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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毁灭-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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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有来?……”巴克拉诺夫慌张起来,莫名其妙地瞪着惺他的睡眼。“怎么没有回来?!”他虽然没有醒透,但是已经明白说的是什么事,因此大为吃惊,猛地叫了起来。“老兄,你别说啦,这是不可能的……啊,是有问题!喂,把莱奋生叫醒。”他跳了起来,动作迅速地束紧了皮带,深锁着两条睡乱了的眉毛,立刻变得态度严厉,沉默寡言了。

莱奋生虽然睡得很熟,一听到自己的姓,马上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瞅了瞅值夜人和巴克拉诺夫,就明白麦杰里察没有回来,可是部队早就应该出发了。在最初一瞬,他觉得浑身酸痛,四肢无力,恨不得用外套蒙起头来,忘掉麦杰里察和自己的病痛,再睡它一觉。可是在同一瞬间,他已经跪着在打铺盖卷,一边用冷淡枯燥的语调答复巴克拉诺夫的不安的诘问: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我们在路上自然会碰到他。”

“万一碰不到呢?”

“万一碰不到吗?……喂,你有没有多余的铺盖绳?”

“起来,起来,你们这些母马!咱们要进村啦。”值夜人一边喊,一边用脚去把熟睡的人们踢醒。从草棵里抬起了游击队员们的头发蓬乱的脑袋,值夜人背后就飞来了第一批因为没有醒透而没有想好的臭骂,--在日子好过的时候,杜鲍夫称这种叫骂是“早场戏”。

“大伙都是一肚子的怨气,”巴克拉诺夫沉思他说。“肚子饿……”

“那未你呢?”莱奋生问。

“我一有什么?……我根本没有问题。”巴克拉诺夫皱起眉头。“你能挺得住的,我也能,这你好象不知道似的……”

“不,我是知道的,”莱奋生带着非常温柔和蔼的神情说,巴克拉诺夫不由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好象是第一次看见他。

“老兄,你可瘦了,”他怀着突如其来的怜惜说。“只剩了一把大胡子。换了我……”

“我们还是去洗脸吧,”莱奋生抱歉似地、忧郁地笑了一笑,打断了他。

他们走到河边。巴克拉诺夫把两件衬衫一齐脱掉,就大洗起来。看来他并不怕水冷,他的身子强壮结实,皮肤黝黑,好象是铸成的;他的头圆而好看,象小娃娃的头,他洗头的动作也是天真稚气的用一只手舀着水向下淋,用另一只手搓。

“昨天我讲了一大套,还答应了一件事,现在想起来似乎不太好,”莱奋生怀着不快的心情模糊地想起昨天他和密契克的谈话以及自己跟这次谈话有关的一些想法,忽然这样想道。这倒不是因为此刻他认为这些想法不对,也就是说,它们未能表达出他实际的思想情况,不,他认为,这些想法是相当正确、聪明而有意思的,但是他此刻回想起来,还是体验到一种模糊的不满,“是的,我答应另外给他一匹马。……可是难道这会有什么不妥当吗?不,即使今天我还是要这样做--可见,这里面没有问题。……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问题就在……”

“你怎么不洗?”巴克拉诺夫问,他已经冲洗完毕,正用脏毛巾把身上擦得发红。“水很冷。真好。”

“……问题就在于我病了,控制自己的力量一天不如一天,”莱奋生向水边走下去的时候,这样想道。

洗了脸,束好皮带,胯骨上感到挎惯了的毛瑟枪的重量之后,他觉得一夜过来总算解了些疲乏。

“麦杰里察不知出了什么事?”现在他一心一意只想这件事。

莱奋生再也无法想象,麦杰里察已经不能动弹,而且已经不在人世。他一向总感到,这个人对他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吸引力,而且不止一次地发觉,他喜欢同麦杰里察骑着马并排走,喜欢跟他交谈,或者只是看着他。他喜欢麦杰里察,并非因为他具有什么卓越的、能为大家做好事的优点;要说这种优点。在麦杰里察身上是有限的,倒是莱奋生自己身上要多得多;他喜欢麦杰里察,是为了他那与众不同的矫健的体格,他身上那股象不竭的源泉迸射出来的租旷的生命力,这是他莱奋生深感不足的。他只要在面前看到麦杰里察那敏捷的、随时准备行动的身姿,或是知道麦杰里察就在旁边的时候,他不由得就会忘掉自己的屠弱,觉得自己也能象麦杰里察那样地健壮和不知疲倦。他甚至因为指挥着这样的人而暗暗感到自豪。

麦杰里察会落到敌人手里的这种想法,尽管在莱奋生心里愈来愈是增强,但是在别人却是难以置信。疲惫不堪的游击队员们,个个都惴惴不安地拼命要驱除头脑里这种最坏的想法,因为它只会带来不幸和苦难,因而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相反地,值夜人的估计排长“一定是大吃了一顿,在什么地方的小屋里睡大觉”,尽管这一点不象办事迅速认真的麦杰里察的为人,却得到越来越多的附和。好多人公然埋怨麦杰里察做事太“卑鄙和不自觉”,不厌其烦地一再要求莱奋生立即出发,前去迎他。因此,等莱奋生特别仔细髦处理了全部日常工作(包括给密契克换了马)。最后下令出发的时候,部队里简直是欢天喜地,仿佛有了这道命令,一切的不幸和苦难都真的结束了似的。

他们骑着马走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可是小路上却始终不见额上挂着一络雄赳赳、乌油油的头发的排长出现,他们又走了这样一段路,还是不见排长的影踪。这时候,不单是莱奋生,就连那些十分嫉妒麦杰里察、对他百般诽谤的人们,也开始怀疑,他这次出去侦察是否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队伍在严峻的肃静中走到了原始森林的边沿。

15 三个死

麦杰里察在一个黑魈魈的大仓库里苏醒过来,他躺在没有铺垫的潮湿的泥地上,首先感到的就是地上这壁潮湿的、刺骨的寒气。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他的脑袋被打得还在轰响,头发和血凝在一块,他感到额头上和面颊上都有这种血疤。

他头脑里产生的第一个比较明确的想法就是能不能逃走。麦杰里察决不肯相信,在生活中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险,在工作中立下了许多功劳,获得了那么多的成功,因而使他在人们中间赫赫有名,到头来竟会象大伙一样死去,与草木同朽。他寻遍整个仓库,摸遍所有的小窟窿,甚至试图把门撬开,--但都是白费劲!……他所碰到的到处都是冰冷僵死的木材,夹缝小得令人丧气,连视线都不能透过,它们勉强让秋天早晨暗淡的晨光透射进来。

然而他还是摸了又摸,直到他终于认清了这确凿无疑的绝境,明白这一次他确实是无法逃脱了,才肯罢休。他一旦死了这条心之后,立刻就把自己的生死问题置之度外。他把整个身心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这个问题从他个人生死的角度来看虽是无关紧要,然而目前在他看来却是极为重要,那就是,素来专以骁勇大胆著称的麦杰里察,怎样才能向那批将要杀害他的人们显示,他对他们毫无畏惧,而且鄙视他们。

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好,就听到门外有响动;门闩响了,随着微弱的、颤动的灰色晨光,仓库里走进了两个裤子上有镶条的、带枪的哥萨克。麦杰里察叉开两腿站着,眯缝起眼睛望着他们。

他们看到了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后面的那个,不安地嗅着鼻子。

“走吧,老乡,”前面的那个终于说,他并不怀恶意,甚至还有些抱歉。

麦杰里察态度强硬地低下了头,走了出去。

不多一会,他已经到了昨夜他从牧师的园子里窥视的那个房间里,站在他面熟的那个戴黑色高顶皮帽、披毡斗篷的人面前。昨天被麦杰里察当做是骑兵连长的那个漂亮和善的胖军官,也在这里,他直挺挺地坐在圈椅里,带着诧异的神情打量着麦杰里察,但是并不严厉。麦杰里察现在仔细看了他们俩,根据一些说不出的征状,知道连长恰恰不是这个和善的军官,而是那个披斗篷的。

“你们可以走了,”那人望了望站在门口的哥萨克,厉声说。

他们笨手笨脚地互相推揉着,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昨天你在园子里干什么来的?”他在麦杰里察面前站住,敏锐专注的目光盯着他,迅速地问。

麦杰里察没有躲开对方的视线,微动着黑缎子似的眉毛,带着嘲弄的神气默默地盯着他,用全部神态来表示,不管他们向他提出什么问题,不管他们怎样逼他回答,他决不会说出半句使质问者满意的话。

“你把那些糊涂念头抛开吧,”连长又说,他毫不发火,也没有提高嗓门,但是他的口气表示,他对麦杰里察此刻的内心活动是完全了解的。

“何必多说废话?”排长倨傲地笑了一笑。

骑兵连长对他的毫无表情的、抹着凝固的血渍的麻脸研究了几秒钟。

“天花出了很久了吗?”他问。

“什么?”排长被他问得狼狈起来。他感到狼狈,是因为在连长的话里并不含有奚落和嘲笑的意味。显然,人家只是对他的麻脸发生兴趣。可是,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麦杰里察反而比受了奚落和嘲笑更为气愤:连长这样问,好象是在试探有没有可能在他们中间建立起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是本地人呢还是外来的?”

“得了吧,大人!……”麦杰里察态度坚决而愤怒他说,他攥紧拳头,涨红了脸,硬克制着自己不朝他扑过去,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趁此机会真的抓住这个生着一副平静得叫人讨厌的、皮肤松弛的面孔和邋遢的红胡茬的家伙,把他掐死,这个念头突然非常强烈地控制着他,使他讷讷说不出话来,只是朝前迈了一步,两手发抖,麻脸上顿时冒出了汗珠。

“啊!”那人第一次惊愕地大叫了,然而他丝毫没有后退,两眼仍旧牢牢地盯着麦杰里察。

麦杰里察的瞳人闪烁了一下,他迟疑地站住了。这时那人从皮套里抽出手枪,在麦杰里察面前晃了几下。排长控制住自己,转身对着窗户轻蔑地沉默着,僵立不动。在这之后,不论他们用手枪恫吓他也罢,说要给他最可怕的惩罚也罢,或是再三劝他,只要把一切情形从实招来,就给他完全自由也罢,--他总是一言不发,对讯问的人连看也不看一眼。

在审讯的紧张时刻,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伸了进来,一双傻里傻气的大眼睛吃凉地圆睁着。

“哦,”骑兵连长说。“人都到齐了吗?好吧,叫人来带这位好汉。”

原来的那两个哥萨克,又来带着麦杰里察走到院子里,向他指了指一扇开着的小门,自己跟在后面走着。麦杰里察没有回头看,但是感到两个军官也跟在后面。他们来到教堂的广场上,在这里,在教会长老用圆木搭的小屋旁边,聚集了好些老百姓,四周都被哥萨克骑兵团团围住。

麦杰里察一向总以为,他既不喜欢,也瞧不起那些为了种种无谓的琐事而忙碌、沾染上种种习气的人们。他以为,他根本不在乎人们对他的态度和议论;他从来没有朋友,也不设法去交朋友。其实,他自己并没有觉察,他一生中所做的一切最重要的大事,都是为人们做的和替人们做的,为的是使人们以他为榜样,以他为骄傲,钦佩他,赞扬他。因此,现在当他猛然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忽然不仅是用目光,同时也用整个心灵拥抱了这个晃动着的、五颜六色的、安静的人群:农民,男孩子,穿方格裙子的吃惊的妇女,包白底花头巾的少女,额上挂下一络头发、象民间木版画上那样服装鲜艳、挺直、整洁的雄赳赳的骑者;拥抱了他们的在嫩草上跳动的、长长的、活泼的影子,甚至拥抱了他们头顶上浴着淡淡的日光、凝固在寒空中的、古老的教堂圆顶。

“啊,真好!”他看到这个活生生的、“鲜明而又贫穷的整体,--这个在周围活动着、呼吸着、灿然放光、使他的心为之颤动的整体--顿时心花怒放,几乎要大声高呼。因此他微微摆动柔韧的身躯,迈开野兽般轻捷的步子,好象脚不点地似的,更为迅速、更为洒脱地往前走;广场上所有的人也都转过脸来望着他,屏息凝神,他们也感觉得出,在他那柔韧峋、充满渴望的身体里,是蕴藏着一股跟这步伐同样轻捷的、野兽似的力量。

他虽然是昂首在人群中穿过,却感觉得到他们的无言的集中的注意。到了教堂长老小屋的台阶口,他站住了。军官们从他身边走过,上了台阶。

“这儿来,这儿来,”骑兵连长指着自己身旁,对他说,麦杰里察一步跨了几层台阶,站到他的旁边。

现在大家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体格结实匀称,头发乌黑,穿着鹿皮软靴,敞着的衬衫外面紧束着一根细带,浓绿色的续子从绒衣下面露出来,--他的一双似乎要飞翔的眼睛,闪着能够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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