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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魔沼-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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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三下槌打声;这是另一只手操纵着木棒。这样继续下去,直到月亮被曙光照得朦朦胧胧时为止。由于这种活儿一年里只干几天,所以狗不习惯响声,朝四面八方发出凄厉的吠叫声。

这是乡下充满奇特和神秘响声的时节。大雁飞过这个地区,白天,肉眼几乎辨别不清它们,夜里也只能听到它们的叫声;这些嘶哑、凄怆的鸣声消失在云层里,仿佛是受苦的灵魂在呼叫,在诀别,竭力寻找着上天的道路,而不可抗拒的命运逼使它们贴近地面翱翔,围着人们的住宅回旋。这些候鸟在天空飞行中有些奇怪的游移不定和神秘的焦虑不安。有时,捉摸不定的微风在高空搏击和此起彼伏,这些鸟便弄不清风向。白天迷失方向时,可以看到领头的雁在空中乱飞,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飞到三角队形的末尾,它的伙伴也巧妙地一翻身,在它背后重新排好队形。经过几次三番白白的努力,那只精疲力竭的领队雁便往往放弃了领队,另外一只出来尝试,又让位给第三只,第三只终于找到了风向,胜利地带着队伍前进。但是,在这些有翅膀的旅行者中间,用一种没人领会的语言,交换着多少叫唤、责备、告诫、粗野的咒骂和不安的询问呵!

在这天籁阵阵的夜晚里,可以听到这些凄怆的喧嚣声,有时长久地在房屋上方回荡;由于什么也看不到,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恐怖和怜悯不安,直到这如诉如泣的黑压压的鸟群消失在无垠的天际。

每年这个时节所特有的还有别的声音,主要是在果园发出的。采摘水果还没有开始,千万种不寻常的爆裂声使果树变得像动物一样。一条树枝在它的负荷骤然达到增长的极限时,弯曲下坠,轧轧有声;或者是一只苹果脱离了枝头,带着沉浊的响声落在你脚边的湿地上。这时你会听到一只你看不见的动物擦过树枝和草丛,溜走了:这是农民的狗,这闲荡的家伙既好奇又不安,既咄咄逼人又胆小怯懦,到处溜达,从不睡觉,总在寻找什么东西,它躲在荆棘丛里窥测着你,一听到苹果落地的响声,拔腿便逃,以为你朝它扔石子。

就是在这些朦朦胧胧的、灰褐色的夜晚,打麻人叙述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关于小鬼和白野兔啦,受难的灵魂和变成狼的巫师啦,在十字街头的巫魔夜会和墓园里会预言的猫头鹰啦。我记得有一晚的上半夜我在开动的打麻机旁度过,打麻机阴森森的槌打声在打麻人说到最恐怖的地方,打断了他的叙述,我们的脉管不禁打了个冷颤。那老人常常一面打麻,一面继续讲故事;有四五个字没听见,不用说是可怕的字,我们不敢叫他重复一遍,漏听使得他本来已经阴森神秘的故事更增加了恐怖神奇的气氛。女仆白白地通知我们,夜已经很深了,不便再呆在外边,就寝时间早已敲过:她们其实也想听得很;然后我们疑神疑鬼地穿过村子,回到家里!教堂的门廊在我们看来是多么深邃,老树的阴影是多么浓厚、漆黑呀!至于墓地,我们看都不敢看;打它旁边经过时,我们紧闭起双眼。

但是打麻人不比圣器室管理人那样,专门以吓人为乐;他爱逗人笑乐,他是诙谐大家,当需要咏唱爱情和婚姻时,他又是多情善感的;是他搜集和在记忆里保存下来最古老的歌曲,并传给后世。所以,在婚礼中,由他来担当下面这个给小玛丽送彩礼的角色

02 送彩礼

待到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屋里时,家里人就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甚至把阁楼的天窗也堵上,所有出口都用木板、搁凳、树根和桌子挡住,仿佛准备守城似的;在这设防的屋里,有一种相当庄严的等待的寂静,终于听见了远处的歌声、笑声和乡村乐器声。这是求婚者的队伍,热尔曼领头,他的最勇敢的伙伴,掘墓人,亲属,朋友和仆人簇拥着,组成一支欢乐的强有力的队伍。

随着他们走近新娘的家,便越走越慢,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就静默下来。关在屋子里的姑娘们,分别站在有缝隙的窗后,她们透过缝隙看到那队人马来到了,散布成战斗的队列。这时天下着寒冷的细雨,更增加了这个场面的刺激性,屋子的灶内熊熊的火焰光辉四射。玛丽很想缩短这种例行的围攻战不可避免的缓慢过程;她不愿看到她的未婚夫这样挨冻受冷,但她在这种情况下召开的会议中没有发言权,甚至她还得公开参与她的女伴们的恶作剧。

两个阵营摆好阵势以后,外边的火器发出一阵排枪,使附近的狗都大声吹叫起来。新娘家的几条狗吠着向门口扑去,以为真有人攻打了,母亲们竭力安慰小孩,可是没有用,他们开始哭起来,吓得发抖。这整个场面演得那么逼真,一个外乡人遇上了,会以为是在抵抗一群土匪的进攻呢。

这时,代表未婚夫的演说家和行吟诗人的掘墓人站到门前,而打麻人也站在同一扇门上方的天窗下,两人开始下面的对话:

掘墓人唉!善良的人们,我亲爱的教民啊,看在上帝

的份上,给我开开门吧。

打麻人你是谁?你怎么这样放肆,管我们叫你亲爱的

教民?我们不认识你。

掘墓人我们是受苦受难的老实人。不用害怕我们,我

的朋友们!款待我们吧。天下着雪珠我们可怜的脚

都冻僵了,我们打老远的地方来,我们的水鞋都走

裂了。

打麻人你们的木鞋走裂的话,你们可以在地上找一

找;你们会找到柳条,做成弓形钉(弧形的小铁

勾,钉在裂开的木鞋上,固定住水头)。

掘墓人柳条弓形钉一点儿不牢。你们别嘲笑我们了,

善良的人们,你们最好给我们开开门。我们看到你

们的屋子里生起了好多的火呀;你们准定架起了叉

子,在你们家里会心情愉快,肚子也痛快。给可怜

的朝圣者开开门吧,如果你们不对他们发发慈悲的

话,他们就会饿死在你们门口。

打麻人哈!哈!你们是朝圣者吗?刚才你们没有对我

们说过。请问,你们从什么圣地朝拜回来的?

掘墓人等你们给我们打开门,我们再告诉你们,因为

我们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说来你们也不信。

打麻人给你们开门?想得倒美!我们不能信任你们。

喂,你们是从普利尼的圣西尔万来的吗?

掘墓人我们到过普利尼的圣西尔万,但我们到过还要

远的地方。

打麻人那么你们到过圣索朗日啰?

掘墓人我们当然到过圣索朗日;但我们到过更远的地

方。

打麻人你们撒谎;你们从来没有到过圣索朗日。

掘墓人我们到过更远的地方,这会儿我们是从孔波斯

泰尔①的圣雅克来的——

①孔波斯泰尔,西班牙城市,是个著名的朝圣地。

打麻人你们对我们胡扯些什么呀?我们不认识这个教

区。我们看出你们是坏人,强盗,穷光蛋,骗子

手。滚远一点去胡吹瞎扯吧;我们防守严密,你们

别想进来。

掘墓人唉!伙计,行行好吧!我们不是朝圣的人,给

你们猜对了;但我们是不幸的偷猎的人,正被看守

人追赶着。警察就紧追在我们后面,如果你们不让

我们躲在干草房里,我们就会马上被抓住,押进监

狱。

打麻人有谁能给我们证明,这回你们是像你们所说的

那种人呢?因为已经有一个谎话,你们不能自圆其

说了。

掘墓人你们肯给我们开门的话,我们会给你们看看我

们打死的一只好大的猎物。

打麻人马上拿出来,我们不相信。

掘墓人那么,请打开一扇门或者一扇窗,我们把猎物

塞进去给你们看。

打麻人噢!不行!没有这么蠢!我从一个小孔里瞧着

你们!在你们中间我既看不到猎人,也看不到猎

物。

这当儿,有一个放牛的小伙子,身材矮壮,有大力士一样的力气,他从人丛中走出来,刚才没人注意到他,他举着一把扎上草束和缎带的大铁叉,叉着一只拔了毛的鹅,举到天窗旁边。

“真是不错呀!”打麻人小心地伸出一条手臂去摸那要烤的鹅,嚷着说:“这既不是鹌鹑,也不是山鹑,既不是野兔,也不是家兔;这有点儿像一只鹅或者一只火鸡。你们真是出色的猎人!这只猎物根本不用你们去奔跑。滚远一点吧,你们这些家伙!你们的谎话都被识破了,你们可以回去烧你们的晚饭啦。你们吃不到我们的。”

掘墓人唉!我的天呀!我们到哪儿去烧我们的猎物

呢?给我们这么多人吃,这实在太少了;再说,我

们既没有火,也没有地方。这会儿家家门关广阔,

人人都睡觉了;只有你们家在办喜事,你们让我们

在外边冻僵了,心肠实在太硬。善良的人们,我们

再求一次,请开开门吧;我们不会让你们破费的。

你们看,我们带着要烤的野味;只占你们炉膛的一

点儿地方,一会儿就能烤熟,我们便会满意而去。

打麻人你们以为我们家地方太多,木柴也不费钱吗?

掘墓人我们带了一小捆干草,用来烧火,这点就够

了,只要让我们把铁叉伸进炉膛就行啦。

打麻人压根儿不行;你们让我们讨厌,一点儿得不到

我们同情。我看你们吃醉了,什么也不需要,你们

想进我们家抢走我们的火和姑娘们。

掘墓人既然你们根本听不进好言相劝,那就怪不得我

们用武力闯进去了。

打麻人愿意的话,就试试看吧。我们关得严严实实,

用不着害怕你们。既然你们蛮不讲理,我们就不再

理会你们了。

说完,打麻人砰的一声关上天窗;从梯子下到房间里来。他牵着新娘,同青年男女一起,欢乐地又跳又嚷起来,而那些已婚妇女失声唱歌,发出哈哈大笑,对外边企图进攻的人表示蔑视和挑战。

那些围攻的人也发起狂来:他们朝门放枪,惹得狗在狂吠,还猛敲墙壁,摇晃护窗板,发出可怕的叫嚷。总之,这阵喧闹震天价响,使人互相听不清楚,一片灰尘烟雾,使人互相看不清脸。

但这场进攻是假装的:打破礼节的时刻还没有到来。如果有人在四处巡看时终于发现一条没有设防的通道或者一个缺口,就可以突然闯进屋去,这时,拿铁叉的人把要烤的东西放到火上,那么炉灶就算被占领了,这幕喜剧便告结束,新郎算是胜利了。

但是,房子的进出口并不多,不至于会忽略应有的小心,在决定搏斗的时刻未到来以前,谁也不得擅自窃取动用武力的权利。

待到跳得累了,叫得累了,打麻人才想到让对方投降。他重新爬上天窗,小心地打开窗户,对着那些灰心丧气的围攻者哈哈大笑。

“喂,孩子们,”他说,“你们真够惭愧的!你们以为闯进来太容易不过了,现在你们看到我们防卫得很好了吧。我们开始可怜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屈服,接受我们的条件。”

掘墓人说吧,正直的人们;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才能

接近你们的炉灶。

打麻人你们得唱歌,我的朋友们,但要唱一支我们没

听过的歌,而且我们拿不出一支更好的歌来回答。

“那并不难!”掘墓人回答,他用有力的嗓门唱起来:

“半年前,正是春天。”

“我在嫩草上漫步。”打麻人用略微有点嘶哑、但很可怕的嗓门答唱起来,“可怜的人们,你们给我们唱一支这样老掉牙的歌,不是在开玩笑吗?你们看,头一句我们便把你们截住了!”

“从前有一个公主……”

“她要想出嫁。”打麻人应和着,“换一只,换另一只!我们太熟悉这一首。”

掘墓人你们要听这一首吗?——从南特归来……

打麻人——我精疲力竭,啊!我精疲力竭。这一首是

我祖母时代的歌,再换另一首吧!

掘墓人——那一天,我在散步……

打麻人——沿着这迷人的树林!这一首太没意思!我

们的娃娃都懒得和你对唱!怎么?你们就知道这一

些?

掘墓人噢!我们要唱得你们对不上来。

像这样唇枪舌剑,要过整整一个钟头。由于两个对手都是当地的唱歌能手,他们的节目似乎没完没了,有可能持续一整夜,尤其因为打麻人要点花招,让对方唱某些十节、二十节、或三十节的哀歌,他保持沉默,佯装认输。于是新郎方面得意洋洋,大声合唱,以为这回对方对不上来了;可是,唱到最后一节的一半时,他们听到老打麻人像患感冒一般的粗嗓子吼出了最后几句诗;唱完后,他嚷着说:

“孩子们,你们用不着唱一首这么长的!我们对它了如指掌!”

可是也有一两次打麻人做个鬼脸,皱皱眉头,沮丧地转过身来,望着那些专心倾听的已婚妇女,掘墓人唱起非常古老的歌,他的对手记不得了,或者他从来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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