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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贵族之家-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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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来,生机勃勃。为了一个女人的爱,我最好的年华已经流逝,”拉夫烈茨基继续想,“让这儿的寂寞使我清醒,给我安慰,培养我,使我能从容不迫地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吧。”于是他又开始倾听那死一般的寂静,什么也不期待,——而同时又好像在不停地期待着什么:寂静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太阳静悄悄地在静静的碧空中移动,白云也在空中静悄悄地飘浮着;似乎它们知道,它们是为什么飘浮,要飘到什么地方去。就在这个时候,大地上的其他地方,生活正在沸腾,忙忙碌碌,高声喧闹;而这里,同样的生活却像水在沼泽地里那样无声无息地静静流淌;直到晚上,拉夫烈茨基都不能让自己不再观察这正在静静流逝的生活;为往事悔恨的悲哀恰似春天的积雪,在他的心中渐渐融化了,——而且,真是怪事!——在他心里,对故乡的感情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深厚,这样强烈——

①一种用麦芽或面包屑制成的清凉饮料。

②一种草本植物。它圆形的果实可做念珠。

第21节

在两个星期里,费奥多尔·伊万内奇整顿好了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的住宅,院子、花园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从拉夫里基给他运来了舒适的家具,从城里运来了葡萄酒、书籍、杂志;马厩里出现了马匹;总之,费奥多尔·伊万内奇置备了他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开始过起不知是地主式的,还是隐士式的生活。他的日子过得很单调;虽然见不到任何人,他却并不感到寂寞;他勤奋地精心经管自己的产业,策马巡视周围地区,看书。不过他很少看书:他更喜欢听安东老头儿讲故事。通常拉夫烈茨基叼着烟斗,面前摆着一杯冷茶,坐到窗前;安东倒背着手站在门边,开始不慌不忙地讲起久远以前,传说中古时候的故事来,那时候燕麦和黑麦不是用斗量着卖,而是装在大麻袋里,两三个戈比就能买一麻袋;那时候四面八方,就连城郊,都是连绵不断、无法通行的森林,没被破坏过的草原。“可这会儿,”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抱怨说,“全都砍光了,开垦了,连赶车都没有地方可走了。”安东还讲了许多关于自己的女东家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的事情:说她多么深明事理,多么节俭;说是有那么一位先生,一个年轻的邻居,曾经想博得她的好感,常常坐着马车来看她,为了他,她甚至戴上了那顶有紫红色带子、节日里才戴的包发帽,穿上了黄色利凡廷绸的连衫裙;可是后来,因为那位先生提了一个不成体统的问题:“女主人,您想必有一大笔财产吧?”她对他大发雷霆,吩咐不准他再到家里来,当时她还吩咐说,等她百年以后,所有的东西,就连一块破布,也都要留给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的确如此,拉夫烈茨基发现,姑母的全部家当都完整无缺,连那顶有紫红色带子、节日里才戴的包发帽和那件黄色利凡廷绸的连衫裙也不例外。至于拉夫烈茨基希望会找到的古代文据和有趣的文献,却一样也没发现,只除了一本破旧的小册子,他的祖父彼得·安德烈伊奇在那上面记了些什么——有一处记下的是:“圣彼得堡全城欢腾,庆祝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普罗佐罗夫斯基公爵大人与土耳其帝国缔结和约①”;另一处记着一个治胸痛的药方,附注是:“此乃众生之源三位一体②教堂大神甫费奥多尔·阿夫克先季耶维奇赠予将军夫人普拉斯科维娅·费多罗芙娜·萨尔特科娃之良方”;还有一处记着下面这种风格的一条政治新闻:“不知何故,关于法国虎③之谈论业已消失”,紧挨着这一条,记着:“《莫斯科新闻报》载,米哈伊尔·彼特罗维奇·科雷切夫中校先生逝世。是否乃彼得·瓦西利耶维奇·科雷切夫之子?”拉夫烈茨基还找到了几本旧历书、圆梦书,以及阿姆博季克先生的那本十分深奥难懂的著作;早已忘却、但又十分熟悉的(象征和标志)在他心中唤起了许多回忆。在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的梳妆台里,拉夫烈茨基发现了一个不大的纸包,纸包用黑色细带子捆着,还用黑色火漆封上,塞在抽屉的最里面。纸包里,面对面地放着两幅肖像,一幅是他父亲年轻时候的色粉画像,柔软的鬈发披散在前额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神情懒洋洋的,嘴半张着;另一幅肖像几乎已被擦掉,上面画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女,身穿白色连衫裙,手里拿着一朵白玫瑰,——这是他母亲的肖像。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从来也不允许别人给她自己画像。

“费奥多尔·伊万内奇老爷,”安东对拉夫烈茨基说,“我那时候虽然没住在老爷的府上,可是您曾祖父,安德烈·阿凡纳西耶维奇,我倒是记得的,那还用说吗:他老人家过世的时候,我都十八岁了。有一回我在花园里碰到了他,——吓得我两条腿直打哆嗦;不过他老人家倒没什么,只是问了声我叫什么,打发我到他住的屋里去拿一块手帕。老太爷嘛,那是当然啦——谁也管不了他。因为,我要告诉您,您曾祖父有一个那么神奇的护身符;护身符是阿丰山④上一个修士送给他老人家的。这个修士还对他说:‘老爷,为了感谢你殷勤好客,我把这送给你,你佩戴着吧,——那你就什么也不用怕了。’嗯,不是吗,老爷,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年代呀:那时候老太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就连贵族老爷们当中有人想顶撞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也只是瞅他一眼,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这是他老人家最爱说的一句话。您已经过世的曾祖父住在一座小木头房子里,可是身后留下的财产,银子啦,各式各样的东西啦,所有地下室全都装得满满的。他老人家是位会当家的主人。是啊,您夸奖过的那个小玻璃酒瓶,就是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用它来喝伏特加。可您祖父,彼得·安德烈伊奇,给自己盖了座挺漂亮、挺气派的石头房子,可是没积攒下财产;他老人家不管干什么,全都白搭;他老人家过的日子可赶不上他爸爸,也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快乐,——钱倒是全挥霍光了,什么纪念也没留下,连把银调羹他老人家都没留下来,还是多亏了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感谢她热心经管,才保留下这份家业。”——

①和约是一七七四年七月十日签订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普罗佐罗夫斯基(一七三二—一八○九),俄国大将,参加过一七六九—一七七四年的第一次俄土战争。

②即圣父、圣子、圣灵。

③指十八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

④阿丰山是希腊阿丰半岛南部的一座高山,高二○三三米,山上有许多庙宇和修道院。

“不过,”拉夫烈茨基打断了他,“人们管她叫老泼妇,这是真的吗?”

“可是,要知道是什么人这样叫啊!”安东不满意地反驳说。

“老爷,”有一次老人下定决心问,“怎么,我们的女主人,她住在哪儿?”

“我跟妻子断绝关系了,”拉夫烈茨基勉强说,“请你不要问起她。”

“是,”老人忧伤地回答。

三个星期以后,拉夫烈茨基骑着马到O市去,去卡利京家,在他们家度过了一个晚上。列姆在他们家里;拉夫烈茨基很喜欢他。虽然由于父亲的关系,他不会弹奏任何乐器,然而他酷爱音乐,酷爱严肃音乐,古典音乐。那天晚上潘申不在卡利京家。省长派他到城外某处公干去了。莉莎一个人弹琴,弹得非常清晰;列姆变得活跃起来,兴奋起来,用一块纸卷成小筒,拿来当指挥棒指挥。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起初望着他笑,后来就去睡了;用她的话来说,贝多芬让她的神经过于激动。午夜,拉夫烈茨基送列姆回他的住所去,在他那里一直坐到凌晨三点。列姆说了许多话;他那佝偻着的背直起来了,眼睛睁得很大,炯炯发光;连前额上边的头发也好像稍稍抬了起来。已经有那么久谁也不关心他了,看来,拉夫烈茨基对他很感兴趣,关切而又留心地询问他的生活情况。这使老人深受感动;结果他把自己的音乐作品拿给客人看,演奏、甚至用他那并不动人的声音唱了他自己作品中的某些片断,顺带还演唱了他为席勒的抒情叙事诗《弗里多林》谱写的全部歌曲。拉夫烈茨基称赞他的作品,硬要让他重唱了某几个片断,临走时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去住几天。列姆把他送到了街上,立刻就答应了,还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可是在空中刚刚露出霞光,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站在清新而潮湿的空气中的时候,他回首四顾,眯缝起眼睛,全身蜷缩起来,却像一个感到自己有什么过错的人,慢慢走回自己的小屋去了。“Ichbinwohlnichtklug①(我精神失常了),他喃喃地说,说着,躺到自己那张硬邦邦的矮床上。几天以后,拉夫烈茨基坐着四轮马车顺便来接他的时候,他试图推说有病,可是费奥多尔·伊万内奇自己走进他屋里来,劝说他。说实在的,拉夫烈茨基是为了列姆才吩咐把一架钢琴从城里运到乡下的家里,这一点对列姆所起的作用最大。他们两人一齐到卡利京家去,在他们家度过了一个晚上,不过已经不像上一次那么愉快了。潘申在那里,讲了许多他出差的情况,非常滑稽可笑地模仿和表演他所见到的那些地主的动作;拉夫烈茨基在笑,列姆却没有从他待着的那个角落里走出来过,他一言不发,像只蜘蛛样不时微微动弹一下,目光忧郁,呆板,只是当拉夫烈茨基起身告辞的时候,他才活跃起来。就连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老人也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缩在角落里;但是温暖的空气、轻柔的微风,淡淡的阴影,野草和白桦嫩芽的清香,没有月亮的星空洒下静静的光辉,还有那协调的马蹄声和马打响鼻的声音——道路、春天和夜晚的这一切魅力都深入到这个可怜的德国人的心灵里,于是他首先跟拉夫烈茨基说起话来——

①德语,意思就是:“我精神失常了”。

第22节

他谈起了音乐,谈起了莉莎,后来又谈音乐。谈起莉莎的时候,他的话好像说得慢了些。拉夫烈茨基把话题转到他的作品上,半开玩笑地提议他为他写一部歌剧剧本。

“嗯哼,歌剧剧本!”列姆回答,“不,这由我来写不合适:我已经没有那种敏捷的才思,没有写歌剧所必须的那种丰富多彩的想象力了;现在我的能力已经丧失殆尽……不过,如果我还能写点儿什么的话,我倒愿意写首抒情歌曲;当然啦,我希望能有好的歌词……”

他不作声了,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着,抬起眼来望着天空。

“譬如说,”最后他犹豫地说,“像这一类的歌词:你们,星星啊,你们啊权都来自上帝,但教权高于政权。宣称灵魂是不死的。他的,纯洁的星星!……”

拉夫烈茨基稍稍向他转过脸去,开始看着他。

“你们呀,星星啊,纯洁的星星,”列姆重复说……“你们一视同仁,注视着无罪的人和有罪的人……但只有无罪的人以自己的心,——或者随便什么这一类的词儿……理解你们,啊,不,——爱着你们。不过,我不是诗人,我哪行呢!

不过,就得是什么这一类的词句,什么崇高的词句。”

列姆把帽子推到了后脑勺上;在晴朗的夜晚、若明若暗、朦朦胧胧的光线中,他的脸看上去好像更苍白,也显得年轻一些了。

“而你们,”他用越来越低的声音接着说,“你们知道,谁爱,谁会爱,因为你们纯洁无瑕,只有你们能安慰……不,这都不是那种词儿!我不是诗人,”他低声说,“不过就得是这一类的词儿……”

“我感到遗憾,我也不是诗人,”拉夫烈茨基说。

“无益的幻想!”列姆说,于是缩到四轮马车的一个角落里。他闭上眼,仿佛想要入睡了。

过了一会儿……拉夫烈茨基仔细一听……“星星,纯洁的星星,爱情”,老头儿在喃喃地说。

“爱情,”拉夫烈茨基暗自重复说,随即陷入沉思,——

他心里开始感到很难过。

“您为弗里多林谱写的乐曲好极了,赫里斯托福尔·费多雷奇,”他高声说,“不过您是怎么认为呢,这个弗里多林,在伯爵领他去见自己的妻子以后,要知道,就是在这时候,他就成了她的情夫,不是吗?”

“这是您这么想,”列姆回答,“因为,大概,是经验……”他突然住了口,很窘地转过脸去。拉夫烈茨基不自然地笑了起来,也转过脸去,望着道路。

当四轮马车驶到瓦西利耶夫村那所住宅的台阶前时,星星已经开始暗淡,天色也蒙蒙亮了。拉夫烈茨基把客人领到为他准备的那间屋里,然后回到书房,坐到窗前。花园里一只夜莺正在唱它那黎明前的最后一首歌曲。拉夫烈茨基想起,卡利京家的花园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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