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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童年-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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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馆里的人们在唱歌,门一开,疲倦而又沙哑的歌声就泄到了街上。

那是独眼乞丐尼吉图什加在唱,这个大胡子老头子的右眼是红色的,左眼则永远也睁不开。

门一关,他的歌声也就像被砍断了似地,戛然而止。

姥姥很羡慕这个独眼儿乞丐,听着他唱歌,她叹息道:

“会唱歌,真幸福!”

有的时候,她望着坐在台阶上又唱又讲的他会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我问你,在梁赞也有圣母吗?”

乞丐声音很低地回答:

“哪个省都有,到处都有……。”

我常有一种梦境般的疲惫感,希望有个人在我身边,最好是姥姥,姥爷也行!

还有,我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姥爷和舅舅们那么不喜欢他?而姥姥、格里高里和叶格妮娅谈起他来都那么怀念?

我的母亲又去哪儿了呢?

我越来越多地想到母亲,逐渐地把她作为姥姥所讲的童话中的主人公。

母亲不要家里而出走了,这就更使我觉得她有传奇色彩了,我觉着她现在已经面了绿色林好汉,住在路旁森林里,杀富济贫。

也许她像安加雷柴娃公爵夫人或圣母似的,已要周游天下。

圣母也会对公爵夫人那样对我母亲说:

贪欲的奴隶,

不要再捡地上的金银。

不知魇足的灵魂啊,

任何财宝,

也遮不住你赤裸的身……

母亲也以这样的诗句来回答:

宽如我,圣母至尊!

原谅我有罪的灵魂。

我搜求财宝,只为我那孤独的儿子……

于是,像姥姥那样慈祥的圣母,原谅了她:

唉,你这鞑靼人的后代,基督不肖的子孙!走你的路吧,摔倒了不要怨别人!

去森林里追击莫尔达瓦人,去草原里抓捕卡尔梅克人,可不要惹俄罗斯人……好像是一场梦!

下面的吼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把我惊醒了。

我赶紧往窗下一看,姥爷、雅可夫和洒馆的伙什麦瑞昂正把米哈伊尔往外拉。

米哈伊尔抓住门框,硬是不走。人们打他、踢他、砸他、最后把他扔到了街道上。

洒馆哗啦一声上了锁,压皱了帽子被隔着墙扔了出来。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米哈伊尔舅舅躺了一会儿,慢慢地爬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撕成了布条儿,头发得像鸡窝。

他抓起一个鹅卵石,猛地向洒馆的大门砸去,一声沉闷的响声以后,街道又恢复了刚才的无声无息的状态。

姥姥坐在门槛上,弯着腰,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脸。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上帝啊,给我的孩子一点智慧吧!

“上帝啊,饶恕我们吧……”

姥爷在这所宅子里住了总共也就是是一年:从一个春天到第二个春天。

不过,我们却名声大噪,每周都会有一群孩子跑到门口来,欢呼着:

“卡什林家又打架了!”

天一黑,米哈伊尔舅舅就会来到宅子附近,等待时机下手,大家不提心吊胆。

他有时候会打几个帮凶,不是醉鬼就是小流氓。

他们拔掉了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捣毁了浴室,把蒸汽浴的架子、长凳子、水锅全都砸了,连门也没放过,都砸烂了。

姥爷站在窗于前,脸色阴沉地听着人家破坏他的财产。

姥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停地叫着:

“米沙,米沙,干什么啊?”

回答她的是不堪入耳的俄罗斯式的咒骂。

我不可能跟着姥姥满院子跑了,因为那样太危险了,可我又害怕,只好来到楼下姥爷房间:

“滚开,混蛋!”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飞也似的逃回顶楼,从窗口向外盯着姥姥。

我很怕她让人给杀了!

我喊她,让她回来,她不。

米哈伊尔听见了,开始破口大骂我的母亲。

有一回,也是这么一个令人不安的夜晚,姥爷病着,躺在床上,头上包着手巾,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大叫着:

“辛苦一生,攒钱攒了一辈子,最后落到这么个下场!

“如果不是害臊,早把警察叫来了!

“唉,丢人现眼啊,叫警察来管自己的孩子,无能的父母啊!”他突然站了起来,摇晃着走到窗前。

姥姥拉住了他:

“干什么去?”

“点灯!”姥姥点起了蜡烛。

他像拿枪一样,端着烛台,冲着窗口大吼:

“米希加,小偷儿、癞皮狗!”

话音未落,一块砖头哗地一声破窗而入!

“没打着!”’姥爷哈哈大笑,这笑声像哭。

姥姥一把把他抱回床上,就像抱我似的。

“上帝保佑,别这样!”

“你这样会把他送到西伯利亚去充军的,他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姥爷踢着腿干嚎:

“让他打死我吧!”窗外一阵咆哮。

我抓起那块砖头,向窗口冲去。

姥姥一把抓住了我:

“混小子,干什么!”

有一次,米哈伊尔拿着一根大木棒子打着门。

门里面,姥爷、两个房客和高个子的洒馆老板的妻子,各执武器,等着他冲进来。

姥姥在后面哀求着:

“让我出去见见他,跟他谈谈……”

姥爷前腿屈,后腿绷,就像《猎熊图》上的猎人似的,姥姥去哀求他时,他无声地用肋、脚往外推她。

墙上有一盏灯笼,影影绰绰地照着他们的脸,我在上面看着,真想把姥姥拉上来。

舅舅对门的进攻十分奏效,已经摇摇欲坠了。

战斗马上就要开始。

姥爷突然说:

“别打脑袋,打胳膊和腿……”

门旁边的墙上有一个小窗户,舅舅已经把窗户上的玻璃打碎了,像一只被挖掉眼珠的眼睛。

姥姥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伸出一只胳膊,向外面摆着手,大叫:

“米沙,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走吧!

他们要把你打残啊,快跑!”

舅舅在外面,照着她和胳膊就是一棍子,姥姥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念叨着:

“米、沙、快、跑……”

“老太婆,怎么啦?”

姥爷大叫一声。

门哗地一下开了,舅舅冲进来,几个人一齐动手,他一个下子就又被扔了出去。

洒馆主人的妻子把姥姥搀回到姥爷屋子里。姥爷在后面跟着:

“伤了骨头没有?”

“肯定是折了!”

“唉,你说可拿他怎么办啊?”

姥姥团着眼睛说。

“好啦!”

“已经把他捆起来了,真凶啊!你说他像谁?”

姥姥开始痛苦地呻吟了。

忍一忍吧,我已经叫人去找正骨婆了!

“老太婆,他们这是要我们现在就死啊!”

“把财产都给他们吧……”

“那瓦尔瓦拉呢?”

他们谈了很久。

姥姥的声音低沉而无力,姥爷却大吵大闹。

一会儿,来了个小老太婆。

大嘴巴像鱼似地张着,她好像没有眼睛,用拐杖探着路,一步一挪地往前移。

我以为姥姥的死期已到,刷地一下跳到了那个老太婆跟前:

“滚出去!”

姥爷粗暴地把我揪上了顶楼。

第07节

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了,姥爷有一个上帝,姥姥则另有一个上帝。

姥姥每天醒来,都久久地坐在床上梳着她令人羡慕的长发,每次都吃力地梳掉一些头发,她怕惊醒我,小声地骂着:

“鬼头发,可恶的东西……”

梳顺了头发,编上辫子,随便洗两下脸,擤擤鼻子,脸上还带着怒色商也有本末之分。著作有《潜夫论》。参见“伦理学”中的,就站到了圣像前,开始祈祷了。

只有祈祷才能真正使她恢复生命的活力。

她伸直脊背,抬起头来,安详地注视着圣母的脸,她画着十字,低声地祈祷着:

“最光荣的圣母,你是快乐的源泉,你是花朵盛开的苹果树!”

每天她都能找到新的词句来赞美圣母,每次我都会全神贯注地呼她作祈祷。

“最纯洁的心灵啊,我的保佑者,我的恩人,我的圣母!

“你是金色的太阳,扫荡掉大地上的毒瘤吧,不要让任何人受到欺凌,当然也不要让我无缘无故地遭厄运。”

她含笑的双眼炯炯有神,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她抬起沉重的手,在胸前缓缓地画着十字。

“耶酥基督,上帝的儿子,请施恩泽予我吧,看在圣母的份儿上……”

早晨她的祈祷时间一般不太长,因为要烧茶,如果到时候她还没把茶备好,姥爷会大骂不止的。

有的时候,姥爷比姥姥起得早,他来到顶楼,碰上她在祈祷,他就会;轻蔑地一撇嘴,呆一会儿喝茶的时候,他就会说:

“我教过你金少次了,你个榆木脑袋,老是是按你自己那一套来,简直是个异教徒,上帝能容忍你吗?”

“他理解我,不论我说什么,怎么说,他都会懂的。”

“好啊,你这个该死楚瓦什人……”

姥姥的上帝永远与她想随,她甚至会牲畜提起上帝;不论是人,还是狗、鸟、蜂、草木都会从于她的上帝;上帝对人间的一切都是一样的慈祥,一样的亲切。

洒馆的女主人养了一猫,又馋又懒,还特别会巴结人,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和一身云烟似的毛,大家都非常喜欢它。

有一次,这只猫从花园里弄走了一只八哥儿,姥姥愣是从它嘴里把只快被折磨了的鸟儿给夺了下来:

“你不怕上帝惩罚你吗,恶棍!”

别人听了笑话她,她喝斥那些人。

“你们别以为畜生不知道上帝!任何生物都懂上帝,一点不比你们差,你们这些没心肝的家伙……”

她和老马沙拉普说话。

“别老是无精打采的,上帝的劳力!”

老马摇摇头。

姥姥讲到上帝的名字,并不如姥爷讲到的多。

我觉得姥姥的上帝很好理解,也不可怕,但是在他面前你一点谎也不能说。

因为你不好意思那么干,他在我心中引起一种廉耻的感觉,正因为如此,我也来不对姥姥说半句谎话。

有一次,洒馆的女主人跟我姥爷吵架,她连我姥姥也一块儿骂上了,还向她扔胡萝卜。

姥姥安详地说:

“你可真胡涂!”

这件事可把我气坏了。

我要报复这个胖女人!

据我察,邻居们互相报复的方式主要有:切掉猫尾巴、毒死狗、打死鸡、把煤油偷偷地倒进腌菜的木桶里、把格瓦斯桶里的洒倒掉……我想采取一个更厉害的办法。

那天,我看准了一个机会,洒馆女主人下了地窖。我合上地窖的盖子,上了锁,在上面跳了一通复仇者之舞,把钥匙扔到了屋顶上,一溜烟地跑回厨房去了。姥姥正在做饭。

她没有立刻明白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可她明白之后,立刻朝我的屁股上踢一脚,让我立刻把钥匙找回来。

我只好照办。

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和刚刚被放出来的胖女人和善地说话,一起大笑。

“好小子!”

洒馆女主人向我挥了挥拳头,可脸上却充满了笑意。

姥姥把我揪回厨房里,问:

“你这是为什么?”

谁让她拿胡萝卜打你呀……”

“噢,原来是为了我!”

“看我不把你塞到炉子底下喂老鼠!告诉你姥爷,他非扒掉你一层皮不可!

“快,去念书去……”

她一整天没理我,作晚祷之前,她坐在我身边,教诲了我几句,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话:

“亲爱的,你要记住,不要介入大人的事情!

“大人正在接受上帝的考验,他们都学坏了,你不没有,你应该按一个孩子的想法去生活。

“等上帝来为你开窍,走上他为你安排的生活之路,懂吗?

“至于谁犯了什么错误,这可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有时候上帝也并不清楚。”

“上帝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十分吃惊地问。

她叹了口气: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那很多事就没人敢去干了!

“他看人家从天上俯视大寺,看了又看,有的时候会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的小民们啊,亲爱的人们,我是多么地可怜你们啊?’”

说到这儿,她自己也哭了,去作祈祷了。

从此发后,她的上帝跟我更亲了,更好理解了。

姥爷也说过,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见,不论任何事他都会给人们以善意的帮助的。

可是是,他的祈祷却与姥姥截然不同。

每天早晨,他洗了又洗,穿上整洁的衣服,梳理好棕色的头发,理理胡子,照照镜子,尔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圣像前。

他总是站在那块有马眼似的大木疤的地板上站定,不吭声地站上一会儿,低着头,像个士兵似的。

然后,他庄严地开了口: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屋子里一下子肃穆起来,苍蝇飞得都小心翼翼的了。

他扬眉昂首,撅起了金黄色的胡子,把祷词念得一丝不苟的:

“审判者何必到来,每个人的行为都必有就应得……”

他轻轻抚着前胸,坚决地请求:

“我只对你一个人,不要看我的罪恶吧……”

他的右腿有节奏地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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