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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海明威文集-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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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时已经在床上坐下了,手里端着一大杯香槟酒,红红的脑袋红红的脸,都是汗晶晶的。

〃怎么谁也不来跟我干杯呀?〃阿秃问道。〃还望同志们都为我干一杯,干了杯我再把这绝顶吓人、也绝顶美妙的场面讲给你们听。〃

我们都干了杯。

〃我都说到哪儿啦?〃阿秃问道。

〃还说呢,我看你喝得都糊涂啦,〃一个飞行员说。〃还绝顶吓人、绝顶美妙呢——别开玩笑啦,阿秃。也真怪了,我们怎么都会来听你的。〃

〃我一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阿秃说。〃不过我先得再来一杯香槟。〃我们为他干杯的时候他那一杯也早已一饮而尽。

〃他这样喝下去要醉倒的,〃另一个飞行员说。〃给他倒个半杯吧。〃

阿秃一口就喝干了。

〃我一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他说。〃让我再喝点儿。〃

〃我说,阿秃,你别这样拼命喝好不好?有句话可得跟你说清楚。你这几天是没有飞机可飞了,可我们明天还得上天,这好玩是好玩,可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的报告已经上去啦,〃阿秃说。〃到了机场你们就能看到我的报告了。机场上一定有一份的。〃

〃好了,阿秃,快别噜苏了。〃

〃我总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的,〃阿秃说。他眼睛几次闭上了又睁开,然后又冲着阿尔叫了声:“嗨,圣诞老人同志。〃这才又继续说:〃我总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的。同志们,你们只要听着就是了。〃

于是他就讲了。

〃这真是新鲜极了,精彩极了,〃阿秃说着,把杯子里的香槟一口喝干。

〃别再胡闹啦,阿秃,〃一个飞行员说。

〃我的感受真是深刻,〃阿秃说。〃真是绝顶深刻。深刻得不能再深刻了。〃

〃我们回阿尔卡拉去吧,〃一个飞行员说。〃这个红皮脑袋一时还清醒不过来呢。骰子还要不要掷下去?〃

〃他会清醒过来的,〃另一个飞行员说。〃他这不过是情绪过于激动罢了。〃

〃你们在数落我是吗?〃阿秃问道。〃共和国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我说,圣诞老人,〃阿尔说。〃那到底是怎么个情景?〃

〃你也要来问我?〃阿秃对他瞪大了眼睛。〃连你也要来问我?你难道从来没有上过火线吗,同志?〃

〃没有呢,〃阿尔说。〃我这眉毛可是刮脸的时候不小心给灯火儿烧掉的。〃

〃耐心点儿嘛,同志,〃阿秃说。〃这个新鲜、精彩的场面我会详详细细讲出来的。要知道,我不但是个飞行员,还是个作家呢。〃

他说着还直点头,表示自己所说确实一点不假。

〃他专给密西西比州默里迪安城的《百眼神报》写文章,〃一个飞行员说。〃一直没有停过。人家又不能叫他别写。〃

〃我有当作家的天才,〃阿秃说。〃我有新颖独到的描写才能。我有一份剪报,可惜已经丢了,那报上就说我有这种才能。现在我可要开始详详细细讲啦。〃

〃好吧。你说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同志们,〃阿秃说。〃那情景可真是没法形容。〃说着又把酒杯伸了出来。

〃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啦?〃一个飞行员说。〃他这糊涂病一个月里好不了。永远也好不了了。〃

〃你呀,〃阿秃说,〃你这个小晦气精!好吧,我讲。当时我的飞机侧身一转弯飞开了,我向下一望,可不,那家伙在直冒烟了,不过还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航向,想往山的那边飞去。那家伙高度跌落很快,我就拉起来爬到高空,再次向它发动俯冲。那时我还有僚机掩护,只见那架敌机身子一歪,烟冒得加倍厉害了,随后座舱门就打开了,里面望去真像座鼓风炉的炉膛一样,跟着他们就开始跳伞了。我那时早已来了个半滚,从下面迅速拉起飞开了,我回头向下望去,见他们一个个从机舱里钻出来,穿过这鼓风炉的炉门,跳出去逃命,降落伞一打开来,看去就像一朵朵奇大奇美的大喇叭花开了花,那架敌机这时已成了一大团烈火,一个劲儿打转,真叫人大开了眼界,四顶降落伞在天空中缓缓划过,那个壮观也是天底下没有第二份的,后来一顶降落伞边上着了火,伞一着火那人就很快掉下去了,我正看着他时,只觉得边上掠过一连串子弹,紧跟着就来了'菲亚特',又是子弹又是'菲亚特',一阵接着一阵。〃

〃你真不愧是个作家,〃一个飞行员说。〃你应该去给《空战英雄》写文章。你可不可以爽爽快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啦?〃〃行啊,〃阿秃说。〃我就告诉你。不过我不跟你说瞎话,那可真是个奇观哪。我以前还从来没有打下过这么大的三引擎'容克'机呢,我心里真高兴。〃

〃谁都高兴的,阿秃。可你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啦。〃〃好啊,〃阿秃说。〃我再稍微喝点儿酒,就告诉你们。〃

〃你发现他们的时候,你们自己是怎么个情况?〃

〃我们原来是V形左梯队编队。一发现他们,我们就改为梯状左梯队编队,开足了马力向他们冲去,一直冲到差点儿撞上了他们,这才来一个横滚飞开了。我们另外还打伤了他们三架。那帮'菲亚特'却一直躲在阳光里。等到我独自个儿在那里溜野眼的时候,他们就扑过来了。〃

〃你的僚机都溜了吗?〃

〃不。那得怪我。我要紧看好看,他们都飞走了。看好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队形呢。我想他们大概是重整了队形又往前飞了。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再说我也累了。我当时可得意呢。可现在我累了。〃

〃你是说困了吧。你醉糊涂了,困了。〃

〃我就是累了,〃阿秃说。〃处在我这样的境地,累,总还是应该的吧。就算我是困了,也总不能说我不应该困吧。你说呢,圣诞老人?〃他对着阿尔说。

〃对,〃阿尔说。〃困有什么不应该的呢。我自己就很困了。骰子还掷下去吗?〃

〃我们得把他送到阿尔卡拉去,我们自己也得上那儿去报到了,〃一个飞行员说。〃怎么啦?你输钱了?〃

〃输了一点。〃

〃你还想来一次翻翻本看是吗?〃那飞行员问他。

〃我赌一千,〃阿尔说。

〃我来奉陪,〃那飞行员说。〃你们那里钱挣得不多吧?〃

〃不多,〃阿尔说。〃我们钱挣得不多。〃

他把那张一千比塞塔的钞票往地上一放,拿起骰子合在两个手心之间,咔嚓咔嚓摇了又摇,然后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两个都是一点。

〃要来的话可以再来,〃那飞行员收起钞票,望着阿尔说。

〃不来了,〃阿尔说。他站了起来。

〃缺钱花吗?〃那飞行员问他。眼光里满含着好奇。

〃用不着了,〃阿尔说。

〃我们得快些赶到阿尔卡拉去了,〃那飞行员说。〃改天晚上我们还要来玩它一场。我们要把弗兰克跟另外一些弟兄都一起拉来。我们可以好好玩它个痛快。要不要搭我们的便车回去?〃

〃对。要搭车吗?〃

〃不用了,〃阿尔说。〃我走回去。反正大街尽头就是。〃

〃好吧,那我们要到阿尔卡拉去了。有人知道今儿晚上的口令吗?〃

〃啊,汽车司机肯定知道。他天黑以前去过,肯定听说了。〃

〃来吧,阿秃。你这个醉得只想睡觉的酒鬼。〃

〃我才不是呢,〃阿秃说。〃我说不定还能当个人民军队的王牌飞行员呢。〃

〃要当王牌飞行员得打下十架飞机——就算意大利飞机也算。你才打下了一架呢,阿秃。〃

〃我打下的不是意大利飞机,〃阿秃说。〃是德国飞机。你没有看见呢,当时机舱里烧得那个厉害啊。真是熊熊的一片火海。〃

〃把他扶出去,〃一个飞行员说。〃他又在为密西西比州默里迪安城的那家报纸写文章了。好啦,再见啦。多谢你让我们用你的房间。〃

他们一一握过手,就走了。我送他们到楼梯口。电梯已经停驶,我就看着他们走下楼去。阿秃让人一边一个扶着,脑袋慢悠悠一点一颠的,已经在打盹了。他此刻可真是只想睡觉了。

跟我一起拍电影的那两位还在他们的房间里修理那架坏了的摄影机。那可是个细活,挺费眼力的。我问了声:〃你们看能修好吗?〃那个高个子说:〃行,准能修好。不修好也不行啊。我现在发现有个部件裂开了。〃

〃来了什么客人?〃另一个问。〃我们一直在修理这架要命的摄影机。〃

〃是些美国飞行员,〃我说。〃另外还有一个坦克手,以前跟我认识的。〃

〃有趣吗?我来不了,真遗憾。〃

〃不错,〃我说。〃相当有趣。〃

〃你该去睡了。我们明天都得起早。早上起来没有精神可不行啊。〃

〃这架摄影机还有多少要修?〃

〃瞧,又坏了。这种弹簧可真要命。〃

〃让他去修吧。我们好歹得修好了再睡。你明天几点钟来叫我们?〃

〃五点钟怎么样?〃

〃好吧。天一亮就来叫好了。〃

〃明天见。〃

〃Salud!好好睡一觉吧。〃

〃Salud,〃我说。〃我们明天还得再往前靠近点儿。〃

〃对,〃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得尽量靠近些。很好,都想到一块儿了。〃

回到房间里,见阿尔脸对着灯光,已经在大椅子里睡着了。我拿条毯子替他盖上,他却醒了。

〃我要去了。〃

〃就睡在这儿吧。我替你把闹钟拨好,到时候会叫醒你的。〃

〃万一闹钟出了毛病呢,〃他说。〃我还是去的好。我可不能迟到哇。〃

〃真遗憾,你输钱了。〃

〃他们反正迟早总会弄得我光了屁股的,〃他说。〃这班家伙掷骰子赌起钱来手段才叫毒呢。〃

〃那最后一盘骰子是你掷的嘛。〃

〃他们也有毒招呀,就是一直钉着你下注,叫你输光才完。这班家伙也真叫人弄不懂。我看他们钱也不会挣得太多。一个人要是为了钱而赌钱的话,我看他的钱就总是不够他赌的。〃

〃要我陪你走回去吗?〃

〃不了,〃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把他那把系着绶带的大号科尔特枪扣好,那是他吃过了饭又来掷骰子的时候摘下的。“不必了,我现在觉得很好了。我又能看到前途了。人只要能看到前途就好。〃

〃我倒很想去走走。〃

〃别去了。好好睡一觉吧。我走了,战斗打响以前还可以让我足足睡上五个钟头。〃

〃这么早就干?〃

〃是啊。天还不亮,你们电影也拍不成。你还是多睡会儿吧。〃他从皮上装里取出一只信封,放在桌子上。〃请你把这些东西收好,给我在纽约的兄弟寄去。他的地址在信封的反面写着。〃

〃好。不过我看不会有寄去的必要。〃

〃是啊,〃他说。〃暂时大概没有这个必要。不过里边有些照片什么的,他们也许要留个纪念。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要不要看看她的照片?〃

他从口袋里取了出来。照片夹在他的身份证本子里。

照片上是一个浅黑肤色的漂亮姑娘,站在湖边的一只划船旁。

〃那是在卡茨基尔山区①照的,〃阿尔说。〃可不是,他的妻子长得挺漂亮的。她是个犹太姑娘,一点不假,〃他说。“不说了吧,免得我再漏出些什么泄气话来。再见了,老弟。放心吧。我不跟你说瞎话,我现在觉得很好了。今天下午出来的时候我心里的确不大好过。〃——

①在纽约州——

〃让我陪你去走走。〃

〃不用了。你回来还要经过西班牙广场,弄不好要碰上麻烦的。那里的岗哨有的一到晚上就疑神疑鬼的。再见了。明儿晚上我们再碰头。〃

〃这样说才像句话。〃

头顶上的房间里,马诺丽塔跟那个英国人的声响很大。由此可见她并没有被逮捕。

〃对。这样说才像句话,〃阿尔说。〃不过,有时候不过上三四个钟头还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这时已经把那顶加垫皮护顶的皮防护帽戴上了,所以看去脸色黑沉沉的,我注意到他的眼下还有两个乌黑的眼圈。

〃明儿晚上我们在奇科特酒吧碰头。〃

〃好的,〃他说,却避开了我的眼光。〃明儿晚上在奇科特酒吧碰头。〃

〃几点呢?〃

〃得,话说到这儿就可以了,〃他说。〃明儿晚上在奇科特酒吧碰头。几点就不一定要说定了。〃说完便出去了。

你要是不很了解他的为人,也没有见过他明天要去进攻的那一带地方是怎么个地形,你一定会当他为什么事生了很大的气。我看他内心有个角落也确是在生气,生了很大的气。让人生气的事情多得很,自己要去白白牺牲便是其中的一条。不过话得说回来,既然要去进攻,恐怕还是心中憋着那么股气最好!

蔡慧译

山梁下

尘土飞扬,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我们唇干舌燥,鼻子里黏满了灰沙,背着沉重的器材,从火线上撤了下来,退到了那道长长的山梁上。山梁下是河,作为预备队的西班牙军队就集结在那儿。

我在浅壕里靠壁坐了下来,把肩膀和后脑往泥土上一靠,如今到了这儿就连流弹也不用怕了,向下望去,河谷里的阵势尽收眼底。这里有坦克预备队,坦克上都覆盖着油橄榄树上砍下的树枝。左边是些指挥车,车身上都抹着泥巴、遮着树枝。中间是一长行抬担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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