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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女人十日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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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和所有的年轻导演一样,不来点新花样就拍不了戏。
罗密欧和朱丽叶在婚礼之夜分别的那场戏,我把他们安排在朱丽叶凌乱的床前。艺术顾问提出我至少也得让那张床整洁一点,可我一定要坚持己见,说这叫“爱的杂乱”。结果,快演到这场戏时,我和阿辽沙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爇望冲昏了头脑。我们设计了一个旋转舞台,所有的布景都事先装好,到时候一转就行了。我俩决定先用一用朱丽叶的床,因为这场戏还没到,床也隐在暗处。我们便扑到床上忘乎所以了。前一幕结束后,前台的灯光灭,开始换布景了。我还做了一项革新:换下一幕的布景时不拉大幕。台上很暗,观众刚刚能辨认出下一幕的布景。大家一定猜到了,舞台开始转了起来,我和阿辽沙还在朱丽叶的床上就被转到了台前。年轻的观众们兴奋得几乎发狂,拚命地鼓掌,我们的道具管理员可吓坏了,想赶快把大幕放下,结果慌乱之中按错了按纽,“轰卤一声放下了铁制的安全幕。这下可被那些年轻的苏联观众抓住话把儿了:他们在戏剧艺术中的言论自由被铁幕挡住了。这时我听到了我的艺术生涯中空前绝后的一次电闪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我和阿辽沙飞快地从朱丽叶的床上跳下来,溜之大吉。真是万幸,没人认出我们,事后我居然还在会上批评了那个“无论是谁”竟然敢给剧团脸上抹黑的人。唉,我能怎么办呢?
我的戏剧改革还传到了列宁格勒,但我后来把实情告诉了列宁格勒的戏剧爱好者们。你们猜怎么着,戈加…托夫斯托诺戈娃觉得这个手法很好,还在利特尼的剧中效仿了此法,尽管用得委婉多了:一部描写学生生活的戏中,男女主人公单独在帐篷里时,两束聚光灯在背景上晃动、交合。很感人。
但不如我们那场戏那样大胆。
故事之九
爱丽什卡也和大家一样为住的地方发愁,直到最后找出解决的办法。
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没地方祝我们只好跟妈妈、姐姐、姐夫和他们的女儿住在一起。六口人挤在一间32平方米的屋子里。登记住房时他们不把我丈夫算在这里,因为他在单人宿舍还有床位,这样我们全家5口人平均每人6平方米,连排队等房的资格都没有。问他们时,回答是:“找人换换嘛。”
可是哪儿有人会拿两间房换你的一间房呢?花钱是小事儿,可到哪儿去找呢?白天还能凑合,因为一家人相处得都很好。可到了晚上就不好办了,原因大家也都明白。后来我和瑟约什卡想出个办法,这样每周我们至少可以有一次呆在一起,是在周日。我们给外甥女买了一辆小三轮车。一看见妈妈去厨房做饭,我们就把外甥女塞进小三轮车里让她在楼道里骑,然后开始干我们的事儿。姐姐和姐夫也是如此。他们在衣橱后面,我们在屏风后面。都是成年人,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不再难为情了。只要妈妈和古尔卡不在屋就行。
楼里住着不少人家,大家对孩子都很好,孩子们骑着小车整天整天地在楼道里跑,从来没有人说什么;就是车撞了什么,也没人出来训斥孩子。这种宽容的秘密最后还是孩子们泄露的。一天上午我穿着浴衣刚从浴室出来,邻居家的小男孩伏乌什卡跑过来对我说:“爱拉阿姨,你现在是不是要跟瑟约什卡叔叔再回到床上去?”
“你问这干什么,伏乌什卡?”
“因为我爸爸妈妈刚刚上了床,尤拉的爸爸妈妈也是,所以我想古尔卡也该骑小三轮车出来玩了。”
“生活真他妈的惨。”奥尔佳听了爱丽什卡的故事后大声说。“这简直不是生活,是一个长长的大笑话。不过要想活下去,还真得笑笑,你们说对吧?”
差不多人人都同意她的说法。女人们叹了会儿气,然后想起流浪女吉娜还没讲呢。于是大家都准备听吉娜的故事。
故事之十
流浪女吉娜讲的故事,用她自己的话说是“真他妈的逗”,可除她之外大家都没笑,而且吉娜的笑也并非发自内心。
姑娘们,9个多月以前,我遇见个人儿,嗨,跟他的事儿,真他妈的逗。那会儿我刚刚刑满释放。我那次是因为“违反证件规定”罪在萨波里诺关了一年。出来时他们给了我一张释放证明和10卢布路费,可我没地方去。回乡下母亲那儿是不可能了。自打我第一次被抓起来的时候起,那条路就堵死了:村里的人听说以后,那些老娘们儿就到处嚼舌头根子,弄得我妈没法做人。在列宁格勒呆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这地界儿象我这样无处可去的人太多了。但我还是到这儿来了,打算找找那几个老相好。说不定他们会帮我一把呢,我这么盘算着。可这也是死路一条。他们有的也进去了,剩下的那几个理都不理我。第一天就那么转悠过去了,晚上在莫斯科夫斯基车站混了一夜,到第二天就不知该怎么办了。我想起一个住在克鲁克夫运河边上的老太太,打算投奔她去。到那以后,我敲了敲门,邻居告诉我说:“这老太太死了,一个月前就埋了。”
我离开那儿,顺着运河一路走一路想,还不如跳进去算了?冰好象挺薄,肯定能跳进去。我真羡慕我认识的那老太太,她可熬出苦海了,可我呢,谁他妈的知道还得受多长时间的罪。我靠在栏杆上,望着河里黑洞洞的冰,觉得脑袋象灌了铅一样沉,一直把我往河里拉,我使劲抓住不让自己栽下去。忽然,附近传来钟声,清亮极了,好象晴朗的早晨里刚刚起床时的感觉。我的头也好象比刚才轻快些了。我离开河边,往四周瞧瞧,想找到那座敲钟的教堂。终于望见那座掩在树林里的钟楼,闪着金灿灿的宝蓝色的光。我就朝那边走,忽又看见一个老太太也往那边走去,然后,两个、三个……我追上一个问她:“喂,大娘,教堂里今儿是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今天是神圣礼拜四,人们都去忏悔呀。你是不是不带十字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确实没有十字架。5年前有一次我喝醉了,民兵抓我时就给我扯掉了。我早就想弄个新的戴,可一直也没弄到。我想不起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教堂了。我心里说,这样吧,吉恩卡,跳河可以先等等,等去了教堂后,克鲁克夫河也许就不那么可怕了。
我可怜巴巴地走进上帝的殿堂,怎么画十字我都忘了,更别说祈祷了。我盘算着还是跟着那老太太,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她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她买了一根蜡烛,我就买了两根:我的罪孽太深了,真该买一箱子。可我唯一买过一箱子的东西是伏特加酒,那是跟那帮人混的时候……那边有一群人站着听一位牧师讲着什么,老太太就走过去听着。我也跟了过去,也竖着耳朵听。可我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因为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虽然比刚才好了点,可那块铅还压在里面。老太太在我旁边小声咕哝着:“圣父啊,我有罪。”然后画着十字,低下头去。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低下头画着十字,因为我也有罪。
我记不太清当时的经过了,只觉得和我们村原来那座教堂里的情形不大一样。突然我听见牧师饶恕了所有的罪孽。我问那老太太:“怎么回事,大娘?他怎么会一下子饶恕咱们所有人的罪孽呢?咱们犯的罪都不一样啊,你的可能象豆粒大,我的却可能象大山……”“没有关系,亲爱的。我们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正因为这个,这次忏悔是全体的。你忏悔时可说了‘圣父啊,我有罪’?好了,你已经被饶恕了。现在跟我来用圣餐吧。”
我跟着老太太去圣餐。我呆呆地站在那儿,都忘了告诉神父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吉恩卡……”
“在上帝面前你是吉耐达,所以不要使你的主悲哀。吉耐达,上帝的仆人,我现在施圣餐与你……”就这样,我用了圣餐。退回来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爇呼呼的,可能是因为葡萄酒。我跪了下去,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是因为圣餐里的葡萄酒呢,还是我的灵魂在里面翻腾起来,我不知道。我跪在那儿,哭得昏天黑地,那老太太围着我转来转去,她不碰我,却说道:“看她的祈祷是多么虔诚埃”我抬起头,看到上方正是圣母子像。圣母看着我,好像在怜悯我。我就对她说:“为什么您儿子不赐给我一份象样的生活呢?您应该告诉他……”礼拜做完了,人们都离开教堂。我也出来了。我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擦着我那愚蠢的眼泪。这时,刚才那位老太太在我身旁坐下。“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呢,孩子,我看得出你生活得很不如意。能告诉我吗,也许我能帮助你。”
她那和善的话语打动了我的心,我就把一切都对她讲了。
然后老太太说:“我是个孤老婆子,在路加那儿住,我有自己的房子。你明天到我那里去吧。我帮你把户口上在我那儿,然后再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份工作。为什么要让一个基督徒的灵魂白白消失在克鲁克运河里呢。我今天去我妹妹那儿住,明天一早儿就回,你可以来我家吃晚饭。给你,这是我的地址。”
老太太把地址给了我,我们就分手了。
别嫌这故事太…嗦,姑娘们,可乐的地方就要到了。
我和老太太分手后,我想直接去路加。去那儿的车站呆一夜也比在这儿让那群脏猪缠着我强得多。我到面包铺买了个法国面包,到侞品店买了瓶酸奶,又到副食店买了四两香肠,然后就去了火车站。我上了车,把东西放在小桌子,就吃了起来。车上没几个人。没人在我旁边坐,我看起来有点那样。还没出列宁格勒,火车到了第一站停下。这时上来了个留着胡子的家伙,在我身旁坐下。
“对不起,这里没人坐吧?”
“你坐吧……”
我飞快地溜了他一眼,立刻看出他和我一样,也是从那里放出来的。他的外套象个口袋似的搭在身上,脸象粉笔那么白,短短的头发茬子在帽子底下竖着。
“我看你也刚从那边放出来?”
他笑了。“十分正确,我刚刚从监狱释放。”
哼,“监狱”。我想,他肯定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听他说话不象个囚犯,倒象个学究。我把面包和香肠推过去,自己喝着酸奶。
“给你,吃点儿吧。”
“噢,不用了,谢谢你。我不饿。”
“嫌不好吃?来吧,吃。看你瘦得皮包骨头,跟小鬼儿似的。你要是真不饿的话,就算陪我吃还不行吗?”
“好吧,我就陪你吃。”
他掰下一块面包,又夹上一小点香肠,很文雅地吃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问。
“昨天。”
“你在哪儿住呢?”
“没地方祝”
“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去哪儿呢?”
今天是怎么了。我上午跟人交待了一遍,现在还得重说一遍。我都跟他讲了,毫无保留。但这次我没哭,在男人面前我挺得祝只是讲到教堂那一节时流了两滴眼泪。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有些发潮了。我讲完以后他说:“你不能在火车站过夜,你带着监狱的证明,这很危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到我那里住一夜。有点窄巴,就一间小屋,但还有间合用浴室。你可以洗个澡,休息一会儿,早晨起来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去找那老太太了。”
我当然高兴能有这么好的事儿。不是因为我又想跟男人吊膀子了,我是实在害怕再被民兵抓起来。
我们到了路加,他把我领到他的住处。屋子是很小,像个鸽子笼。靠一面墙放的都是书架,书一直摞到屋顶;靠另一面墙放着一张长沙发和桌子,再没别的东西了。他的衣服都挂在墙角的钉子上。他让我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就去浴室放水,又沏了茶。
嘿,姑娘们,我从牢里出来后,可算洗了个痛快澡,好像又获得了新生。我把衣服也都洗了。然后我们俩一起坐在那儿喝着茶,谈着心。真有意思:我是个大字不识的流浪女,他可是个有头脑的人,就为他受过的教育才坐的牢,也就是说,是为了真理才吃这些苦。一次关了他3年,后来又关了8年,最后那两年还罚他在毒日头底下曝晒——因为他从不巴结那些头头什么的。我也把自己的身世全都讲给他听,从小时讲起,比做忏悔还详细。我们听了对方的遭遇,都很感动,真是同命相怜。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我还从来没跟男人这样真诚地谈过呢,我们连伏特加都没喝,就喝茶……该睡觉了,他在墙角和衣躺在地板上,身上只盖了件大衣,却硬让我睡在他的沙发上,还给我铺了一条干净的床单。躺下后我们还接着聊,我都记不起当时我们尽聊了些什么了。反正都挺难过的,都是关于生活。我却觉得欢喜的眼泪在心中流淌,都快涌出来了。后来我对他说:“你干吗非得睡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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