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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董贝父子-第62章

小说: 董贝父子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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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对弗洛伦斯来说,陶醉在这些思想之中是能够减轻痛苦的安慰,但是有一天她心中忽然想起——这是她最近深夜在她父亲房间中看到他以后不久产生的想法——,当她为他的那颗对她疏远冷淡的心而悲伤哭泣的时候,她可能会激起死者的幽灵来反对他。也许这样想和在这种部分形成的思想前颤抖是孩子气的,可是这是她的富于爱情的天性的自然流露;从那时候起,弗洛伦斯就努力去治疗她胸中这残酷的创伤;并只是怀着希望去想那位由他的手造成这创伤的人。

她的父亲并不知道她是多么爱他,——从那时候起她深信这一点。——她很年轻,没有母亲,而且,或许是由于她的过失,或许是由于她的不幸,又从来不懂得怎样向他表明她爱他。她将会有耐性,设法迟早掌握这个本领,使他更好地了解他的仅有的孩子。

这就成了她生活的目的。朝阳照射到这座失去光泽的公馆时,发现它的孤独的女主人胸中的决心跟先前一样坚定,丝毫也不减弱。这个决心鼓舞着她去从事一天的工作与学习,因为弗洛伦斯希望:当他以后了解她、喜欢她的时候,她的知识愈渊博,才艺愈高超,他就会愈高兴。有时她怀着忧愁的心情,噙着汪汪的泪水,怀疑当他们以后能够亲密无间的时候,她是不是在什么方面的造诣已经高深得足以使他吃惊。有时她用心思索,是不是有哪一门知识能比别的知识更能引起他的兴趣。当她念书、弹琴、唱歌和做针线活的时候,当她早晨散步和晚间祈祷的时候,她总是时时刻刻在面前看到她的这个具有非常吸引力的目的。一个孩子在探索通向一位严酷的父亲的心的道路,这真是一项奇怪的研究啊!

当夏晚的暮色逐渐加深、转变成夜间的时候,街上有许多无忧无虑的闲逛的人,从街道对过向这座阴沉的房屋看看,看到一个年轻的人影正在仰望闪耀的星星,她与这座房屋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如果他们知道她心中坚定不移地怀抱着什么打算的话,那么他们是会睡不安稳的。有些住在别处的胆小的居民为了从事日常事务,来来回回地经过这里时,看到它那阴沉沉的外表,感到十分惊愕,以为里面一定有鬼魂经常出没,就给它取了个鬼屋的名称;如果他们能读到它那忧郁的外表所包含的历史,那么他们就不会因为这座公馆有着鬼屋的名声而心情感到轻松一些的。可是弗洛伦斯抱着她的神圣目的,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也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她只是思考着怎样使她的父亲了解到她爱他;在她的浮思漫想中从来没有一点责怪的念头。

弗洛伦斯就这样孤独地居住在这座无人过问的公馆中;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她仍孤独地居住着;单调沉闷的墙壁含着一动不动的眼光俯视着她,仿佛它们怀着戈冈一般的意图,决心使她的青春和美貌转变成石头似的。

有一天早上,当弗洛伦斯在折叠和封上一封她刚写好的短笺时,苏珊·尼珀站在她年轻的女主人面前,脸上流露出赞成的神情,表示她已知道这封短笺的内容了。

“迟去比不去好,亲爱的弗洛伊小姐,”苏珊说道,“我确实这么说,哪怕就是去拜访拜访老斯克特尔斯他们,也是天赐的幸福。”

“苏珊,巴尼特爵士和斯克特尔斯夫人确实是一片好意”,弗洛伦斯温和地纠正了这位姑娘对这家人过于随便的称呼,回答道,“他们又十分客气地来邀请了。”

尼珀姑娘也许是世界上最能偏袒同类、责难异己的人了;她把她的这种宗派观念带到大大小小的一切事情之中,经常不断地向社会宣战;这时她歪着嘴唇,摇摇头,表示不承认斯克特尔斯这家人就没有私心,并准备随时到法庭去答辩,弗洛伦斯到他们那里去玩,他们的殷勤是会得到丰厚报酬的。

“人们做事情总知道他们为的是什么;”尼珀小姐吸进一口气,嘀咕着说道,“得啦,就相信斯克特尔斯他们吧!”

“说实在的,苏珊,我并不特别想去富勒姆①,”弗洛伦斯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去是对的。我想,那样好些。”——

①富勒姆(Fullham):英格兰大伦敦的自治市。

“好得多,”苏珊插嘴道,又有力地点了一下头。

“尽管我宁愿在那里没人的时候去,”弗洛伦斯继续说道,“而不是现在放假的时候去,(现在屋子里似乎还有什么年轻人住在那里呢),不过我还是感谢地接受了这次邀请。”

“这我得说,弗洛伊小姐,快活快活吧!”苏珊回答道,“嗳呀呀!”

尼珀那时候经常用这最后的叫喊声来结束一个句子的;前厅地下室里的仆人们都猜想一般是指董贝先生,并表明尼珀姑娘想要向那位先生倾吐心曲的热望;但是她从来没有对这进行过解释;因此,它除了具有非凡表现力的优点外,还有一层神秘的魅力。

“多长久没有听到沃尔特的任何消息了,苏珊!”弗洛伦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真是好久了,弗洛伊小姐!”她的侍女说道,“珀奇刚刚到这里来送信的时候说——可是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呀!”苏珊高声叫道,她红着脸,又停住不说了,“他知道好多事情!”

弗洛伦斯迅速地抬起眼睛,一阵红晕布满了她的脸庞。

“如果,”苏珊·尼珀显然在竭力遏制住内心暗藏着的某种忧虑和惊慌,凝视着她的年轻的女主人,说道;当她同时回想起珀奇先生那不敢得罪人的形象时,心中又激发起一阵憎恶,“如果我不能比这个毫无骨气的男子更有一些敢作敢为的气概的话,那么我就决不再以我的头发自豪,而把它集束到耳朵后面,戴上没有任何帽檐的粗帽,直到死亡把我从我低微的地位中解救出来为止。我也许算不上是个亚马孙族的女战士①,弗洛伊小姐,我也不想使自己的相貌变得那么丑陋,可是无论如何,我希望我并不是那种断绝希望的人。”——

①亚马孙(Amazon)族女战士:据希腊神话,亚马孙族居住在黑海与里海之间东北部的塞西亚(Scythia);亚马孙族女战士刚勇善战。

“断绝希望!什么事情?”弗洛伦斯脸色恐怖地喊道。

“啊,没有什么事情,小姐,”苏珊说道,“天哪,没有什么事情!我只是说珀奇这种人就像一片潮湿的卷发纸,任何人用指头碰一下就可以把它消除掉的;说真的,如果什么人肯可怜他,肯行个好为他出这点力,那么对所有的人来说,这倒是谢天谢地的大好事。”

“是不是他对那条船断绝了希望,苏珊?”弗洛伦斯脸色很苍白地问道。

“不,小姐,”苏珊回答道,“如果他敢大胆当面对我这么说那倒好了!不,小姐,可是他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沃尔特先生要给珀奇太太寄什么讨厌的生姜,又忧愁地摇摇头说,他希望以后会寄到,但是他说,不管怎样,现在它不能如期寄到了,不过可能下次会寄来的,说实在的,”尼珀姑娘用恼怒的讥讽的口吻说道,“这个人真叫我耐不住性子,因为尽管我能很好地忍耐,但我毕竟不是个双峰的骆驼,”苏珊考虑了一下之后,又补充说,“如果我了解我自己的话,那么我也不是个单峰的骆驼。”

“他还没些什么?苏珊?”弗洛伦斯急切地问道,“你肯告诉我吗?”

“仿佛我还有什么事情,仿佛我一切事情都不肯对您说似的,弗洛伊小姐!”苏珊说道,“唔,对了,小姐,他说,现在他们都在纷纷议论这条船,他们过去从没有一条船出航这么久还没有听到消息的,连一半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还说船长的老婆昨天到公司里去,神色有点惊慌不安,可是这个情况人人都能说,在这之前我们几乎也都知道了。”

“我在动身之前得去看看沃尔特的舅舅,”弗洛伦斯急忙说道,“今天早上我就去看他。我们现在就走吧,苏珊!”

尼珀姑娘对这建议没有任何反对,而是完全赞同,所以他们很快就穿着好行装,上了街,走在通往小海军军官候补生的路上了。

当票据落到经纪人布罗格利手里,强制执行的命令似乎就在教堂的尖塔上的那一天,可怜的沃尔特前去找卡特尔船长时一路上的心情,跟弗洛伦斯现在前去看所尔舅舅时一路上的心情非常相似;所不同的只是弗洛伦斯想到,她也许就是使沃尔特陷于危险、使所有疼爱他的人陷于悬虑不安的痛苦之中的无辜的根由时,心中感到另有一层难受。还有一点就是,她仿佛觉得所有的事物上面都写着不确定和危险的字眼。尖塔和屋顶上的风标神秘地暗示着暴风,并像许多鬼怪的手指一样,指点着危险的海洋;遭难的船的碎片也许正在海洋上漂流,得不到援救的人们在碎片上被海浪摇晃着进入了深沉的睡眠,深沉得就像那无法测量的海水一般。当弗洛伦斯走到城里,经过那些正在一起谈话的先生们的身边时,她害怕听到他们谈到那艘船,说它已经沉没了。那些描绘与汹涌的波涛搏斗的船的图片和版画使她心中充满惊恐。烟和云块尽管是慢悠悠地飘动着,但她却忧心忡忡,觉得它飘动得太快了,她担心这时海洋上正吹刮着大风暴。

苏珊·尼珀的心情,也许是,也许不是跟弗洛伦斯一样焦急不安;可是每当她们走进拥挤的人群时,她的注意力都集中于跟顽童吵架——因为她跟这一类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天然的敌意,当他们走到一起时,这种敌意就一定会爆发的——,所以她一路上似乎没有剩下多少时间用来从事脑力方面的活动了。

她们适时地走到道路对过、跟木制海军军官候补生并列的地点,正在等候机会穿过街道,这时她们最初有些吃惊地看到,在仪器制造商的门口有一个脑袋圆圆的孩子,胖鼓鼓的脸正朝着天空;当她们望着他时,他突然两只手向宽阔的嘴里插进两只手指,用这个办法向一些正在高空飞翔的鸽子吹着口哨,声音尖锐得令人吃惊。

“这是理查兹大嫂的大儿子,小姐!”苏珊说,“叫理查兹大嫂伤心苦恼的孩子!”

由于波利曾经到弗洛伦斯那里讲过她对她的儿子和继承人重新寄以希望的事,所以弗洛伦斯对这样的相遇是有准备的,因此,一看到合适的时刻,她们就急忙穿过街道,不再去注意理查兹大嫂的祸根了。这位捕猎的喜爱者没有发觉她们已经走近,又使足了最大的劲头吹着口哨,欢天喜地地叫喊道:“迷路的小宝贝!嗬—嗬!迷路的小宝贝!”这个招呼对那些感觉灵敏的鸽子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它们没有按照似乎是它们原先的打算,直接飞到英国北方的什么城市去,而是开始来回盘旋,踌躇不决,于是理查兹的大儿子用另一次口哨来打动它们,重新喊叫道,“迷路的小宝贝!嗬—嗬!迷路的小宝贝!”,喊声压倒了街道的喧嚣声。

尼珀姑娘戳了他一下,把他突然从心荡神移的狂喜中唤回到现实的世界上。这一戳把他推进了店铺。

“你就是这样悔过自新的吗?理查兹大嫂为你焦急不安了好几个月好几个月呀!”苏珊戳了以后说道,“吉尔斯先生在哪里?”

罗布最初向尼珀姑娘怨恨地看了一下,但在看到后面跟着的弗洛伦斯时平静下来了;他把指节举向头发,向弗洛伦斯致敬,并对尼珀姑娘说,吉尔斯先生出去了。

“去把他请回来!”尼珀姑娘威严地说道,“告诉他,我的小姐到这里来了。”

“我不知道他到那里去了,”罗布说道。

“您就是这样悔过自新的吗?”苏珊用尖刻挖苦的口吻喊道。

“我不知道他到那里去了,我怎么能去把他请回来呢?”被追逼着的罗布啜泣着,说道,“您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吉尔斯先生有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弗洛伦斯问道。

“说过,”罗布又把指节举向头发,回答道,“他说下午很早就回来,大约再过两个小时就回来了,小姐。”

“他是不是为他的外甥很焦急?”苏珊问道。

“是的,小姐,”罗布回答道,他宁肯对着弗洛伦斯说话,而不把尼珀放在眼里,“我可以说他焦急得不得了。小姐,他在家里待不住一刻钟。他不能在一个地方坐上五分钟。他走来走去,就像——就真像是只迷路的鸟儿一样。”罗布说道,一边弯下身子,通过窗子看了一眼鸽子,把手指伸向嘴边,就在要吹出另一个口哨的当口,及时地控制住自己。

“您知不知道吉尔斯先生有一位朋友叫卡特尔船长的?”

弗洛伦斯沉思了一下之后问道。

“他是不是有个钩子的,小姐?”罗布把左手弯曲了一下来解释他的意思,“是的,前天他还在这里。”

“他后来就没有来过了吗?”苏珊问道。

“没有,小姐,”罗布仍对着弗洛伦斯,回答道。

“也许沃尔特的舅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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