,他要求看看我所掌握的技能的清册。我给了他。他想要表演一件给他看看,以便向他手下的人显示买得合算,我就问他想要看哪一件,然后我就奉命展示。我不再做别的。他是出于自愿购买的,他知道它的价钱和他的金钱的力量;我希望他永远别对它失望。我没有自吹自擂,也没有逼着他非成交不可;由于我尽量阻止你,你也没有这样做。”

“今天晚上你真奇怪,伊迪丝,跟你自己的母亲这样讲话。”

“我似乎也觉得奇怪,比你还觉得奇怪,”伊迪丝说道,“但是我的教育很久以前就受完了。我现在年纪太大了,而且已经逐步堕落得太下贱了,我已不能再选择新的课程,废除你的,来挽救我自己。一切能纯洁一个女人的心胸,使它变得真诚和善良的幼芽,从来没有在我心中萌生过。当我轻视我自己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来支撑我。”在她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动人的悲哀;但当她撇着嘴,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它消失了,“因此,由于我们出身高贵而境况贫穷,我安心于通过这些途径来发财致富。我所要说的只是,我坚持那唯一的宗旨,这是我还有能力提出的——妈妈,有你在我身边,我几乎要说,这也是我还有力量提出的唯一的宗旨。我没有引诱过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她的母亲说道,“看你说话的口气,仿佛你恨他似的。”

“难道你以为我爱他是不是?”她穿过房间中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回答道,“是不是要我告诉你,”她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母亲,说道,“谁早已彻底了解我们和看透我们了?在他面前我比在我自己面前更缺乏自尊心和自信心,——因为他对我的了解,使我感到多么自卑自贱!”

“我想,”她的母亲冷冷地说道,“你是在抨击那可怜的、不幸的、他叫什么名字——卡克先生!你想到那个人(我觉得他很讨人喜欢)时缺乏自尊心和自信心,我亲爱的,这不见得对你的家庭会有多大影响。你为什么要这样严厉地看着我?你病了吗?”

伊迪丝突然低下了脸,仿佛感觉到剧烈痛苦似的;当她用手紧紧捂住它的时候,一阵可怕的哆嗦波及她的全身。它很快就过去了;然后她以往常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这时那位应当说是骷髅的侍女又来了,她向女主人伸出一只手;女主人似乎不仅失去了动人的容颜,而且也失去了美好的姿态;她穿上了法兰绒长外衣,全身无力;侍女收拾了克利奥佩特拉的遗骸,用另一只手拿走了,准备明天早晨再让她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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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变化

“苏珊,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弗洛伦斯对极好的尼珀说道,“我们又要回到我们安静的家里去了!”

苏珊露出难以描述的丰富表情,吸进一口气,然后又有力地咳嗽了一声,来缓和她的感情,回答道,“确实很安静,弗洛伊小姐,这是没有疑问的。非常安静。”

“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弗洛伦斯沉思了一会儿以后,若有所思地问道,“您有没有看见过那位不怕麻烦,到现在已有三次骑马到这里来跟我谈话的先生?我想有三次了吧,苏珊?”

“三次了,小姐,”尼珀回答道,“有一次他们邀您出去散步,这些斯克特——”

弗洛伦斯温和地看了她一下,尼珀小姐就克制住自己。

“小姐,我是想说,巴尼特爵士和他夫人以及那位年轻的先生。从那次以后,他又在晚上来了两次。”

“当我是个小孩子,客人们前来拜访爸爸的时候,您在家里看到过那位先生吗,苏珊?”弗洛伦斯问道。

“唔,小姐,”她的侍女考虑之后回答道,“我确实不好说我是不是看到过他。您知道,您可怜的妈妈死的时候,弗洛伊小姐,我刚刚上您家来,我的活动范围,”尼珀仰起头来,好像是抱怨董贝先生经常故意看不起她的劳绩似的,“就在顶楼下面。”

“是的,”弗洛伦斯依旧深思地说道,“您大概不会知道谁到我们家里来过。我是完全忘记了。”

“当然,小姐,我们也谈论主人和客人,”苏珊说道,“我当然还听到不少谈话,虽然当我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理查兹大嫂以前的保姆曾经讲过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话,暗示说,有长耳朵的小水罐①什么的,可是这只能怪她本人爱把自己灌醉,这可怜的人,”苏珊带着镇静的、宽容的神情,说道,“她就因为这个缘故被解雇了,她也就走了。”——

①长耳朵的小水罐:英国谚语,意指小孩子耳朵尖。

弗洛伦斯坐在卧室的窗口,手支托着脸,向外看着,似乎没有听见苏珊说了些什么;她深深地陷在沉思中了。

“不管怎么样,小姐,”苏珊说,“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这位卡克先生在您爸爸的心目中是一位重要的人物;即使不说跟现在一样,也跟现在差不多。那时候,小姐,我在屋子里经常听说,他在您爸爸城里的公司里是个头,一切事情都归他管,您爸爸器重他超过任何人,这一点,弗洛伊小姐,请您原谅,他很容易这样做,因为他从来不重视其他人。我知道这,因为我也许是个长耳朵的水罐,听到别人这么说。”

苏珊·尼珀委屈地回想起理查兹大嫂以前的保姆,说到“长耳朵的水罐”时有力地加重了语气。

“他们还谈到卡克先生没有失宠,小姐,”她继续说道,“而是牢牢地保持住自己的地位,继续受到您爸爸的信任。这些我是从那位珀奇那里听到的。他每到这里来的时候,总要到我们这些人中间聊天,虽然他是世界上最没骨气的人,弗洛伊小姐,谁也没有耐性跟他相处一分钟,可是他对城里发生的事情倒知道得很多。他说,您爸爸不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卡克先生,一切事情都交给卡克先生去办理,一切都按照卡克先生的意见去做,并让卡克先生老跟随在他的身边。照我看,在珀奇心目中,除了您爸爸之外,印度皇帝跟卡克先生相比还是个没出生的孩子呢。”

这些话弗洛伦斯没有听漏一个字;她对苏珊的谈话产生了兴趣,不再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景物,而是看着她,并注意地听着她。

“是的,苏珊,”当那位姑娘讲完时,她说道,“我相信,他得到爸爸的信任,而且是他的朋友。”

弗洛伦斯的思想集中在这个问题上,好几天也离不开它。卡克先生在接着第一次拜访之后而来的两次拜访中,装出他和她相互信任似的,并装出他有权神秘地和悄悄地告诉她,那条船还是下落不明,而且他对她有一种稍稍加以克制的权力和影响,这使她感到奇怪,并使她心中产生极大的不安。她无法拒绝它,使她自己从他逐渐缠绕在她身上的蜘蛛网中解脱出来;因为那需要掌握这世界的某种策略和知识,才能对抗他的这种诡计,而弗洛伦斯却没有掌握。不错,他除了对她说那条船杳无音讯,并说,他担心会发生最坏的结果之外,并没有再说别的,但是他怎么知道她关心这条船,为什么他有权利那么阴险地、恶毒地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她呢,弗洛伦斯对这感到苦恼不安。

卡克先生的这种行为以及她经常怀疑和不安地思考它的习惯,开始使他在弗洛伦斯的思想中具有一种很令人不愉快的魔力。有时,为了使他成为一个真实的人,不能比其他人对她施加更大的魔力,她就想方设法,更清楚地回忆起他的面貌、声音和神态,可是这样做,并不能消除她心中那模糊的印象。然而他却从不皱眉蹙额,也从不露出厌恶或敌意的神态来看她,而总是笑容满脸,安详自若。

另一方面,弗洛伦斯由于强烈地怀抱着要达到重新赢得她父亲喜爱的目的,并坚决相信她自己非出本意地应对他们父女之间如此冷淡与疏远的关系负责,因此她会想到,这位先生是她父亲知心的朋友;她还会忧虑地想到,她对他产生厌恶和恐惧的思想会不会是她促使她父亲不爱她并造成她如此孤独的不幸原因之一呢?她担心可能是这样;有时她相信就正是这样。于是她就决心克服这种错误的感情,使她自己相信,她父亲的朋友的关注对她来说是光荣和鼓励;并希望对他进行耐心的观察和信任将会引导她的流血的双脚走过那坎坷不平的道路,通向她父亲的心。

就这样,没有人给她出主意——因为她要跟人商量,似乎就像是抱怨父亲似的——,温柔的弗洛伦斯在怀疑与希望的不平静的海洋上颠簸着;卡克先生则像是深海中有鳞的妖怪一样在下面游着,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

弗洛伦斯在这一切之中,又有了一个希望重新回家的新理由。孤独的生活更适合于她怀有胆怯的希望与怀疑的过程;她有时担心,当她不在家的时候,她也许会错过向她父亲表明她的爱心的好机会。天知道,她可以在这最后的一点上让她的心安静下来,可怜的孩子!可是她那受到冷落的爱正在她的心中跳动,它甚至在她睡眠时飞了出去,像一只在外游荡的鸟儿飞回家一样,安息在她父亲的脖子上。

她时常思念沃尔特。啊!当夜色朦胧,风在屋外吹刮的时候,她曾经多少次想到了他啊!但是她心中怀着强烈的希望。对于年轻和感情热烈的人——甚至像她那样经验不多的人——来说,很难想象青春与热忱会像微弱的火焰一样熄灭,生命的白天会在中午就被黑夜吞没,因此,希望在她心中仍然是强烈的。她时常为沃尔特所遭受的苦难而流泪,但却很少为他假定的死亡而流泪,时间也从来不长久。

她曾经写信给年老的仪器制造商,但却没有得到回音,但她在信中并没有要求回复。那天早上弗洛伦斯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去过她以往的隐居生活的时候,她的情况就是这样。

布林伯博士和夫人,在他们尊贵的弟子巴尼特少爷的陪同(这是十分违反他心愿的)下,早已回到布赖顿;这位小先生和跟他同去帕纳萨斯朝圣的伴侣们无疑早已在那里继续他们的攻读。假期早已过去了;别墅中大部分年轻的客人们都已离开;弗洛伦斯这长时间的拜访也将要结束了。

不过,有一位客人虽然没有居住在巴尼特爵士的家里,但却始终如一地对这家人表示关切,并仍和过去一样对他们忠心耿耿。这就是图茨先生。他在挣脱布林伯枷锁,并戴着戒指高飞进自由王国的那一天晚上,有幸认识了小斯克特尔斯;他在几个星期以前重叙了这一交情之后,每隔一天就准时前来看望一次,并在门厅的门口留下一大堆名片;名片的数量实在多极了,因此这个表示礼仪的方式使人想起了惠斯特牌①,图茨先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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