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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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招安的时候，太白金星说“可念生化之慈恩”，第二次招安时，太白金星说“不若万岁大舍恩慈”，这明确表明，两次招安悟空，都是舍了“慈恩”的。但这样的“慈恩”却很少舍给别人。悟空对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满意之极，他对太白金星说，“前番动劳，今又蒙爱，多谢，多谢！但不知上天可有此齐天大圣之官衔也？”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还怀疑天上有没有齐天大圣的职务。金星说，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有问题，你跟我走就是了。
有意思的是，孙悟空另外有六个结拜弟兄，他们都自称“大圣”，与悟空的本事也只在伯仲之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庭有对他们给以高位、进行招安的想法。太白金星也没有急急忙忙地出来讲话的意思。看来，同样的好事是不会落到孙悟空结拜弟兄的头上的。
（3）孙悟空闹事的第三阶段
这孙悟空也是，越闹官做得越大，官做得越大他闯出的祸事也越大，直到最后收不了场，被如来佛镇压在五行山下，才不得不老实了。
就算是如来，对悟空似乎也颇不一样，在把他镇压在五行山下后，留下话来，说“待他灾愆满日，自有人救他。”看来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误，还是应该以批评、教育和挽救为主。其实，就以他在佛祖手中撒尿一事来说，就已犯了大不敬之罪，至少，佛祖对他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但佛祖却对他大度得很。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观音第一次见到他时，还“叹息不已”，并作诗一首：
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
欺心搅乱蟠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
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
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
（第八回）
对于这么一个狂妄悖逆之徒，她有什么可叹息和同情的呢？而且，她此时作这个表态，从政治上说是有风险的，毕竟孙悟空是被观音的领导如来佛亲手关起来的。观音此人在政治上十分成熟，除非有特别的理由，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比如说，对于被捉起来的牛魔王、被打死的六耳猕猴，观音是绝不可能“叹息不已”的。
菩萨见悟空的过程中，有件事十分蹊跷：
菩萨道：“既有善果，我与你起个法名。”大圣道：“我已有名了，叫做孙悟空。”菩萨又喜道：“我前面也有二人归降，正是‘悟’字排行。你今也是‘悟’字，却与他相合，甚好，甚好。这等也不消叮嘱，我去也。”（第八回）
此前，菩萨已见过沙僧和八戒，并成功地给他们取了法名。但偏偏给孙悟空取法名的过程发生了波折，为什么会这样呢？按照一般的理解，给人起法名是很重要的事情，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起法名，似乎就意味着两人之间有了师徒的名分。所以，在取经队伍中，菩萨是不会给唐僧取法名的，这是如来佛的弟子，她怎敢随便造次。不正常的是，观音明明知道孙悟空的名字。当猴王说我叫孙悟空时，菩萨的反应是“喜”，她又有什么可喜的呢？看来她是盼着不给孙悟空起法名啊。这也说明她前面给八戒、沙僧起名悟能、悟净，是为了配合孙悟空的“悟”字。观音如此做法，当然不是毫无来由的。
取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1）
从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的经历看，他虽然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但经过十四年的取经行动就已成佛，也就是说，从大闹天宫时期算起，到成佛只用了五百一十四年的时间。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孙悟空一点错误也不犯，什么好事都让给他去干，加上天庭着意提拔，升得也不可能这么快呀。
再看孙悟空出师以后的经历，从龙宫获取金箍棒、到天庭出任弼马温、不到一个月（按照天界时间）又转任齐天大圣，虽然当年没有资格参加蟠桃大会，但仙桃也被他吃了，仙酒也被他喝了，老君的仙丹也被他一气吃了五葫芦。然后又在老君炉中炼成火眼金睛，再过五百一十四年（按照天庭时间其实就是五百一十四天），就成佛了。不管中间的过程有什么波折，仅仅从结果来判断，真是好事全让他赶上了，完全是坐火箭上去的。悟空就这么瞎闹一气（当然最后改正了错误），就不知不觉中赚了个盆满钵满。在讲究实力、资历与关系的天界，这是凭什么呀。
也许有人觉得，孙悟空从玉皇大帝手下的齐天大圣，转为如来佛手下的斗战胜佛，其实只是平调。由于我们不了解天庭官僚体系安排的细节，是不是平调不好说。但就算是平调，孙悟空也获得了莫大的好处。因为他以前的“齐天大圣”不过是个虚职，安排的时候，玉帝等人就商量好了是“有官无禄”、有名无实，现在这个斗战胜佛可是实授，二者的区别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当然，在孙悟空转任斗战胜佛后，天庭因人设事而设置的齐天大圣一职应该也可以取消了。
从这次取经行动中，悟空获得的好处是全方面的：既获得了地位，又通过为天界建功立业的方式提升了形象，过去犯的巨大错误也在这个过程中被风吹散了。另外，借助取经过程，悟空在天界建立了庞大的关系网，包括与镇元大仙结拜为兄弟，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与牛魔王这样的妖魔结拜为兄弟。从此，孙悟空在天界不再是孤单一人，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使他在天庭的地位得以稳固下来。
取经行动是在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时就安排好的。如来临走时留下一句话“待他灾愆满日，自有人救他。”如来这话不是预见，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将要实行的计划。为了挽救孙悟空，如来从理论上说可以安排出很多种不同的计划，最后实际被执行的就是这个取经行动。不管是什么计划，能够达到如来的目的就行，当然，好的计划可以同时实现佛祖的多个目的。
取经队伍的领导是唐僧，这一点如来已经内定了，但保护唐僧的人是谁呢？其他人选还没有想好，但如来已经先内定了一个人是孙悟空，所以，他在观音出发寻访取经人选时，特意叮嘱她，“这一去，要踏看路道，不许在霄汉中行，须是要半云半雾：目过山水。”这话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又似乎有点意思，隐隐约约有所指，但一般人也不容易看明白意思到底在哪里。
如来说话，讲究点到为止，不求说破，经常是话只说半截，剩下的半截让人去猜。这对说话人的要求就很高了，因为他要确保通过这半截话把意思传达出来，让观音能领会到他的真实意思。当然，如来喜欢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说话，并不是他有这样的癖好，而是因为这种说话方式对“领导”人来说确实有很大的好处，很有必要。你看，如来在话中并没有透露出要让唐僧、孙悟空进入取经队伍，有什么事情，他可以说自己只管大政方针，具体的人选都是观音确定的，至于刚才那段话的意思，不过是让她认真负责、不可偷懒罢了。
由此自然使人产生的困惑是，孙悟空凭什么能得到这样好的机会，或者说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给孙悟空？不仅我们感到困惑，西天路上的一些妖魔也很困惑不解。六耳猕猴就想：我的本事一点不逊于孙悟空，而且，有两点证明我比孙悟空强，一是我完全是靠自学成才，光这份智慧和毅力就比他强；二是我这么多年，虽然有这么高的本事，却从来没有给天庭惹祸，没有给各级政府制造麻烦，基本上是隐姓埋名，孙悟空却闯下了那么多、那么大的祸事，甚至要取玉帝而代之，最起码我的组织观念就比孙悟空强得多了。六耳猕猴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呢，不过是，“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我独成功，教那南赡部洲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他根本没有吃唐僧肉之类的想法。六耳猕猴想做的这件事，按说应该是件好事。但可惜的是，如来佛由于某些难以说明的原因，把这事安排别人做去了。其实，就算如来不安排孙悟空，他也绝没有把这等好事安排给六耳猕猴的道理。
取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2）
另一个对孙悟空得到这份美差感到愤愤不平的是一位体制内人物：黄眉童子或称黄眉怪。这黄眉童子的能力确实很强，而且，他是弥勒佛的童子，弥勒在西方的地位也很高，这么说来，黄眉也是有身份的人。黄眉作为体制内人物，对唐僧的底细自然清楚，所以他对于通过吃唐僧肉而实现长生不老并没有兴趣，他也知道唐僧肉其实是吃不得的。黄眉之所以出现，也是出于对孙悟空的嫉妒和不满，因为此时往西天的行程已经过半，黄眉通过内部渠道知道悟空得到的好处将会很大①。在与悟空打斗之前，黄眉的话透露了他的心声：
“一向久知你往西去，有些手段，故此设象显能，诱你师父进来，要和你打个赌赛。如若斗得过我，饶你师徒，让汝等成个正果；如若不能，将汝等打死，等我去见如来取经，果正中华也。”（第六十五回）
①如来在第五十八回就对悟空亲口说过“好生保护他去，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可见黄眉在这里出现的根本原因，只在于对孙悟空不服气，要与他“打个赌赛”。黄眉当然知道，真把“汝等打死”是万万不行的，但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还是一个童子，你都很快要成佛了，我本事又不差。趁现在你还没成佛，找上门来出口气总是可以的吧。
所以，不待取经队伍到达西天，稍微懂一点天庭政治的，都已看出让悟空保唐僧，实际是给了悟空莫大的好处。当然，观音比他们的政策水平更高，在取经行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看出这些来了。
如果像我们这里说的，太上老君是孙悟空的师父，那么，所有这些不解之谜就都不复存在了，落到悟空头上的这许多好事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在这种情况下，取经队伍中的“领导”和主力，一个是佛祖的弟子，一个是道祖的弟子，佛道两家皆大欢喜，这个组合实在是妙不可言哩。
悟空从祖师洞府离开时，祖师说，“你这去，定生不良”。悟空离开师父后，确实生出很多不良，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但最后结果却是什么事也没有。祖师在明知道他会犯错误的情况下，却把他赶走，因为祖师知道，在自己这里，悟空虽然犯不出什么大错，但改造也难以成功。索性把他放出去闯一闯，并不是坏事。反正出了什么事，自己可以随时从旁助力，基本上可以兜住。如来因为金蝉子上课打瞌睡就把他贬下界去，以便日后提拔；祖师的做法与如来如出一辙，拿孙悟空在师兄弟面前变松树这么一件小事大做文章，竟然就把他赶走了。这是多么不合情理啊，哪能要求人不犯错误呢？何况这芝麻大的一点事。祖师这么做，是有其深刻用心的。
结语
这一章，我们讨论的重点是菩提祖师的身份，而讨论祖师身份的目的在于解开《西游记》情节中的若干谜团，包括悟空本事的前后差异、天庭对悟空错误的宽容，以及孙悟空为何能够进入取经队伍，并在取经行动圆满成功之际被封为佛等等。
关于祖师的身份归属，我虽然赞成祖师是太上老君所化的说法，但这毕竟是通过间接推理的产物，而并不能说是确凿无疑的结论。从总体上说，关于菩提祖师的身份，我们基本上可以明确以下几点：①祖师身份极高，本事极大；②祖师亦道亦佛、学问很博很杂；③祖师的身份必须为如来所认可，这样悟空才可以顺利进入取经队伍，并被封为佛，根据这一点，基本可以排除祖师是如来的弟子，因为如来犯不着为了自己一个弟子的弟子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④祖师的身份也必须为玉帝系统与高级神仙所认可，才会有天庭对他所犯错误的格外容忍，这一点可以排除祖师是一个真的隐士的说法。
根据以上四点，加上前面提到的其他一些具体细节，我们认为太上老君就是孙悟空的师父。不过，退一步说，即使悟空的师父不是太上老君，而是满足上述四个条件的天界其他高人①，也并不影响这里所涉及内容的总体逻辑，这才是本章的真正关键之所在，即通过它更深入地了解天庭政治管理体系的奥妙。
①例如，我们可以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悟空是元始天尊（或其他高人）的弟子，太上老君不过是受元始天尊所托，在暗中关照悟空。这样说起来，也很合理。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悟空是由老君在上门罩着的人。
考验与被考验（1）
天庭政治谋略
前面讨论了孙悟空的心路历程、取经队伍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