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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石心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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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会听到声响,忽远总近,但都很陌生,所以她没有回应。她想,她该放弃这躯壳了,前世的冤孽,此生得不到申诉,有的只是更多的悲哀和幻灭。

她做了什么呢?为何生命像走到了山穷水尽处的疲累?她继续在荒原上绕着,没有过去、未来,天不会黑,也不会亮,一切都像短短的一点,又像恒长的一线,生命失去所有的空间和时间概念,然后,有个声音穿过她的耳膜,叫着--

“斐儿!”

斐儿?是谁在喊?好熟悉的语调呀!

慢慢地,那蒙蒙的雾,如~道帘幕,被人缓缓拉开,她看到绵绵青山和染红夕阳的大海,其中有一座美丽的小木屋。

她也很用力地在帮忙推那遮住她很久的布幕,一个穿黑色披风的

男子对她笑着。海粟?是海粟吗……是海粟!

她转过头,黑眸子迟滞地移动着,她看见四个男人站在窗户边争辩着,一个是矮胖的外国人,另外三个中国人都是一式的西装笔挺。

她掠过那英俊却陌生的脸孔,再来是斯文有些面熟的脸孔,然后是声最大,表情最激动的那个。

他在急什么呢?为什么太阳穴的青筋都爆起了?为什么他眼中有如此多的痛苦?为什么他的脸色好难看,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海粟。”她轻轻的唤他。

她的音调虽细如蚊子,但令四个男人全停止说话,怔愣在原地,惊愕地有如中了魔光。

海粟首先清醒,他向前一步,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地说:“斐儿,你认得我吗?”

“海粟!”她的呼喊中带着哽咽,宛如一个迷失许久的孩子,找到她的亲人一般。她不顾一切地的投入他的怀中,将头理在他的胸前,不愿意再抬起。

“哦!斐儿,我的斐儿!”海粟紧紧地抱住她,从不轻弹的泪泛在眼眶内。

不用再证明什么了,斐儿是属于他的,就像他今生不能无她而独活一样,他们是注定了要生死相许、祝福与共的!

一旁的水洲,想着应该打电话给远在雪城的雁屏,说他下班飞机就回家;一心想治斐儿的穆沙克则沉默不语,满脸的感动。

王逸凡呢?哦!他早已走出法院,步下阶梯,消失在旧金山初夏晴蓝的街道上了。

★★★

斐儿在法院,一看到海粟就奇迹式的“清醒”,这岳家及社会大众的眼里,不啻是一种诡计式的伪装,目的就是想脱去刺杀海粟的罪刑。

但海粟逐渐了解斐儿,明白她一时的失神及失忆,是本能地保护自己做法。她随他回家后,除了常常抚摸他右胸上的疤外,很少提起那件迫使他们分离一个多月的意外。

每次海粟想道歉,想解释他轻易相信别人,诬陷她的心态,想说他一刀捱得活该时,她总按住他的唇,不愿再谈,就好像她自幼所受的种种误判,纵火及儿童杀手的罪名,她沉默痛苦地接受,从不反驳或澄清。

可是海粟却不愿如此,他爱她爱得心痛,不希望她独自封在墓中,啜饮着那黑暗的恐惧,一辈子郁郁寡欢。

“这是与生俱来的,就像有人天生眼盲,有人天生聋哑一样,我就是阴气重些,已经习惯了。”斐儿说。

海粟并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他坚持斐儿要继续去穆沙克的诊所治疗。

这治疗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斐儿十分警觉,说的话也很少,穆沙克将她标为最不合作的病人,最后,他们不得不考虑极端又危险的催眠术。

“不!我不要!”斐儿抗议着。

“你一定要!海粟一生从没求过人,但对着斐儿,他几乎要下跪了,“我爱你,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如果哪一天你又认不得人,或者更严重地疯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会疯的。”她顽固地说。

“好!那么就让我进入你的世界,好不好?”海粟温柔却坚持地说:“如果要坠入地狱,也让我跟你去,我不要你孤独一人!”

地狱在哪里呢?她的人生一直觉得痛,但病在哪里呢?她眼见海栗为她背弃家庭,辞掉“伟岳”董事长的职务,和昔日肝胆相照的朋友渐行渐远,就快要变成她古墓族的一分子,那颗如石头般无情的心,也不禁开始受着煎熬。

不!她爱海粟,他不同于其他男子,如果哪一天墓真要合起、她真要疯狂,至少也要让他能及时逃出去。

所以,她答应了催眠术的治疗,一切都是为海粟。

穆沙克想法很大胆,但行事却非常小心,使得催眠术的流程进行得十分缓慢。

由夏初一直到夏未,每次一点点,海粟都跟在一旁,除了翻译外,就是稳定斐儿的情绪。

刚开始,回忆比较近的事,因为斐儿自我疗伤过,所以气氛尚称平和。但愈接近童年,那些隐藏的或遗忘的,还在角落兀自流血的伤口被揭发出来,斐儿便常常愤怒的大叫或扭曲着脸哭泣。

“小斐儿,你还年幼,这不是你的错。”穆沙克用着对孩子的语气说:“世界待你不公,你有权利愤怒、有权利抗争,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你必须安慰那个可怜的小斐儿,叫她不要怕,并且原谅你的父母……”

“我不愿原谅!我不原谅!”斐儿的手在空中乱抓,并且大叫:“我不原谅绞死我的人!柯伦,我连死也不愿让你触碰到!”

当斐儿冒出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外国话时,穆沙克和海粟都惊呆了。

穆沙克倒回录音带,重新听一遍,竟懂了八分。

他忘了医生该有的冷静,当场兴奋的说:“哈!来到前世了!海粟,这全是机缘巧合,我外祖母是义大利裔,所以我知道一些义大利文,我们的治疗有眉目了!”

海粟不清楚心理学的理论和名词,只知道斐儿接下来的治疗实在惨不忍睹,每一次回去,都像被剥掉一层皮,弄得海粟也忍不住像孩子般掉泪,甚至想停止一切。

但穆沙克不放人,斐儿则强忍着身心翻扰,也不愿放弃。

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一个叫“柯伦”的人打转,知道他是六百多年前北义大利最着名的邦主,他爱上一名叫“维薇”的吉普赛女郎,后来却判她女巫的罪名,再处以绞刑。

有一次,斐儿醒来后,久久无法回复,只看着海粟说:“你是柯伦,我是维薇,我这生就是来寻你,毁掉你的,好一发我内心的愤恨。”

说实在的,生于二十世纪的海粟,一向与电脑、机械为伍,不太相信什么前世今生那一套,但穆沙克和斐儿煞有其事地提出的中古传奇,若对斐儿的心理治疗有效,他也绝对合作,去当那已死了几百年的“柯伦”。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就变成被斐儿咒骂及捶打的对象。

催眠来到“维薇”上绞架的那一夜,事情差点失去控制。

斐儿全身冒汗,不断的哭喊,像要断气似的。

“停止吧!快叫斐儿回来吧!”海粟焦急地说。

“不能停!这是关键!”穆沙克也满头大汗的说:“你千万要压紧她,并且照实翻译她的话!”当时斐儿是坐在海栗的怀里,由他用力扣住双臂。

但斐儿那日的力气奇大,一直尖厉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让我走!我好痛,不要再下去了……”

“不要放!”穆沙克警告海要说:“此刻不能心软!

海粟的头脸四肢都被斐儿踢捶了好几拳,肋骨也正隐隐作疼。

“你恨吗?”穆沙克不顾她的痛苦,还残忍地问。

“是的!我恨,我恨死了!”斐儿哭着说:“我恨柯伦、恨朱尼士、恨我爸爸、恨我妈妈,恨所有审判我、背弃我的人!我生而无能.死必有魔力,诅咒整个世界!”

“其中最恨的是柯伦,对不对?。穆沙克又问。

“对!”斐儿尖喊一声,

“我恨他,好很好恨他……”

“那么海粟呢?他是前世的柯伦,你恨他吗?”穆沙克紧接着问。

“海粟?”斐儿闭着眼睛,恍惚地说:“不!他是穿披风的人,他一直在找我,要我……”

“但海粟就是柯伦,他爱你,或许从没有背叛过你。”穆沙克试着说:“你再回去看看,好不好?”

斐儿终于安静了,手不再抓、脚不再踢,仿佛见到什么一般。

她按住猛跳的心,惊愕的说:“呀!穿披风的人,他走进我的墓里,我从小就常常梦到的……是柯伦,我死了,他也没有活,他为了我,竟活埋了自己,让黑暗的坟墓永远关闭……”

这个转折,让旁边的两个人都动容了。

穆沙克毕竟是专家,立刻回过神说:“所以,柯伦已在墓里陪了你六百年,你不该再恨他了!”

“斐儿,原谅我,原谅所有的人吧!”海粟也忍不住说。

“斐儿,回到二十世纪吧!现在的海粟,是注定要将你带向光明的人,将你的心向他敞开吧!”穆沙克说。

斐儿哭了,伤心地哭了,眼泪不停地流。她缓缓地睁开双眸,看见眼眶微红的海栗,内心涨满着极深的感情,那个她寻了六百年,也误解了六百年的情人呵!

她扑到他的怀里,两人像历经了一场浩劫般,前世的、今生的,此时能拥抱在一起痛哭,竟是人间最大的幸福呀!

穆沙克悄悄的离开房间,让他们这对心灵上久别重逢的恋人,好好地独处。

他微笑地走去过招呼他的秘书,满脑子只想着,这个中国女孩的疗程,应该要写成一篇卓越的心理学论文,或者是一段美丽缠绵的爱情故事呢?

★★★

勒塞班赫岛位于北加州的外海,本是原住民出海捕鱼的休憩站,现在则属于博尚恩家族所有。

“我知道斐儿需要静养,你也需要避开人群一段时间,这岛就算你们的,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尚恩对海粟说。

拥有一个岛,除了眼前的海天及足下的绿草外,四处杳无人烟,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仿佛人世间的重担都卸下,身心有能够飞翔的轻盈。

他们每个星期到旧金山一次,除了为斐儿的治疗外,还处理一些杂事。

又是秋天了,满山的草枯黄,在阳光下形成奇异的金黄色。

斐儿倚在船舷,看着远去的陆地,心里想着柯伦和维薇的故事。她在被催眠时,痛苦是如此真实,对柯伦的恨及对海粟的爱强烈地淹没她,使她忘记从前冷漠无情,仿如顽石的自己。

“你相信前世今生这回事吗?”斐儿问正在开船的海粟说。

“如果前世我和你在一起,我就相信。”’海粟调调墨镜,很潇洒地笑着说。

“和我在一起有什么好?总是灾祸。”斐儿叹口气说:“你现在甚至连事业都没有了。”

“怕我不能养你吗?”他开玩笑地说。

“我不是说这个……”斐儿皱皱眉。

“我明白。”他把帆船定在自动驾驶,走过来拥着她说:“傻斐儿,我不是说过吗?其实‘伟岳’董事长一职,我早就当腻了。我才三十岁,已经赚到好几个别人梦寐以求的一百万,再下去,生命也变得完全没有挑战性,但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的人生有了转机,也让我比从前的汲汲营营更快乐。”

“就当个岛主吗?”她问。

“你说得好像我很好吃懒做的样子。”海粟哈哈大笑,“不!当然不!我早计划走研究发展这一方面,尚恩的弟弟杰恩是学电脑的,我们正在合作。虽然我不像某人是史丹福的准博士,但我的脑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他酸酸的口气,令斐儿莞尔一笑。

“你真的觉得我的外貌比王逸凡差,学养也不如他吗?”他一副拷问的语气。

“我只认得你,不认得他。”她回答。

海粟的内心仍有无法除去的芥蒂说:“斐儿,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听你说着恨我的话,那么爱呢?你学会爱我了吗?”

斐儿不太习惯这个字眼,只能轻声说:“维薇是爱柯伦的。”

“去他的维薇、柯伦!”海粟粗鲁地说:“我只要斐儿,你爱我吗?”

对斐儿而言表达感情,即使是最亲爱的人,都有如当众赤裸般令她不自在。

她往后退~步说:“我们已经在海中央了,我不爱你行吗?”

海粟承认,他常常不懂她的思考方式,因此需要有更实质的保证,他旧话重提的说:“嫁给我,斐儿。”

“我不是一个适合做妻子的人。”她为难地回答。

“这半年多来,你一直做得很好呀!”他说。

“那是情人,不是妻子。”她摇摇头说:“作为情人,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只要讨你欢心就好;但做为妻子,就必须融入你的家庭、帮助你的事业,甚至养儿育女,这些我都做不来。”

“不!我不需要你做那些,我只要你!”海粟坚决地说:‘你是我的心,人没有心,如何能活呢?”

“海粟,你一向是个实际的人……”

“就是实际,我才更要娶你!”他打断她的话,并像教孩子般的说:“你知道什么叫婚姻吗?婚姻就是在法律之下,对夫与妻在权利义务上做个公认的保障。换句话说,我可以在最大的范围内保护你,即使是我死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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