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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芙蓉锦-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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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地念着她的名字,“贺兰,我在这,我在这。”她一手捂着自已的腹部,有血从手指缝间流出来,她的神志模糊不清却有两行泪水从眼窝里滚落下来,痛楚地吐出一句话来,“我要疼死了……”
  天黑了,病室外的会客室里点着一盏小台灯,从这里可以看到德国医生安德斯带着几名护士救治贺兰的情形,汤敬业推开客室的门,就望见高仲祺笔挺地站在病室的门外。很紧张地望向病室里面,又有大团大团的血棉纱布堆在托盘上,不断地被送出来。
  汤敬业走上前去,低声道:“参谋长。”
  高仲祺回过头来,汤敬业道:“游行队伍已经散了,秦家现在还没什么动静,我们是否趁此机会进去搜寻秦兆煜?”
  高仲祺转过头去,望着病室里的贺兰,她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医生往她的胳膊上扎了一针,那一针扎进去,她在昏迷中忽然皱一皱眉头,发出轻微的呻吟,仿佛很疼的样子,他站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满脑子都是她靠在他的怀里,疼得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的模样,两年了,她终于软弱可怜地叫他的名字,叫了一声疼,那一瞬,她的身体涌起来一种深入骨髓地懊悔,他真是疯了,怎么能够让她这么难过,他紧紧地攥住拳头,乌黑深邃的眼眸里渗出通红的血丝来,黯然的痛楚遍布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他说:“不要碰秦家的任何人。”
  汤敬业一惊,“参谋长,这个时候不能感情用事!”他在高仲祺面前脱口说出这种话,已经有些口气不善,近似斥责了,高仲祺回过头来,目光冷峻地在他眼前一扫,“少废话!按我说的办!”汤敬业太知道他的脾气了,知道再说无益,他默然地看了看高仲祺,又转过头来看看病室里的贺兰,眼里闪过一抹愤色,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半夜的时候,贺兰的伤情终于安稳下来,高仲祺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病室里守着她,周围一片死寂,点滴的药液,一滴滴地往下流淌,贺兰的头上缠着纱布,静静地躺在那里,发出很轻微的呼吸声。
  他无声地坐在病床旁,把被子直拉到她的下颌处,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望着她的睡颜,慢慢地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面颊,手指间都是温暖柔软的感觉,一如既往地熟悉。
  他忽然低下头去,哑着嗓子,“贺兰。”
  高级病室的窗上,悬挂着冷蓝色凤尾草图案的窗帘,整大疋地挂上去,直垂到地面上,绿纱罩里透出的灯光只映到那窗帘上去,厚呢上的对花越发地栩栩如生,恍惚间有一点江南绿野的气息。
  她躺在病床上,忽然蹙一蹙眉头,低微地说了句什么,他回过神来,忙道:“你怎么样?要喝水吗?”她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头歪向枕头的一侧,眼角沁出一点点泪珠来,低不可闻地哭着梦呓道:“仲祺,仲祺……”
  他的影子映在病室的白粉墙上,半天没有动一下,她毫无知觉地念完那一个名字,又陷入沉沉的睡眠中去,他直起身子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忽然情难自控地凑上前去,手臂放在她的头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俯下身去亲了亲她的嘴唇,她实在太虚弱,头朝旁边侧了侧,依然蹙着眉头,昏昏沉沉地睡着,半点声音都没有,乖得像一个柔顺的小孩子,而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像一只刺猬那样,剑拔弩张地反抗他。
  他陪了她一个晚上,到了凌晨的时候,她的手臂忽然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原本是伏在病床一旁的柜子上浅睡,手里还攥着她的手,所以她一动弹他就醒过来了,忙直身过去道:“你醒了,伤口疼得厉害么?”
  她睁开眼睛看看他,目光渐渐地清明起来,手指难以动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地攥着,她身体虚弱,却吃力地道:“高仲祺,你给我放手。”他望着她充满反抗与戒备的眼眸,很平静地道:“你饿不饿,我去叫点粥给你吃?”
  她见他不放手,硬撑着一口气,另一只手伸过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个耳刮子,然而她此刻到底是没有半分力气,那一耳刮子打得连一个声响都没有,只是软软地从他的脸上拂过去,她怒道:“你滚出去!”
  她一怒起来,喘气就很急促,那身上的伤口便迸出一阵阵疼痛,她禁不住“哎哟”一声,手指攥住了被单,脸上现出很难以忍受的表情,高仲祺忙按了床头的电铃,病室外面传来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声,贺兰难过地喘着,“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高仲祺朝后退了一步,德国医生安德斯带着几名护士走进来,看到贺兰难过的情形,医生道:“先打一剂止痛针。”
  贺兰的头上很快浮出一层冷汗来,腹部一抽一抽地疼,却反抗着不让医生和护士诊治,双目含恨地望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告诉你,我不用你的医生,不用你的护士,我就是死了,也不领你的恩情。”
  他说:“你想怎么样?”
  她喘息着道:“我要回家去。”站在一旁的安德斯医生一怔,劝道:“贺兰小姐,您伤势严重,伤口容易迸裂,恐怕现在不宜移动。”贺兰却把头一转,气喘吁吁地伏在枕头上,坚决不肯打针。
  高仲祺又看了她一眼,她眼眶里泛着眼泪,眸子里的一点光芒仿佛是火焰的微芒,他心中沉重难过到了极点,竟有些浑然不知所措,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按她说的办吧。
  十一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因为贺兰坚决不许高仲祺派来的医生和护士看护,高仲祺实在没办法,只好托付了秦家的陆医官,然而治疗外伤的珍贵药材,却是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大帅府里来,并且特地吩咐了陆医官,要一日三次向他汇报贺兰的病情,贺兰伤势过重,自回秦府后,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这一天晚上,贺兰正躺在床上,朱妈看着她吃了药,又赶紧把水端过来,贺兰喝下一杯水去,那脸色,依然是苍白无血,…朱妈忽然撩起衣襟的一角,擦了擦濡湿的眼角,“小姐,你为了二少爷,受这一身的伤,我这心里真是难受……”
  贺兰靠在床头,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腹部的伤口还隐隐地作痛,她勉强道:“兆煜怎么样了?”
  “有了那么多的好药,陆医官说,无论如何,二少爷这条命是保住了。”
  贺兰稍微放心一些,轻声道:“你出去吧,我躺一会。”
  朱妈便走了出去,贺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渴了,便按铃叫朱妈,偏偏电铃竟是坏掉的了,贺兰便有些后悔,想着刚才应该让朱妈把茶杯放在床旁的,这会儿只好自己下床来。
  谁料才一侧身,就觉得腹部的刀口一阵抽疼,她“哎哟”—声,竟掉下床去。这下更是痛得难忍极了,痛得倒抽了一日冷气,她蜷缩着摔在了地毯上,身上渗出了涔涔的冷汗,一时竟然起不了,颤抖着道:“朱妈,朱妈……”
  因为伤口痛得厉害,那样的喊声,也是气若游丝,微弱极了,她正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忽听得一声门响,—双手已经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贺兰看到高仲祺的面孔,不由得一挣,高仲棋皱眉道:“你不要动,还嫌不够痛么?”
  贺兰剧痛难耐,靠在他的手臂上虚弱地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高仲祺将被子给她盖上,她伏在枕上,疼得微微吸气,肩膀上忽然一热,是他伸手来安慰她,轻声道:“你哪里痛?我去叫医生。”
  贺兰摇了摇头,难过地道:“我冷得很。”
  他立即叫人进来生壁炉,待得壁炉里的火升起来,屋子里渐渐地暖和起来,床边柜子上面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千瓣天竺牡丹,白花瓣里镶着红色的纹,如玛瑙一般娇艳,被满屋子里的热气烘着,越发地浓香四溢。
  她缩在绵厚的被子里,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脸色依然发白,他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还冷不冷?”
  贺兰闭上眼睛,理都不理他,她听得他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是椅子的窸窣声响,是他坐在了她的床边,接着就再没有了声音,她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心中如一团麻般糟乱,那屋子里静得让人发慌,她终于睁开了眼瞎,就见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她,目光里的温柔好似要把人溺毙了一般。
  她只觉得胸口一紧,呼吸微微发促,支撑着转过身击.背对看他,床的一侧就是台灯,发出昏黄的光芒,那光芒细细碎碎地映到她的眼睛里,他终于缓慢地开口说:“贺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是他第二次求她,用如此谦卑的语气,她背对着他,硬生生地回答,“不可能。”
  他就像是知道她还是会这样回答他,依然坐在那里,再不说话,屋子里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中,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帘沉沉地垂下来,重得好似坠满了水。他说:“我告诉你,你也不用再抱什么希望,秦鹤笙早就死了。”
  她如在瞬间坠入冰窖之中,这似乎早就有了预感的消息在得到最后的确定之时,还是让她的身体猛地一震,这一下伤口的抽痛.对她来说,竟是毫无察觉。
  她支撑着坐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帮她,然而那手伸在半空中,在看到她抗拒的眼神之后,却又顿住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眸沉静得好似沉在水里的黑石子,…在很久以前,他的高兴他的难过,她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但现在不同了,一切都变得让人措手不及,他变了,她也变了。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到如今,原来早巳换了人间。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这会儿迎着她的目光,淡淡道:“再过两天,川清法团联席议会将发布一份通电,川清四省宣布独立,与南方政府断绝—切行政关系,由我担任川清保安总司令,从此,这川清天下,再不姓秦。”
  她知道如今俞军内部一大部分人都倒向了他,他已然控制了整个川清政局,再难扳倒,她有心试探,面如表情地开口问道:“你以为南方政府和秦家的旧部都是木头做的,任你这样肆意妄为,钟伯轩的军队就要到了,你还能得意几天……”
  他笑了一声,“你有话就问,不必拐弯抹角,至于什么钟伯轩,你也不要指望了,他如今早就被扶桑人围在了峪关,自身已是难保,难道还能分身来对付我么?如今南方政府都不敢动我,秦家的旧部又算得了什么。”
  她知道他是一个没有九分把握决不轻易脱口的人,此刻说得如此笃定,想必已经是马到成功了,她低声问道:“南方政府为什么不敢动你?”
  他淡淡道:“南方政府的心腹之患,莫过于江北的萧家,这两方势力,彼此牵制,如今他们各自拉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敢得罪我,钟伯轩的援兵被死死地卡在了项坪口,就是南方政府暗地里送给我的一份大礼。”
  贺兰心中一沉,原来他早就计算得如此周祥,而周边势力竟也倒向了他,她心中的疑虑未平,继续佯装准淡地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一旦南方政府踏平江北,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他微微一笑,“贺兰,还有一方势力,你忘记了。”
  “哪一方?”
  “扶桑。”
  贺兰悚然一惊,整个人仿佛受到了极猛烈的一击,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无比震惊地瞪视着高仲祺,一双明若秋水般的瞳子里似乎在一刹那燃起了一股子烈火来,咬牙恨道:“高仲祺,你敢通敌卖国!”
  他凝视着她的面容,道:“我这辈子,不会做通敌卖国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地冷哼了一声,极尽嘲弄,“难道扶桑人是傻子,白白地帮你。”
  他说:“贺兰,政治上的事情,我没法子跟你说明白,我现在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不得不让他们一步,一旦我羽翼丰满,自然会把这一步再要回来。”
  她望着他那副笃定自如的样子,忽地心中一惊,后脊背一阵发寒,半晌缓缓开口道:“高仲祺,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要照实回答我。”
  “你问。”
  “是不是你指使扶桑人杀了承煜?”
  他那脸上的神色微微一顿,她的眸光雪亮极了,定定地看到他的脸上来,他神色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淡定,矢口否认,“不是,秦承煜之死是革命党所为,秦鹤笙杀了多少革命党你也知道,这件事与我无关。”
  “你发誓。”
  “我发誓,若是我指使扶桑人杀了秦承煜,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她那目光停留在他义正辞严的面礼上,神色默然冷静,那壁炉里的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着,她说:“你什么时候为我公公发丧?我要准备准备。”
  他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凝视着她,她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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