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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拾荒-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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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将瓶子整个丢进垃圾桶,把钢笔洗净后便到巷口不远处的小文具店买墨水,顺便再买些本子给安宁写字。

挑选了几本方格本和绘画本,结完帐刚拉开玻璃门,见眼前一片迷蒙透明的丝帘——下雨了。安乐站在门口暗恼,早知这天很阴沉,但怎么也没料到才出来不到二十来分钟它就下雨了,雨势这么大,根本不可能跑回家。

等了十分钟左右,雨势并没有转小的迹象,天色开始乌压压的罩下来,安乐心里越来越烦躁,眼见地上汪汪一片雨水,愈发惦记家里干燥的地面。一阵风吹过,雨滴飞溅到他身上,他赶紧把本子放置胸口,转过身面朝墙壁。

灰白的腻子墙面有些黑黄污渍,该是被人随手蹭下的,近看着有点恶心,他把视线转向墙角,见两排蚂蚁整齐划一的在裂缝口穿进穿出,有些还抬着面包渣之类的东西。他想起另一种爱背东西的小虫,叫作蝜蝂。

柳宗元的一则寓言里说: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起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芶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而死……

“安乐——”

安乐被这声音给惊得心脏蓦然一缩,转身一瞧,白色宝马就停在三米开外,车窗摇下小幅,宁珂张扬的头和笑脸印在那小片方格中,即使隔了层雨帘,也依然闪亮刺眼。

“快过来啊!”又叫。

我要是能过得去现在还会呆在这儿么!安乐白了他一眼,垂下视线不理会他,静了小片刻没再听到他说话,以为他应该走了,抬头一看,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跟前来了,还撑了把大黑伞。

伞!

“伞可以借我一下么?不用太久,我一会儿就还你。”安乐笑盈盈跟他商量。

本以为应该会答应,毕竟俩人算是“认识”且又是男人,不至于那么小气,但宁珂拒绝了:“不行,好不容易找出这伞,马上要用的。我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那你还不快点去吃。”安乐也不恼,闲闲道,“你要在这附近找地方吃饭?”

“当然不!”宁珂嫌恶的表情环了一眼周围狭小的商铺和简陋的小吃店,“我要回南铃一客吃,都忍了这么久了,不能虐待自己的胃。”

你说这话不嫌矛盾么!不虐待你还饿这么久!安乐发觉每次跟他讲话总会出现沟通不良的情况,忙道:“那你快去吧,南铃离这儿很近,应该不会迷路了吧。”

“我这不是过来带你一起么,走吧。”说着便大力把安乐带到大伞下,朝车子走去。

两人的背影看上去有点像老鹰捉小鸡——不是安乐太矮小,而是宁珂太气势汹汹了。

被推进后座时,空调稍显冷滞的气息让安乐激伶伶颤了颤,下意识的望向旁边位置,果然又是一团奶白色的牡丹,不过这朵牡丹现在已经开花了,花朵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骨感的手从奶白色的毛毯下伸出,指间夹着两张面巾纸。

安乐接过,把手臂上的水珠擦干,吁了口气靠向铺了一层白色软毛的椅背,心里不无感叹:真是会享受啊!空调开得凉嗖嗖的,坐着柔软舒适的毛皮,盖着温暖的毛毯,眨着水波眼,露出春风笑……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宁珂,你带我上来做什么?”

“你不是被雨困住了么?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不如随我们一起到南铃吃个饭,弥补上次的。”宁珂转过头,眉头一皱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纠结表情,“刚在路口等红灯时,见你可怜巴巴的仰头祈求老天停雨,模样像只刚被老虎端了窝的脆弱的小白兔,恻隐之心就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你有异常的表演欲是么?”安乐冷然睇他,“这也是精神病的一种,你身边的人没跟你提过么?”

“没有。”宁珂断然答道,遂问罗小布,罗小布无视;问牡丹,牡丹还是笑;问安乐:“你常见?你身边有人也是这样?告诉我他们还有些什么症状。”

安乐沉默。宁珂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给点雨水就泛滥成灾的人,不能顺着他讲,要不总能把你绕晕。这点跟山人很像,但没有山人扯得那么广博深厚;他是无厘头型的,说话像孩子的口吻,调皮混乱,明显是想逗他乐。

“安乐?”

安乐但笑不语。

宁珂摸摸鼻子,突然朝牡丹展颜一笑,调回头缩进宽大的椅座里。

车子驶到南铃一客大门前时,雨依然如故,宁珂下车跟保安拿了两把伞过来,一把递给安乐,一把给罗小布,他自己则撑着那把大伞带牡丹一起走。

安乐跟在他们几步后,看三人并排走路的姿态且宁珂那么嚣张又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也会用小心翼翼的动作护着身边的牡丹、不让雨水淋着他时,不知怎的又想起王子与灰姑娘那剧目:最中间的牡丹就是那位被众星捧月的王子,他依然只着简单的淡色衣裤,可那举手投足间的雍容华贵,即便是再聪明学习能力再好的人,顶多也只能学个七分形似三分神似。

正想着,宁珂突然转头朝他喊:快点,别磨蹭了。

进到大堂,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里面金碧辉煌的装潢,宁珂三人已经踏上同外面一样晶莹剔透的白玉台阶,安乐赶紧跟上,随至二楼圆环型的大餐厅,熟门熟路的入座靠窗的一桌四人位。

侍者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完美笑容递上菜单,宁珂看也没看,说了几个菜名便让人退下,转头时正好对上安乐的视线,恍然拍额:“抱歉,忘了问你想吃什么了,等等我再叫人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不挑食。”安乐阻止他,兴味道:“你刚才那德性跟我一个同学很像,气势凌人的。”

“气势凌人?”宁珂愣了一下,“有么?我不过是很正常的点餐而已,有对他说了什么重话做了什么不宜的动作么?”

“你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罗小布斜眼睇他,问:“喝酒么?”

“也好。”牡丹白皙的食指轻按太阳穴处,半眯着眼悠然答。“前晚开的那瓶玛歌庄园还有吧,叫人拿上来。”

“不用麻烦,我去。”罗小布起身往前台走去。

安乐的视线追随着过去,看他满脸桃花笑容的跟高挑漂亮的女侍者打招呼、聊天、拿酒、又聊天、最后撒下一地桃花往原路返回。

从最初开始接触时,罗小布给安乐的印象是比较老成稳重的,他话不多,也不跟宁珂疯闹,但现在安宁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他了,这人是只花蝴蝶,而且可能还是那种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

“安乐,别看了,眼睛都直了。”宁珂笑着伸长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又对回座的罗小布道:“小布你刚才太帅了,来回一趟五分钟不到,起码挖走了十颗少女心还有安乐一颗少男心。”

“过奖,要换成你去的话,这里的人都没心了。”罗小布一手架在椅背上,懒洋洋回道。

“那是,我跟你不是一个等级的。”宁珂腻腻歪歪的靠过去,脸上是得意不凡的表情,“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少爷我要是生在托勒密王朝,美丽的克丽奥佩特拉绝对是连个眼神都不会分给凯撒或安东尼……”

“我为这世界庆幸你是个男人,不然历史上又多了个红颜祸水。”安乐淡嘲,“真正是‘倾’国又‘倾’城。能让周幽王博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褒姒算什么,色令夏亡的喜妹算什么,跟你一比连提鞋都不配。”

“一个帝王的腐败并不能客观指向某个人。”牡丹撑着下颚微笑道,“应该说他不是因为女色才开始腐败,而是因为腐败了才亲近女色,女色不过是让他更腐败而已。宁珂即使是西施再世,也不会是祸水,他估计会是秦良玉一样的巾帼英雄。”

“你们都这么看得起我,我惭愧。”宁珂羞应,扭捏作态。

安乐转向牡丹,歪头一脸纯真的笑问:“他以前有被磕过脑子或者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牡丹漂亮的凤眼对向他,长指在桌上轻点着附和:“嗯,他以前是曾出车祸撞过头,虽然医生说没事,但说不准是不是有不良因子潜伏;他还是只极品饕餮,只要听人说哪种东西美味,他便不管不顾的非要亲自尝试,这么多年下来,不知名的东西不知吃过多少了,谁也说不准他们不会相克。”

宁珂闻言哀怨的睇了两人一眼,趴在桌上叹气:“我其实是桃花岛上老顽童的弟子,别看我青春貌美潇洒风流,事实上老朽今年高寿一百零一十,活了一个多世纪,娶了十数个老婆,找了数十个情人,亲子私生子数五十,曾孙数百,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也经历了,人生了无生趣,跳崖寻死又被三少和布少所救,一路随行到此,幸好又遇上可人儿安乐,这才又觉得生活是美好的,人生是可以继续的。”

“这小子曾被生活强了又强,奸了又奸……”罗小布大笑。

“错!”宁珂肃着脸指正他:“是我把生活强了又强奸了又奸,所以生活一看见我就像装了核动力的火箭般逃得无影无踪。”

安乐无语,仰头望楼面天顶上奢华繁复的宫廷式装潢,毛莨叶、忍冬叶及卷草等纹样以优美流畅的线条交织、变化、延伸,中间偶尔加入调皮的涡卷,添加一抹灵动的气息,而底下与之相对应的,是宁珂活跃的思维和“童”言无忌。

拾荒 act 27 :官越

端上来的菜不光菜名好听,颜色、模样也非常养眼,像烤得外酥里嫩略带酒香的羊排和绿色的西兰花摆一碟,旁边再掇两朵紫色鲜花和一团白色蒜茸;红色瓦罐里盛整只蒸得金黄糯香的鸡,汤汁是墨黑的,最神奇的是那鸡是昂着头的,尖嘴里还衔根红色的辣椒;还有些五颜六色的菜是安乐没见过的。

肚子不饿,安乐也没吃多少,只是每样都尝一些,暗自比较哪个比较好吃,顺便再观察三人的吃相,总结出:宁珂的动作比较随性,筷子大多是往肉盘里伸,是肉食动物;罗小布比较闲散,经常是扫了整桌菜才定下其中某个目标,属荤素不禁的类型;而牡丹是慢条斯理的,除了一小块鸡肉外几乎都是吃素,看样子桌上的素菜有部分是专门给他点的,属草食性动物。

“看了这么久,有什么结果了?”宁珂扫了安乐一眼,道。

“你是食肉动物。”安乐笑。

“这世间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人都是食肉动物,信不信?”

“信——”安乐拉长尾音,“饥饿的时候管它是荤是素,照吃不误。”

“那么你现在是不饿么?”牡丹啜了一口红酒,问,“还是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吃?要不让人拿菜单给你看看?”

“我吃过晚饭了。”安乐歪头道,“写作业的时候发现笔没墨水了才出来的。”

“乖孩子。”宁珂笑眯眯的伸长手摸他脑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努力读书吧。”

“这话怎么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安乐微讽。

“因为他的意思是说,世间极占地位的,是读书一著,但读书占地位是在人品上,而不是在势位上。书读得多,懂得也多,相应的,被道德规范和教礼箍制的也多,而争取势位,是万万不能把道德之类的东西过多牵涉进来的。”牡丹顿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补充:“这是势位争端中出现的一种现象,不是以偏概全。”

“那你呢?”安乐本是想问他是读书人还是争势位者,转念又觉得他是两者的综合,清高太过则伤仁,和顺太过则伤义,他是聪明人,所以会选择中道。

“我?就是这样啊。”牡丹微笑道。交叠在米黄色桌布上的手不知为何让安乐感觉到隐隐约约的情色气息,脑中浮起《西厢记》里一句词: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此牡丹亦同彼牡丹,春色撩人……

佛主!我在想什么?一抹羞赧的色彩浮上脸颊,安乐赶紧摇摇头把那怪异的念头甩掉。

“怎么了?”牡丹目光轻淡的扫着他,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没喝酒脸还这么红,是太热了么?”

“不……”安乐理了理散乱的思绪,镇静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到我之前在商店门口等雨时,看到一群匆忙的蚂蚁,想到蝜蝂传这则寓言而已。”

“蝜蝂?”

“谁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罗小布含笑着坦然道:“我没看过这则寓言,古文也不好。”

“我也不懂。”宁珂耸肩。

“小书呆。”牡丹朝安乐眨眨眼,眉目含情。

安乐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脸颊上的淡粉色上升至绛红色。宁珂探身凑到他面前,乍乍称奇,邪笑着揶揄:“安乐,不是什么寓言吧,应该是‘伸手摸姐小鼻针,攸攸烧气往外庵,伸手摸姐小嘴儿,婴婴眼睛笑微微’才对,你正思春呢,被我打断了,所以不好意思。”

罗小布趴在桌上笑。

安乐一听便知是陆晓所熟识的艳词,一巴掌朝他脑门拍去,正欲解释,晃眼间牡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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