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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丰臣家的人们-第24章

小说: 丰臣家的人们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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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仲十分为难。这原是一个十分贫苦的人家,除了耕种好自己的一小片田地之外,还得到别人家做工,才能勉强糊口。而靠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担负得了这么重的劳动呢。

阿仲家的隔壁住着一个叫竹阿弥的男子,此人原来也在织田老爷家当过茶博士。正巧他是个鳏夫。这时,村里有好事的人出来撮合,于是阿仲便以招女婿的方式,跟这竹阿弥结了亲。

幼小的秀吉心里想道:“隔壁的竹阿弥竟要当我的父亲啊!”

他不喜欢这新来的后父,不肯叫他爸爸。竹阿弥也不爱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少年,特别是在小竹(秀长)出生以后,竹阿弥对待这个前夫所生的孩子,十分刻薄。由于这个缘故,致使秀吉终于离家出走了。

因此,秀长不认识这个异父同母的哥哥。“你幸亏没象猴子!”村里人这么对他说。然而,他却全然不清楚猴子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听人说,哥哥犹如一头旷野上的野兽,十分狡黠,常常趁人不防,作出种种恶作剧来——这已不能称为调皮捣蛋了。村里人无不讨厌他。

小竹有时向竹阿弥打听道:“哥哥现在在干什么?”

不料,竹阿弥却恶狠狠地说:“这个家是我的,你是长子。你要有个哥哥,那谁受得了啊!”从竹阿弥来说,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自然的。他起早摸黑地在地里劳作,含辛茹苦地整治家业,如果到头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小竹得不到,而全归猴子所有,这多没劲啊。他之所以把这猴子逐出家门,这也是一个原因。阿仲毕竟是猴子的生母,在猴子出走的当初,曾经伤心地落下了眼泪,然而内心深处,倒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从此可以不再目睹竹阿弥打骂猴子的情景,而且,这位新丈夫面露笑容的日子,也因之会渐渐多起来吧。

不过,小竹对这个哥哥,看来倒颇有兴趣。他曾经私下向母亲和村里人打听过。然而却得不到确切的消息。有的说,他跟着货郎飘泊到了异国他乡;有的说,他当上了高野山一位高僧的徒弟;也有的说,他卖身给一位陶瓷商当了奴隶,正在窑厂做土坯呢;过了几年,又有消息说,他入了绿林,当了拦路抢劫的强人。

猴子当了强盗的这个消息传到村里的时候,竹阿弥大为昂奋地说:“这倒是那小子干得出来的事。我早就料到他会成为那样的孬种的。要是他胆敢溜回村子里来,用不着别人动手,我一定亲自举起锄头,把他的脑袋瓜子砸个稀巴烂。”

但是,小竹却很讨厌讲这种话的父亲。小竹性格善良,不是那种随便就憎恨人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从父亲竹阿弥来说,哥哥不过是他人的孩子,可对小竹来说,却是异父同母的兄长,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生来感情就不一般。此后,小竹每听到什么有关猴子的消息,就不再说给父亲听,而是悄悄地告诉母亲。

母亲每次听到这些传闻,总是眼泪汪汪地呜咽起来。有时却又大声说道:“倒不如给我早点死了的好!”

小竹虽然还是个小孩子,这时却安慰起母亲来,他说道:“听人说,咒人的话,是会应验的。妈妈还是快点向灶神爷讨个饶吧。”后来,当小竹知道父亲不喜欢哥哥的原因,在于家产的继承权问题时,便对母亲说道:“家里的田地、房屋我都不要,让哥哥继承了吧。”

一听这话,母亲可急了,连声制止他说:“你可别说这话,下回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这一来是怕被竹阿弥听见;二来,对阿仲来说,小竹这孩子比猴子讨人喜欢。将来自己老了,让小竹这样性情好的孩子在身边照料,那是暮年生活的一大福气。

当小竹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小竹这样穷苦而忙碌的人家,小孩子的年龄,往往连母亲都知道得不确切),竹阿弥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早。小竹在别人家打短工,背上晒着火辣辣的太阳正给水田里开渠放水的时候,只见有一个骑马的武士沿着村边的大路奔过来。

“这是怎么啦?”

这武士的仪表实在过于古怪,以至于引起了小竹的注意。那匹坐下的马,看来十之八九是匹耕地用的马。而且,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吧,马脖子始终耷拉着,活象一根已经扬花吐穗的稻穗儿。马背上安着一个简陋的鞍子,居然连个马镫子都没有,骑马人的双脚竟踩在用粗绳子做的环里。

“真可笑,那也算是个武士啊!”

正这么想着,不一会儿,马上人的眼睛和鼻子也渐渐能看清楚了。只见是个小个子,微胖的脸,下巴尖尖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挺神气,而下颚却松驰着,眼角聚着不少笑纹。此人的长相倒有点象猴子。

脑海里刚闪过这一念头,小竹的心头不觉为之一震:莫非他就是我的哥哥。这可不是凭空瞎想。前些日子曾有消息传到村里,说哥哥在织田老爷家,已从步卒提升下级军官了。想到这里,小竹扔下了手里的铁锹。然而他是个性格稳重的人,他已经不能再采取更多的动作来表现自己的惊喜了。他只是一手拿着个斗笠,就势儿在田埂上半蹲了下来。

多半是因为马上的汉子也看到小竹的这一姿态吧,忽然从对面传来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震耳欲聋的声音:“你是谁?”

听说,这洪亮的嗓子是猴子的亲生父亲遗传给他的。

“我是竹阿弥的儿子!”

“你这个傻瓜!”

说时迟那里快,只见猴子翻身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其动作之神速,除了用“滚落”二字以外,实在再也找不出更为适当的形容词来。接着,猴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小竹身边,大声嚷道:“竹阿弥之子啊什么的,快别说那拐弯抹角的话。竹阿弥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弟弟吗?我,就是藤吉郎啊!”藤吉郎这个名字,是他当上织田家的士卒之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他姓木下。

“木头的‘木’,上下的‘下’。”

藤吉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顺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面上写了两个很大的“木下”二字。然后说道:“这是咱们的姓,咱们家也有姓啦。”

藤吉郎又指了指旁边的马,对小竹说:“你瞧,我现在已经是这样的身份啦!”

这意思大概是说,自己已是能骑马的身份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封地,只是领着粮饷。但是,将来总归要立功的,一旦立了功,那么,至少也能分封到三百石左右的领地吧。到那时,就得有两三个供自己使唤的亲随。

藤吉郎说:“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啊。”

一方面是为了衣锦还乡,二来他也准是想在自己的村子里物色几个有为的青年。自己的亲随,自然以同族的人为好。要是弟弟肯干,那就没说的了。

“怎么样,跟我走吧!”

直到这时,小竹才开口说:“是当武士吗?”

去当武士,这种事儿,小竹连想都没有想过。

藤吉郎本不会喝酒,可那天夜里却喝了很多酒,有点醉了。只听见他反来复去说着这么一句话:“要是我当了大名的话,那你可就是一军之长喽,跟我当武士去吧,快拿主意吧!”

小竹为难地说:“我可没力气啊!”

小竹的意思是,当武士嘛,总得刀枪剑术样样精通,一旦两军相战,得有力气割下敌人的首级吧。

听小竹这么一说,藤吉郎笑了起来,说道:“武士要什么力气啊?”

听了这话,小竹觉得此话有理。你看,藤吉郎就是个小个子,而且力气也不大,武艺似乎也不高强。藤吉郎接着又说道,当大将要的是智慧,而武士要的是一股子认真劲儿。上级命令不许退却,那么,即便是害怕得浑身发抖,抖得根根骨头格格作响,也决不后退一步,这就是出色的武士。相反,如果力气挺大,平日净说大话,可到打仗的紧要关头,却溃退下来,那就当不了武士。

“原来是这样啊!”

小竹完全被这异父同母的哥哥的娓娓动听的话语所吸引住了。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当嘛。而正是这一念之差改变了他的命运。

藤吉郎听弟弟这么说,立即点了点头:“你就叫小一郎吧!”

他连名字都给小竹想好了。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意思大概是:藤吉郎的后父的长子之意吧——而一郎则是相当于长子。

藤吉郎自始自终兴高采烈。他用从走江湖、说鼓词的盲艺人琵琶法师那里批发来的知识讲道:“自古以来,有过许多兄弟见面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是从前养和年间,源赖朝跟义经兄弟在黄濑川会面的那次。”这天夜里,藤吉郎真是高兴得有点反常了。他居然会联想到源氏的栋梁和其贵公子的那次盛大的会见。第二天一早,他回清洲去了。在这之后,母亲阿仲曾不止一次地皱着眉头抱怨道:“这小子真叫人没办法啊!”

由于生了他这么个儿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而现在居然又来挑唆小竹,要把他当作自己的仆人,带到战场上去。阿仲身边就只剩下小竹这一个儿子了。如果连小竹都去当兵打仗的话,那自己将来老了,叫谁来照料呢?

第二节

光阴似箭,一转眼过了二十多年。

宛如从人间迁居到了天堂一般,无论是命运还是境遇,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秀吉继承了织田政权,得了天下的中部,掌握了京城,并且把根据地放在大坂。阿仲住在大坂城里,为数众多的侍女在她身边伺候着。她和竹阿弥之间所生的女儿,成了羽柴政权之下一个小小的大名日向守佐治的妻子;小一郎秀长已称为从五位下羽柴美浓守,担任播摩、但马两国的领主,以姬路城为首府。

“真如做梦一般!”

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看法。不过,阿仲可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过贵族生活的。早在十一年前,当秀吉被信长封为近江长滨城二十万石领地的大名时,她就从歧阜的老家迁到了长滨城,在那湖滨城市,开始了豪华阔绰的生活。

总而言之,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十一年了。为此,对这样的生活,早已习以为常了。

但是,有些事情却至今无法适应。多半是因为秀吉从今年起想主持朝政的缘故吧。为了把大坂城的后宫重新按宫廷那样布置,从京城招聘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女儿来当侍女。这么一来,就连上厕所解手的规矩也全都变了。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尽管阿仲这么说,可侍女们却不答应,总有好几个跟在后边,站在厕所的门口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而且,解手的地方已不是马桶,下面铺的是沙子。当那个东西落到沙上时,竟有人一古脑儿把它拿了去。

有一天阿仲对京城来的侍女问道:“那是拿去作肥料用的吧?”

在种田人出身的阿仲看来,那是撒到菜园子里去的。

“不,不,”侍女们一个劲儿地摇头,回答道,“那是虽知苦斋拿去看的。”

“虽知苦斋”到底是什么呀!说来滑稽可笑,阿仲总觉得那是专门管臭东西的官员。但是后来不久,她知道并不是那样。有个原本在京城的宫廷里担任御医的,名叫曲直濑正盛,不久前从京城来大坂,当了秀吉一家人的侍医。此人取了个号,叫虽知苦斋。大概来自虽知其理而仍苦之意。

由于突入其来的荣升,使阿仲左右为难的事例还不只这一桩。又如有一天,侍女问她道:“老夫人从前是在宫中天皇手下干事的吗?”

阿仲心想,真会开玩笑,我出生在尾张御器所一家贫苦农民家里,后来嫁给了中村寨弥右卫门作妻子,前夫死后又招了竹阿弥作后夫。这就是我的前半生。这时阿仲反问道:“谁这么说的?”听侍女说,这话竟是秀吉说的。

“原来是这小子啊!”

她差点脱口喊出声来。这小子由于突然飞黄腾达,多半有点高兴得发狂了吧。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故事还编得能够自圆其说:阿仲原本是宫廷里的侍女,担任厨娘的工作。那时候的天皇叫后奈良天皇,有一天见了阿仲,对她一见钟情,便拉着阿仲的衣袖进了内宫的卧室。秀吉似乎是这么对人说的:“因之,曾接触过皇上的玉体。”故事接着还说,于是,阿仲怀孕了,后来回到了故乡尾张,生下一个男孩,此人便是秀吉云云。

秀吉是在京都施药院的公馆里对人讲这番话的。且说这施药院公馆,乃是秀吉进宫朝见天皇时,借以整顿装束的地方。听他说这番话的当事人是松永贞德。

松永贞德,是昔年京城里声势显赫的松永弹正久秀之子。久秀死后,其子贞德弃武从文,住在京城里,以写作连歌和俳谐为业,靠了这一手,出入于官场,专事拍马逢迎。秀吉认为,把这位贞德笼络到自己一边,不仅可以了解官场的种种消息,而且亦可探知宫廷的情报,真是方便极了。讲上述这番话的那一天,贞德正好在他身边侍候。当天,秀吉换完了装,正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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