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海明威文集 >

第3章

海明威文集-第3章

小说: 海明威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不起,”麦康伯说,抬起那张美国人的脸望着威尔逊,那张脸到了中年还会是孩儿脸;威尔逊注意到他水手似的短发、俊俏的眼睛,不过眼光有点儿躲躲闪闪,端正的鼻子、薄嘴唇和漂亮的下巴。“对不起,我不知道。有许多事情我不懂得。”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威尔逊想。他已经完全准备马上同他干脆闹翻,但是这个死乞白赖的家伙侮辱了他后又在向他赔礼道歉啦。他又试了一下。“别担心我会谈出去,”他说,“我得混饭吃哪。你知道,在非洲没有一个女人打不中狮子;没有一个白种男人逃跑。”

“我象一只兔子似的逃跑,”麦康伯说。

唉,遇到一个这么说话的男人,还有什么办法呢,威尔逊想不出主意了。

威尔逊用他那双机关枪手的没有表情的蓝眼睛望着麦康伯;麦康伯用微笑回答他。如果你没有注意到他的自尊心受到损伤以后眼睛里是什么表情,他的微笑倒是可爱的。

“也许我能在野牛上找补回来,”他说,“咱们下一回去猎野牛,好不?”

“你要是喜欢的话,明天早晨就去也行,”威尔逊告诉他。

也许他刚才错啦。这样想当然是一个应付的办法。对于一个美国人,你压根儿拿不准他的任何事情。他又完全同情麦康伯了。要是你能忘掉这个早晨,那就好啦。不过,你当然是忘不了的罗。这个早晨简直糟透了。

“你的太太来了,”他说。她正在从她的帐篷那儿走过来,看上去精神抖擞、兴高采烈,非常可爱。她有一张典型的鹅蛋脸,典型得你以为她是个蠢货。但是她不蠢,威尔逊想,不,不蠢。

“漂亮的红脸威尔逊先生,你好啊。弗朗西斯,你感到好点儿吗,我的宝贝?”

“啊,好多啦,”麦康伯说。

“我把这件事完全撇开了,”她一边说,一边坐到桌子旁,“弗朗西斯会不会打狮子,那有什么关系呢?那不是他的行当。

那是威尔逊先生的行当。威尔逊先生打猎的本领真叫人忘不了。你什么都打吧,对不?”

“啊,什么都打,”威尔逊说,“确实是什么都打。”她们是世界上最冷酷的,他想;最冷酷,最狠心、最掠夺成性和最迷人的;她们变得冷酷以后,她们的男人就得软下来,要不然,就会精神崩溃。难道她们挑中的都是由她们控制的人吗?她们在结婚的年纪,不可能懂得这么多啊,他想。他一想到自己从前已经有过同美国女人打交道的经历,就感到高兴,因为这一个是很迷人的哪。

“我们明天早晨要去打野牛,”威尔逊告诉她。

“我也去,”她说。

“算了,你别去啦。”

“啊,不成,我要去。我可以去吗,弗朗西斯?”

“干吗不待在营房里?”

“说什么也不成,”她说,“我再怎么也不愿意错过今天这种场面。”

她刚才离开的时候,威尔逊在想,她刚才离开去哭的时候,看上去好象是一个顶顶好的女人。她看上去好象懂情理,识好歹,为他和她自己感到痛心,而且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去了二十分钟,现在回来了,原来是去涂上了一层美国女人那种狠心的油彩。她们是最该死的女人。确实是最该死的。

“我们明天为你另外表演一场,”弗朗西斯·麦康伯说。

“你别去吧,”威尔逊说。

“你这话说得很不对头,”她告诉他,“我多么想看到你再表演啊。今天早晨,你真可爱。这是说,如果把野兽的脑袋打得稀巴烂是可爱的话。”

“吃午饭啦,”威尔逊说,“你挺高兴,对不?”

“干吗要不高兴呢?我不是到这儿来找烦闷的啊。”

“唔,过得也不烦闷吧,”威尔逊说。他能够看到河里的那些圆石和河对面长着树的高高的岸;他记起了今天早晨。

“啊,一点也不烦闷,”她说,“真有趣。还有明天。你不知道我多么盼明天啊。”

“他在给你上旋角羚羊肉,”威尔逊说。

“它们是跳起来象兔子、模样儿象母牛的那种大玩意儿,对不?”

“我想你说的就是它们,”威尔逊说。

“味儿真鲜,”麦康伯说。

“是你打到的吗,弗朗西斯?”她问。

“是的。”

“它们没有危险性,对不?”

“除非它们扑到你身上,”威尔逊告诉她。

“我真高兴。”

“干吗不把那股泼妇劲儿收敛一点儿,玛戈,”麦康伯一边说,一边在叉着羚羊肉片的弧形叉上加一点儿土豆泥啦、肉汁啦,还有胡萝卜啦。

“我想我办得到,”她说,“因为你把话说得这么漂亮。”

“今儿晚上,咱们要喝香槟酒,庆祝打到这头狮子,”威尔逊说,“中午喝太热了一点儿。”

“啊,狮子,”玛戈说,“我已经把它忘啦!”

原来,罗伯特·威尔逊暗自想着,她在作弄他,是不?要不然,你以为她想要演一场好戏吗?一个女人发现了她的丈夫是个该死的胆小鬼,会干出什么举动来呢?她狠心得没命,但是她们全都狠心。她们控制一切,那还用说;要控制嘛,人有时候就不得不狠心。不过,我对她们那套毒辣的手段已经看够啦。

“再来点羚羊肉,”他有礼貌地对她说。

那天下午,时间已经不早了,威尔逊和麦康伯带着那个开汽车的土人和两个扛枪的人,坐汽车出去。麦康伯太太待在营房里。这会儿出去太热啦,她说,明天一大早她跟他们一起去。汽车出发的时候,威尔逊看到她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穿着淡玫瑰红的卡其衫,她那副模样儿说她长得美,倒不如说她漂亮更恰当,她的黑头发从脑门上向后梳,挽成一个髻,低低的垂在颈窝上,她的脸色滋润,他想,就象她在英国似的。她在向他们挥手,这当儿,汽车一路穿过野草长得很高的洼地,拐一个弯,穿过树林,开进一座座长着果树的小山中间。

他们在果树丛中找到一群羚羊,就从汽车上下来,他们轻手蹑脚地走近一只老公羊,它那一对长角叉得很开;足足隔开两百码,麦康伯开了非常值得夸赞的一枪,把那只公羊撂倒了,吓得那群羚羊发疯似的逃跑,它们蜷着腿一跳就跳得老远,互相从别的羚羊背上跳过去,象是在水上飘似的,简直叫人不能相信,只有在梦中,人有时候才这么跳。

“这一枪打得好,”威尔逊说,“它们是很小的目标。”

“羚羊的脑袋值得要吗⑥?”麦康伯问——

⑥打猎者打到狮虎等野兽后,喜欢剥下整张的皮保存;如打到羚羊,野牛等,则仅仅剥取头皮,制成标本,留作纪念。

“极名贵,”威尔逊告诉他。“你枪法这样准,就不用愁有什么麻烦啦。”

“你想咱们赶明儿找得到野牛吗?”

“好机会有的是。它们一大清早出来吃东西;要是运气好,咱们可能在原野上碰到它们。”

“我想要摆脱那件狮子的事情,”麦康伯说,“让你的妻子看到你干出这样的事来,可不怎么愉快。”

我倒是认为,更不愉快的是不管妻子看没看到,居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或是干了这种事情还要谈,威尔逊想。但是他说:“我再也不会去想这件事啦。不管是谁,头一回遇到狮子,都可能心慌的。这件事完全结束了。”

但是,那天夜晚,在篝火旁吃罢晚饭,上床以前又喝了一杯威士忌苏打,弗朗西斯·麦康伯躺在罩着蚊帐的帆布床上,留神听着夜晚的闹声的时候,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它既没有完全结束,也不是正在开始。它同发生的时候一样确实存在着,不但没有磨灭,有些部分反而更突出了;他感到害臊死了。但是比害臊更厉害的是,他心里感到寒冷、空洞的恐惧。这种恐惧仍然存在着,象一个冷冰冰、粘糊糊的空洞,占有了一切空间,把他的信心从身体里完全排挤出去了,这叫他感到难受。这件事现在仍然同他在一起。

这种情况是昨天夜晚开始的,那时候他醒过来,听到河上游不知什么地方有狮子的吼叫。吼声深沉,结尾有点象咕噜咕噜的咳嗽声,听上去好象它就在帐篷外面;弗朗西斯·麦康伯夜晚醒来,听到这声音,他感到害怕。他能够听到他妻子的平静的呼吸,她睡着了。他没有人可以告诉,他感到害怕,也没有人同他一起害怕;他独自个儿躺着,不知道索马里有一句成语;一个勇敢的人总是被狮子吓三次;他第一次看到它的脚印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到它的吼叫的时候和他第一次面对着它的时候。后来,在太阳出来以前,他们正在就餐帐篷里就着马灯的亮光吃早饭,那头狮子又吼了;弗朗西斯以为它就在营房边上。

“听起来象头老家伙,”罗伯特·威尔逊说,从他的鲱鱼和咖啡上抬起眼睛来,“听它咳嗽似的声音。”

“它离得很近吗?”

“在河上游约摸有一英里。”

“咱们会见到它吗?”

“咱们会去瞧一瞧。”

“它的吼叫声传得这么远吗?它听起来好象就在帐篷里。”

“声音传得可远哪,”罗伯特·威尔逊说,“它的吼叫传得这么远,是叫人奇怪。但愿那是一头适合去猎杀的畜生。那帮手下人说,这儿附近有一头挺大的家伙呢。”

“要是我开枪,我应该打它哪儿,”麦康伯问,“才能把它打得动不了?”

“打它两个肩膀中间,”威尔逊说,“打它的脖子,要是打得准的话。往它的骨头打。把它撂倒。”

“我希望我能够瞄得准,”麦康伯说。

“你的枪法很好,”威尔逊告诉他。“要掌握时间。要瞄得准。头一颗中打的子弹是最重要的。”

“多少距离呢?”

“说不上。倒不如说距离多少得由狮子来决定。千万别开枪,除非它走得相当近,你已经能瞄准它。”

“不到一百码吗?”麦康伯问。

威尔逊很快望了他一眼。

“一百码差不多啦。也许不得不在比这个距离更近一点儿的地方对付它。可千万别在大大超过这个距离的地方没有把握就开枪。一百码是个适当的距离。这样,你想要打它哪儿,就能打它哪儿。你的太太来了。”

“你们好,”她说,“咱们去找那头狮子吗?”

“等你用罢了早饭,”威尔逊说,“你感到怎么样?”

“挺好啊,”她说,“我很兴奋。”

“我正要去照看一下,是不是样样都已经准备好,”威尔逊走开去。他一走,狮子又吼了。

“吵吵嚷嚷的家伙,”威尔逊说,“我们会叫你吼不成的。”

“怎么啦,弗朗西斯?”他的妻子问他。

“没什么,”麦康伯说。

“得了,别瞒我,”她说,“你干吗心烦?”

“没什么,”他说。

“告诉我,”她望着他。“你感到不好受吗?”

“是那该死的吼叫声,”他说道,“它吵了整整一宿,你知道。”

“你干吗不叫醒我,”她说,“我倒喜欢听这声音。”

“我得去干掉那该死的畜生啊,”麦康伯可怜巴巴地说。

“唔,你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干这个,是不?”

“可不是。不过我神经紧张。一听到这畜生吼,我的神经就紧张。”

“那么,好吧,照威尔逊说的去办,干掉它,叫它吼不成。”

“话是不错,亲爱的,”弗朗西斯·麦康伯说,“听听倒很容易,对不?”

“你不害怕吧,对不?”

“当然不怕。可是我听它吼了整整一宿,感到神经紧张。”

“你会利索地干掉它,”她说,“我知道你会的。我巴不得马上看到它哪。”

“你吃罢早饭,咱们就出发。”

“天还没亮哪,”她说,“这是个不恰当的时刻。”

就在这时候,那头狮子吼出一声发自胸腔深处的悲叹,一下子变成了喉音,越来越高的振动性好象叫空气也震动了,最后是一声叹息和发自胸腔深处的、沉重的咕噜。

“它听上去好象就在这儿,”麦康伯的妻子说。

“我的老天,”麦康伯说,“我讨厌这该死的叫声。”

“给人印象很深。”

“印象很深。简直可怕。”

这时候,罗伯特·威尔逊带着他那支短短的、式样难看、枪口大得吓人的,505吉布斯走来,咧开了嘴在笑。

“来吧,”他说,“你的扛枪人把你那支斯普林菲尔德和那支大枪都带上了。样样都在汽车里了。你有实心弹吗?”

“有。”

“我准备好了,”麦康伯太太说。

“一定要阻止它乱吼乱叫,”威尔逊说,“你坐在前面。太太不妨跟我一起坐在后面。”

他们上了汽车,在刚亮起来的灰蒙蒙的晨光中,穿过树林,向河上游驶去。麦康伯拉开枪栓,看一看他的金属铸的子弹,推上枪栓,给来复枪上了保险。他看到他的手在抖。他把手伸进口袋去摸一摸那里的子弹,又用手指头摸摸他短上衣胸前带圈里的子弹。他向那辆没有门的、车身象个盒子的汽车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