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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牛虻世家-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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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阿特丽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恩赐?这个人救了我们孩子的命。他应该明白,我们至死也报答不完。”

“夫人,您和里维斯先生这样想,可是比尔并不知道。象他或者我这样的老百姓不容易弄清楚贵族老爷们的想法。因为我们都没有文化。”

他的语气中包含一种愤怒的声调,比阿特丽斯不由地又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那里,背朝着她。

“可以这样说潘维林,”她温和地说,“可不能这样说您。您受过很好的教育,或者至少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自己求得了知识。我每天都发现,您知道很多东西。”

他一面铺台布,一面带着他惯有的那种讥讽的冷笑回头看了比阿特丽斯一眼。

“事实就是事实,夫人;可以说我是幸运的。我小时候受过三种好教育。我母亲教会了我读圣经和祈祷;我父亲教会了我养马养狗,主人又教会了我伺候开饭和保持沉默。这对我是最有益不过的了,”他端起了托盘。“随后我就开始受教育。正如您说的,夫人,这是很好的教育。可对夫人们来讲,它又是不堪入耳的……刮脸的水准备好了,老爷;我拿来了那套棕色服装。”

比阿特丽斯目送他走出了房间。

“沃尔特,这些话里包含着痛苦的回忆。”

“很多的回忆。包维斯经历过无数次惊涛骇浪,大概也不可能全部讲出来。远征印度时,他曾两次负伤,获得过一枚奖章;参加过商船队,沿胡格利河顺流而下,又沿尼罗河逆流而上,绕过好望角;在直布罗陀,他当过军官的侍从,在巴黎当过旅馆服务员,在开罗当过厨子,后来还换过好几种职业。”

“是什么迫使他过这种生活的呢?”

“是他遭受到的悲剧。”

“我也是这么想。他昨天晚上对我说,他失去了一个孩子。”

“他把这件事告诉你了?那么说,他很看得起你,比。多年来,关于自己的孩子,他只对我说过两次。”

“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这对他是非常痛苦的。”

“本来就是这样。既然他已经对说了,那么我想,如果我把他的生活经历告诉你,他不会不高兴的。”

“如果你能把有关他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我会很高兴,”她说。“昨天晚上,他有些话给我留下了一种奇怪的印象……好象通过他,咱们就可以理解潘维林。”

“是不是因为他向你谈起了自己?”

“不是。不是直接……好象他在暗示自己。”

沃尔特沉思片刻。

“我只能大体上说说。他是威尔士一个穷雇农的儿子;他的童年是艰难而又凄惨的:他在山里放过羊。十四岁那年,就被雇到当地的‘老爷之家’去了,那是一位二等男爵的庄园,在一个管家的监督下学习当佣人的本领。我有一次听他说过,他在那里干了六年,除了每天大清早唱赞美歌以外,一次错误也没有犯过。现在还是这样,如果身边没有旁人,他有时唱一种奇怪的威尔士民歌,歌唱得非常动听。”

“真的吗?怎么也没想到!”

“据他说,威尔士大多数山民都是非常喜爱音乐。他很年轻就结了婚。她也是那家的佣人,而且象他一样,被认为是个好佣人。她也爱唱歌。他好象很爱她。他们在男爵领地上一所小屋里安了家。二十岁那一年,包维斯被指控偷了一枚有记号的半克朗硬币——在他衣袋里找到了它。他马上就猜出是谁放进去的,如果允许他辩护,他能为自己洗刷掉嫌疑,但是男爵立刻派人去叫警察,把包维斯交给了调解法官,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位法官审判过他一次。”

“是因为偷猎吗?”

“他打死了一只兔子。这不是偷猎,只不过是小孩子淘气。但这就足够了。”

“又是捕猎法!你认为咱们将来能成为一个文明国家吗?”

“在咱们这一代是不可能的。然而并不只有英国才是这样。你再想想法国!……自然,不会听包维斯的辩护,把他判了型。错案查明时,他已经服满一年刑期。这段时间内,他的房子被卖了,妻子和孩子住在又脏又挤的慈善堂里,都得传染病死了,被埋在穷人墓地。这就象有人卑鄙无耻地污辱过他的亲人们,比他遭受过的其他一切不幸都是更加引起他的切齿痛恨。从监狱出来以后,有人向他提出了许多皈依宗教的劝告,并给他五个基尼‘作为安抚’。”

“他怎么样呢?”

“他把钱扔在地上,当兵去了。在军队里,他过得不坏。在克莱夫的指挥下打过仗,其实他并没有私自动用自己那一份战利品和奖章,但在普列西战役后却被开除了。”

“重新当佣人了吗?”

“不是!就象他亲口对我说的那样,‘老爷们已经使他厌烦透了’。此外,他对流浪生活入了迷。所以准备了一把锋利的双锋剑,从一个酗酒的法国厨师那里学了一手烹调手艺,就周游世界去了。据我所知,他见过不少世面。九年后,他得了急性风湿病,在里斯本下了船,身无分文;病得直说胡话,看样子快死了。一些修道士收留了他,请来了大夫,我认识那位大夫,大夫怎么也听不懂他的话,就请我去听听是哪儿的方言。当他开始恢复健康的时候,我就开始向他学习威尔士语,这样我们就常常见面。他在修道院待了四个月,在那儿又得了心脏病。我和大夫送给他衣服,又给了他一些钱。离开时他很委屈,差一点拒绝和我握手告别。他生气,因为我当时的收入不允许我雇佣人。我一直没有听到过他的情况,后来他来到了维也纳,是为了把他的积蓄交给我,如果我需要的话,而且不管我是不是需要,他要为我效劳。看来,他当时的钱比我多得多。”

“他从哪儿弄来的钱呢?”

“我问过他。他笑了,他说,一个人装了满肚子各种愚蠢的知识,仍然免不了要挨饿,但另一个会做地菇酱汁、穿着考究的人却不必担心挨饿。”

“我仍然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过正当途径挣得这么多钱。”

“这要看什么叫做正当途径。据我了解,还在里斯本时,他就考虑过自己的计划。他能说一点法语,有高超的烹调手艺。他到了开罗,自吹是在凡尔赛宫学过烹调的法国厨师长,为他拿到高薪,他厚着脸皮到一位富有而又无知的老爷家里干活。”

“他没有被揭穿吗?”

“没有。两年以后,他带着积蓄起来的沉甸甸的一包钱,还有一枚至今还戴着的绿松石戒指——这是老爷向他表示敬意的礼物——离开了那儿。”

“多么奇怪的经历啊!依我看,多少有点可怕。他一旦认准目标,就坚定不移,身上有一种超人的东西。”

“我同意。有时我也有同感。但我仍然没有象相信他那样相信过任何人。”

“我觉得,”比阿特丽斯沉默片刻,说道,“他能够帮助咱们。在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之间,应该有共同的东西。”

沃尔特摇摇头。

“我也想过这一点,但是毫无结果。密尔顿笔下的恶魔和伏尔泰笔下的研究哲学的苦行僧之间毫无共同之处。比尔那种《启示录》式的愤怒,在包维斯看来是天真幼稚的;他认为,生活是怎样的,就应当怎样去对待,不要对它有过多的期待。恐怕他是对的,据说,他受过很好的教育。不,亲爱的,如果有人能使比尔摆脱目前他自身的这种状况,这个人一定是你;要是在五年前,你可能也无能为力。”

“就是一年前也不行。我想,如果我不能找到打开他心灵的钥匙,那么即使是现在,我也做不到这一点。不能通过他的妻子去影响他吗?既然他们的婚姻不称心如意,大概也不行。”

“恐怕是这样的。单纯的玛吉会做她能够做到的一切,可是她过人虔诚,使比尔忍无可忍,但我觉得,他们彼此还是很依恋的。看来,她不是一般地信教。她可能当真达到了卫斯理的大多数信徒所从来没有达到过的那种神魂颠倒的状态,这一点从她的脸上看得出来。但这并没有能使她与丈夫之间的关系得到改善。现在比尔的情绪状态是,任何劝人为善的说教都会激起他的狂怒,可怜的玛吉找到耶稣,却不能缄口不提他。”

“如果我试着通过孩子去影响他,会怎么样呢?你说过他有许多孩子。”

“实在太多了!这儿所有的渔民都有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的确,男孩子中有一个是他最喜爱的,但是我并不相信,你能通过这个孩子达到目的。据我判断,别的孩子都不会有多大出息;他们与父母怎么也不能相比。可是这个孩子长相非凡,我听包维斯说,比尔非常爱他。我曾试图和这个小家伙交朋友,但是由于范妮无休无止的非难和比尔的高傲,要和潘维林的家的人接近是非常困难的。据我看,他所有的孩子都怕和我说话。我怀疑,是比尔不让他们这样做;他可能担心,如果他们向我表示友好,我就会认为,他们对我有所乞求。你知道,有些渔民已经试着这么做过。遗憾得很,我再不能对你有什么帮助了,比。你只有自己去试试。”

“我想不管怎么样,你也会同意,除了试试看,我没有其他方法。如果我找不到帮助这些人的办法,我就不能够问心无愧地去见任何一位母亲。”

九点钟,大夫来了,亨利跟着大夫从病人房间走出来时,高兴得容光焕发。两个病人的检查结果是令人慰藉的。

“我嫂子晚上过得很好吗?我希望是这样。”比阿特丽斯说。

“我出来的时候,她还睡得很香。今天我要巡视很多地方,一清早就离开了家。”

大夫把身子转过对着沃尔特。

“我想单独和您谈谈。”

“和我?”沃尔特惊讶地问。

亨利变得忧郁起来。

“大夫,如果您不敢把坏消息告诉我们,那么我和妻子宁愿……”

“不,不,这和孩子们毫无关系。我要和里维斯先生商量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沃尔特把他领到书房。大夫的表情很严肃。

“请您告诉我,”他开始说,“您没有发现过里维斯夫人的行为有什么异常吗?”

“只发现您看到的那种现象:她不会控制自己。”

“您没有考虑过,这可能与精神病有关吗?”

沃尔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

“我……没有想过这一点。您想说,她……是疯子吗?”

“现在还不能断定,但在我看来,她不完全是正常人。坦白说,昨天晚上,当我头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时,还以为她是饮酒过量,现在看来,问题不在这里。”

“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喝酒。”

“不管怎样,昨天她是完全清醒的。我不完全明白她是怎么一回事。我在行医过程中没有碰到过类似情况。您是否能给我谈谈她平时的一些表现呢?比如,她的习惯等等。”

沃尔特踌躇起来了,痛苦地皱起眉头。

“她去年夏天来这儿的时候,我发现了,她的癔病,还有……其他的症状都更加严重了。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她刚刚来到这儿。但我应该向您说明的是,近五年来,我和我妻子几乎没有怎么见面。我们才认识了很短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过了四年,又几乎完全分居。也就是说,她每年到这儿来住几个星期……但我们也只是吃饭时见面,一天两次。她起得很晚,当她走出自己的房间时,我一般地说已经开始工作了。”“这么说……请原谅……你们各有各的卧室,对吗?”

“对。她每次来,我就睡在这个书房里,我们谈妥了,她不进来。”

“因此您就不能发现某些症状。我建议您去找精神病方面的专家。最好在伦敦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如果我能说服她去,我一定去办。但我对她不能施加任何影响,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我也不能离开这儿。我的妹妹和妹夫对康沃尔郡不熟悉,他们需要我的帮助。现在我们能采取什么措施呢?即使家里有空房间,她也不能留在这里,我妹妹在那次不幸事件以后病了很久,刚刚痊愈。那次不幸使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她自己幸存下来,也是一个奇迹,现在又出了……我不能让昨天那一幕重演。”

“这对孩子们也是有害的,因为在这样一场打击以后,他们需要绝对的安静。如果我能帮您什么忙……”

“如果您能把里维斯夫人接到您家去监护两个星期左右,不让她到这儿来,那么您就帮了我们大忙。可是她愿意留在您那儿吗?”

“我想她会愿意的。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使她疑心,她是受监护的。她千方百计想知道,您,还有特尔福德先生和夫人打算采取什么行动——特别是在报答潘维林这个问题上。她担心,他要求的比他应受的多,可是在比特列南斯更近的地方,她找不到适合的住处,好在村子里除我以外,谁也没有篷式马车。我尽量不带她到这儿来,靠步行,她是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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