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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行到水穷处-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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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翔不解他为何问起这个,照实答道:“我是向他学棋,当然是下授子棋。”

符陵点点头,不再多问,又道:“你既不要朕让子,朕也不会手下留情,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抓了一把黑色的云子,道:“你猜朕手中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猜对了执黑,猜错了执白。”

弈道惯例,若是上手与下手对弈时,上手通常会主动让下手执黑先行,下手也以执黑表示谦虚恭谨,今日符陵却要楚翔猜先,是已将他当成了平等的对手。楚翔便猜是单,符陵松开手,果然掌心中是七枚黑子,即把装黑子的棋盒推给楚翔。两人各在星位上摆了两枚势子,你来我往地厮杀起来,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听见更漏的滴答声和稀疏的落子声,桌上的三足冻石鼎散出袅袅香烟,丝丝缕缕缭绕两人身旁。

棋盘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楚翔到底学棋未久,最初的几子过后,每下一步都要苦苦思索,而他一旦落子,符陵即信手拍下,却是招招直击要害,楚翔便又陷入沉思,过了两个时辰,盘面上仍未满百手,符陵捧茶在手,一边品茗一边下棋,气定神闲,怡然自得。楚翔却只觉得左支右拙,处处受制,黑棋虽是先行,却被白棋迫得支离破碎,中腹十余黑子联络被断,陷入白子的天罗地网中,前无去路,后无救援,就要全军覆没。楚翔想要认输,一口气却郁结心中,暗想:再过片刻就要毒发了,不知我能否支撑到把这盘棋下完?就算自己要输给他,这最后一盘棋总不能让他小瞧了去!仍是打起精神应对。

又过了片刻,楚翔刚落下一子,忽然丹田内似有根细针扎了一下,初时不过一点刺痛,那痛点很快蔓延,不多时丹田内便如有几把利刃在搅动,痛不可当,楚翔心知必是灭天的毒性发作了,忍不住弯下身去,低低呻吟了一声。棋盘那边的符陵略欠了欠身,关切地问道:“翔,你不舒服了么?”

楚翔只觉得那剧痛正不断地侵入五脏六腑,这毒果然厉害!怕是就要死了吧?抬头去看符陵,见他谈笑自若,毫无痛苦的迹象,莫不是他早听到风声,已先取了解药,这才骗自己喝下毒酒?现在恐怕正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吧?想到这里,楚翔反倒激发出一股斗志,大丈夫视死如归,死也得笑着倒下去!咬牙撑起身来,尽量平稳地答道:“我没事,陛下不用担心,继续下棋吧!”符陵不言,微微一笑,接着落下一子。

腹中剧痛越来越甚,似是脏腑正一寸寸地被活活切碎,再捣成肉酱。楚翔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插入掌心,划出道道血痕,手指的关节也由青变白。此时仍在严冬,他额上身上的汗水却已滚滚而下,很快汗水已湿透了数层衣衫,楚翔努力想睁大眼睛,看清符陵落子在何处,但汗水不断地顺着前额流下来,沾在睫毛上,再一滴滴地掉下去,模糊了视线,眼前象是隔着重重浓雾,什么也看不见,棋盘变成了白花花的一团,楚翔只得闭上双眼,想要抬手去擦汗,从肩肘到指尖都已痛得痉挛,右手刚一动,却咣当打翻了案上的茶杯。

一条柔软的汗巾搭上了额头,不知何时符陵已来到他身边,温柔地扶着楚翔,亲手为他拭去满脸的汗水,关切地问道:“这夜深天寒,你怎么反而热起来了?”楚翔不敢分神说话,只怕自己一发声便会声嘶力竭地惨叫或在地上打滚。

第二卷 二十一 挥剑决浮云(上)

忽然楚翔后心被符陵的双掌抵住,一股强大的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丹田,竟压下了毒发的痛楚。过了约有一盏茶功夫,楚翔的脸色稍缓,符陵收了内力,沉声道:“楚翔,这盘棋你是要继续下还是认输?”

楚翔惨然一笑,伸手将棋盘用力一推,撑着案几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不认输又能如何?其实这盘棋从一开始胜负已毫无悬念,早就注定我是输家,你知道,我也知道,只是我,我不甘心……”

符陵神色似有些怒气,又似有些怜悯,双手抓住楚翔的肩头,道:“你若不甘心,朕便陪你再下,陪你下到底!”

楚翔摇摇头,黯然道:“来不及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却被符陵抱住。

符陵一面运功为他压毒,一面问道:“这叫什么名字?”

楚翔一愣,才醒悟他在问毒药的名字,到如今瞒也无用,苦笑道:“灭天。”

“灭天?”符陵眉毛挑了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名字有点意思,看来是为朕量身定制的,符明还真是费心了!”

楚翔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灭天一……一旦毒发,天下无药可解,你喝……喝那酒之前,难道……难道没事先服下解药?或者……你先就将酒调换了?”他既挑明了与符陵的敌对关系,就不再以陛下相称,说了这几句话,已是耗尽了精力,浑身汗透,便如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符陵微现诧异,漆黑的瞳仁中一道光芒闪过,转瞬即逝,语气竟有些急促:“无药可解?你竟没有准备解药?”楚翔说不出话,符陵停了下又道,“朕虽料到那酒中有毒,却不知道是什么毒,毒性如何。但朕曾经说过,你敬的酒,就算是毒药,朕也会喝,怎会把酒换掉?朕也无须服什么解药。”微微一笑,“只是朕没有告诉你,朕少时曾服下过千年灵芝,百毒不侵,就算是符明也不知道此事。不过,朕以为你多半已事先服下了解药,这倒出乎朕的意想!符明将你当成棋子,不顾你死活,真是狠得下心!”

楚翔听符陵说他百毒不侵,忽想起自己第一次用飞天银针暗杀他时,针上虽浸有剧毒,却误中了他的替身,故未发现他有避毒之能,长叹一声,万念俱灰,结果早已注定!种种挣扎,只如水中捞月。听他提到符明,无心掩饰分辩,只道:“我……我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符陵反问了一句,面上寒霜笼罩,冷笑道,“你原是心甘情愿,朕却是一厢情愿了!”从怀中摸出一枚鸽蛋大小的蜡丸来,去了蜡封,一手捏住楚翔的下颚,楚翔不得不张开嘴,符陵将那蜡丸塞入他口中,抬起他下巴,让药丸滚了下去。

见符陵给自己喂药,楚翔奇道:“你这……又是为……为何?”

符陵冷然道:“这是皇家密制的御灵丹,有起死回生之效,虽不能解灭天之毒,拖过一日半日料无问题,今夜还有好戏,朕不愿你错过了!”

符陵让楚翔在地上盘腿坐了,自己坐在他身后,复运功输入他体内,护住他心脉丹田,这次约过了半个时辰,符陵自己也出了一头汗,待楚翔内息稳定,符陵方停下。楚翔动了动手足,除了全身软绵绵地使不出半分力气外,毒发的痛楚已不明显。听符陵言下之意,心知符明谋反定已暴露,自己三番五次害他,他又怎会让自己就这样轻易死去?死前的羞辱折磨总是少不了的。

符陵整整袍服,在正中的龙椅上坐了,令人另抬了把椅子来放在一旁,扶楚翔坐下。太监端了茶来,楚翔正口干舌燥,刚喝了一口,便有人进来禀报:“禁卫军统领季德求见。”符陵命宣,门外进来一名禁军将领,身后跟着两名卫士,各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漆木盒。行礼已毕,符陵道:“季将军,朕要的东西带来了么?”

季德令那两名卫士上前,禀道:“回陛下,陛下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符陵道:“端上来,给楚将军看看!”两名卫士走近数步,旁边一名太监上去揭开了木盒的盖子,楚翔一看到盒子里装的东西,登时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原来那两个木盒中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两颗人头不是别人,一颗是静山居士,一颗是侍卫王原,这两人显然是刚刚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都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头颅上尚未凝固的鲜血流得眼耳口鼻到处都是,极为可怖。符陵冷冷地道:“这两人都曾是朕的亲信,背叛了朕,便是这样的下场!”

楚翔长年征战,砍头死人之事本是平常,但此时只觉得一股寒气阴森森地从脚底升起,冻得自己牙关发颤,十指不由自主地抓牢了椅把。静山居士和王原都是符明安插的内应,今日符陵首先取这二人的项上人头,定是多日以前,就对自己和符明的密谋了如指掌,抬头对上符陵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如利剑,正一层层将自己的伪装剥去,一丝不挂地赤裸在他面前,任他审视,无处可藏……

季德又禀道:“皇上,臣等在静山居士的后院发现了密室和地道,象是谋反的密谋之处!还抓到一名通风报信的小童,正在审讯。”

符陵转头看了楚翔一眼,面无表情。楚翔脸色雪白,想起在密室里一次次的幽会交欢,那大红锦缎上的鸳鸯戏水,心头一阵阵毛骨悚然,“你,你……是什么时候……”楚翔无力地问,空洞的声音已不象是自己发出来的。

“你的疑问,朕回头再告诉你,朕现在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符陵又问道,“你怎么样,能撑得住么?”

楚翔听他的口气似有几分嘲笑,努力稳定情绪,淡淡地道:“我没事。”

第二卷 二十一 挥剑决浮云(下)

符陵挥挥手,先让那两名卫士下去,自己亦站起来往门外走,楚翔只得跟在他身后,却见符陵招手让季德过去,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话,听不见说的什么,季德面色严峻地点了点头,带着卫士急匆匆领命去了。

此时已经夜深,楚翔内外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湿透,走出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薄雾,细细密密的寒雾,从四面八方涌来,楚翔不禁打了个寒噤,更觉得头重脚轻,双脚踩在地上象是踩在软软的棉花堆里,歪歪倒倒走着,全然用不上力气。旁边太监想要来扶,却被楚翔一把推开了,咬牙紧走几步,跟上符陵,符陵回过头来对太监们道:“让他自己走!”

勉力爬上辇车,楚翔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不去多想,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天由命而已。没过多久辇车便停下了,楚翔挣扎下车,发现辇车停在一处院子里,院子四面皆是十余丈的高墙,人站在院中,如落深井之底,只有仰头才看得到一方天空。院内是一排排紧闭的铁门,间或从铁门内传来凄厉的惨哭喊声,让人汗毛倒横竖。

“这是哪里?”楚翔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天牢!”符陵扔下这两个字,便走到院子一头一扇沉重的铁门前,很快有人开了锁,符陵令人带路,并示意让楚翔先进去。

是符明已被抓了么?楚翔走下长长的地道,墙上昏暗的油灯是唯一的光线,投下来人阴森森的影子。左右的两排囚室皆以大块的条石砌成,却听不见人声,显然是空无一人,一直走到隧道尽头,带路的人方停下对符陵躬身禀道:“皇上,人犯就在这里了。”

符陵点头,令那人退开,对楚翔道:“这便是朕要你见的人。”

楚翔满腹疑惑,忽然囚室里有人喊了一声:“师弟!是你吗?”接着是镣铐的一阵哗哗乱响。

楚翔大惊,忙扑上前,透过囚室门上一个小小的四方洞口看进去,果然关在里面的正是师兄狄丰!狄丰一头乱发,怒目圆睁,手足都上了镣铐,身上的衣衫虽破了几处,却没看到伤痕,估计尚未受刑。楚翔失声叫道:“师兄,你不是回国去了吗?怎么会又被他们抓住?”

狄丰摇头叹道:“我回去后见过了安澜将军,把你的东西转交给了他,还是放心不下,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再帮你什么?没想到一踏进秦国境内,就落入了符陵事先安排的埋伏,反倒是连累你了!”

楚翔苦笑道:“师兄,小弟求仁得仁,生死皆已无憾,你何苦为小弟三番五次涉险?”转身对着符陵,怒道:“你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一切,到底想怎么样?”

符陵反问道:“朕想怎么样?本来朕说了,那内应的密件原是送给你的礼物,你托你师兄带回去也就罢了,朕也没打算为难他。但他回了周国没两天,却又潜回了秦国,你师兄既然这样流连忘返,朕若不尽尽地主之谊,留他在秦国好好住上一段时间,岂不是当我秦国乃是不知礼仪的蛮邦?”

楚翔气结,握紧双拳,用力砰砰地打着铁门。

符陵道:“现在人已经见了,走罢!朕知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也不死心,朕以前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你对朕说过的话,朕却一个字也不曾忘,朕记得你曾说过,你输得口服心不服,朕要的也即是你‘心服’两个字!”他这会面色阴沉,口气也愈来愈冷,牢牢捉住楚翔的手腕,又道:“朕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楚翔但觉他的手指如铁钳般又冷又硬,象是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钻出了地道,回到天牢的院子里,夜深露重,仰头见天上月光已被雾气遮住,只远远的天边有几颗寒星闪烁,发出微光。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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