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似水年华-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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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百货商场式的宝贝分类,随便进入配饰大类,密密麻麻一大堆宝贝——从十块钱的发卡、二十元的胸针,到几万元的卡地亚钻石项链,可以从贫民窟卖到华尔街。小麦在外企做过用户分析,最好的定位是准确精细,不能所有人一网打尽。比如LV之类聚集的顶级品牌商场,永远不会让打折的外贸货进入。
翻到配饰类的最下端,她看到了一条丝巾。
紫色的丝巾。
情不自禁地点下去,图片是店主自己拍的,深色背景上有条铺开的丝巾。照片里露出一只女人的手,显然是作为参照物,让人直观感觉到丝巾大小——不是大妈用的大块丝巾,而是适合年轻女孩的中型尺寸。
眼前的紫色既不深也不浅,是水晶似的纯紫色,竟有柔和的反光,只有最上等的真丝才有这种效果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紫色背景上有许多白色花纹,仔细看全是植物形象,主要是藤蔓似旋转曲折的枝叶,还有些类似玫瑰,宛如一座精心修剪过的花园。以前也在淘宝上看到过Hermes的顶级丝巾,但这条丝巾太特别了,尤其花纹更显神秘西域风情。
下面有详细介绍——
〖款式:丝巾
材质:100%天然蚕丝
长度:80×80cm
适合季节:春秋 冬季 夏季
功能:装饰
性别:女士
品牌:Esfahan〗
Esfahan?
这是什么牌子?闻所未闻,大概是某个更稀有的奢侈品牌?
最关键的是价格——1900元。
对一条丝巾来说,1900元贵了一些,但比起动辄上万元的正品Hermes,又经济实惠多了。小麦攻略淘宝多年,感觉这个定价不错,若是190元怕被认作A货,只有千元以上才感觉是有档次的真品。
文字介绍下面还有图片,紫色丝巾被折成几种不同形状,有像缠在脖子上的结套,也有做成旋转花朵的样子,更有穿在假人模特上的——小麦心动了一下,想象这条丝巾戴在自己身上……
她从小喜欢紫色,越纯粹的紫色越欢喜得紧,穿衣服也最爱紫色,偶尔挂串项链也多半是紫水晶,高中时候钱灵说她有公主命——那年头流行紫薇格格嘛。
小麦起身到镜子前,摸着自己白皙光洁的脖子,再看看屏幕上放大的丝巾图片,配合憔悴却迷人的脸庞,似是天生为她准备。
钱灵的话却刺耳地响起——买了会死吗?
骗鬼呢!
点下“立刻购买”,早上八点,别指望店主在线,她直接用支付宝付款了。
第八章
破晓之前。
新月在愁云间穿梭,只余一片黑色荒野,干冷的风从北方吹来,夹着几粒黄沙,落到枯萎的脸上。脚下是丛生的蔓草和泥土,不时有突兀灌木挡道,还有残存半截的篱墙,露出砖瓦的古坟,直伸天迹的倔强枯树。脚底被荆棘刺痛,耳边不时掠过夜鹰呼号,夜色中视野如同底片,在最遥远的灰暗深处,匍匐着某些建筑轮廓。
记得自己坐上一辆大巴,从城市中心出发渐行渐远,穿过少女时代读书的学校,穿过无数工厂与楼房,穿过收割前的田野,又被抛弃在这片荒野尽头。没有人抛弃她,是她抛弃了自己,放逐了自己,囚禁了自己。
她,想要到另一个地方去。
很多年来,她一直梦想要去的地方,却一直不敢去想象的地方。
魔女区?
她停下脚步,像尊美丽凝固的雕塑,孤独地站在风中,从云端悄悄泄露出来的月光,照亮了眼前的路。
路,断了。
一条深深的沟,横亘于她的眼前,并把脚下这条长长的野路,硬生生拦腰切断。视线越过深沟彼岸,就是无边无尽的麦田,在月色下闪闪发光。脚踝在颤抖。弯弯曲曲的沟,向田野两边不断延伸,从来都没有尽头,把世界分成两半。
可是,沟并不宽,似乎用力一跃,眨眼就能跨过去?
低头往下看,却发现非常深,深得完全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的第19层。每次来到这里,她总会犹豫徘徊,然后胆怯地转身离去。
今晚,她却深吸了口气,似乎听到迎面而来的风中,隐藏着某个被遗忘的声音。
那声音召唤着她,就像召唤她重新从母亲腹中诞生,后退几步又往前冲去——先是左脚跨了出去,接着右脚也腾空了,像只逃脱猎人的小鹿,飞行在黑夜的原野深处。
就在前脚要沾到对岸的刹那,整个人却像被什么拉了一下——有一只手,一只肮脏的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被拉了下去。
自由落体。
再也看不到原野,再也看不到月亮,再也看不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只有,深深的沟,深深的沟里的风,深深的沟里的深深的风。
她在不甘地叹息,她在绝望地狂叫。
在坠落到沟底之前,她睁开了眼睛——依旧声嘶力竭地狂叫,身下却是柔软的床。
原来,是场梦。
仿佛还在恐惧的沟底,满身冷汗湿透了睡衣,仿佛像父亲一样被从水底捞起。田小麦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摸着心脏感觉要跳出嗓子,打开台灯才看到凌晨五点。
又是这个梦。大约从二十岁起,她就不断地做这个梦,每周至少会做一次——她也感到困惑苦闷,甚至找过心理医生,却从没解决过问题。这个关于深沟的梦,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时不时从深夜里爬出来,吞噬脆弱的心。
以往每次做到这个梦,她都是站在荒野的深沟前,从没跨过这条沟。
刚才却是破天荒第一次,她居然有这个勇气跨过去——结果却是粉身碎骨。
骨头和关节都异常疼痛,好像刚被摔散了架,又活生生地拼了回来。
小麦拉开窗帘,看着灯光下玻璃的反光,映出自己的脸庞。
二十八岁,仍然迷人的脸庞。但接下来,青春就要流逝了?
她想起了一个人。
颤抖着拿起手机,给前男友盛赞发了条短信——
“我这些天不断做恶梦,大概快要死了吧。”
为什么还要再给他发短信呢?大概因为孤独吧,人总是害怕孤独,尤其在失去父亲以后,每个夜晚都那么难熬,只能在淘宝疯狂购物来麻醉自己,但清醒过来就无比疼痛。
忽然,短信铃声响了,前男友回复了一条短信——
“小麦,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也很抱歉没来参加你父亲的葬礼。我很为你担心,希望你能坚强起来,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我会一直念着你的,希望以后看到你的笑容。你的赞。”
短信还没读完,泪水已滴落到屏幕上。
现在是早上七点,大概她发出的那条短信,吵醒了盛赞的好梦,他却立即回了一条,如此安慰关心的话——任何女孩都不能不为之动容,无论以前他多么令她失望。
“我会一直念着你的。”
小麦反复读着这句话,该不该相信他呢?
“希望以后看到你的笑容。”
这是一种暗示?希望再续前缘?可是,他能跨过父母那道门槛吗?
她不知该如何回复?以前也谈过几次恋爱,每次分手都是干脆利落,几乎一转身就忘了对方——她想自己从没真正爱过一个男人,真正发自内心发自骨髓的爱。
从没真正爱过,才是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第九章
“田小麦!”
一个声音在公司前台响起,她从美国老板面前站起,低头穿过忙碌的办公区。
这是陆家嘴的高级写字楼,窗外是无数光怪陆离的摩天大厦,只有在钢铁丛林的缝隙间,才能看到支离破碎的黄浦江,在秋日阳光下波光粼粼。
在公司的前台,戴着头盔的快递员,交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小麦注意到快递的发件地址,打印着“魔女区”三个字。她将快递捧在心口,舍不得马上打开,以免被旁边多嘴的女同事看到。
女人嘛,可以让别人分担忧愁,却不能把自己的宝贝让人分享。
整个下午注视着它,连上厕所也心不在焉。
下班后没有挤地铁,而是苦苦排队二十分钟,才等到一辆出租车。忍着堵车之痛,辗转之艰,饥饿之苦,终于回到家里。
打开快递文件袋,有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外面覆盖一层塑料薄膜,却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和图片上相同的植物花纹。
小心翼翼拆开包装,丝巾安静地躺在里面,似是被特意折成花瓣形状。蛮喜欢这种样子,仿佛触摸被初次打开的少女,她深吸了口气,却又如触电般弹开——不是静电反应,就像把手伸到牛奶中,那种光滑的幸福感如梦一场。
肾上腺素开始分泌。
在淘宝买过不少真丝衣料,只有到手上才能感觉出来。眼前的紫色丝巾,还未展开就发出柔和均匀的光泽,虽明亮却不刺眼。心疼地打开这朵折叠的花,就像砸碎一件刚做完的艺术品。丝绸表面互相摩擦时,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俗称的“丝鸣”或“绢鸣”,说明是真正的天然蚕丝。丝巾打开不留任何折痕,仿佛全新的未曾动过,想必其丝的弹性极佳。
终于,整条丝巾像一块巨大的方形宝石,摊开在小麦的闺床上。
老天恩赐的礼物?却是父亲葬礼后的第三天。她痴痴地看着丝巾,开始幻想裹着它的模样。丝巾的颜色与花纹,与“魔女区”里的宝贝图片完全一致,大片纯到无以复加的紫色,应是纯天然的染料。奇妙的白色植物花纹,盛开在她的床上,变成一座繁花似锦的园林,那是伊甸园。
再观察细节,无论材料还是做工或花纹,都已完美到极致,挑不出任何毛病,似非人力所为——更不可能是机器所织,而是鬼斧神工。把丝巾翻了一面,角上的末梢扫过脸颊,有冰激凌似的凉爽,一根根丝纹贴在脸上,让她幻想到一群蚕宝宝,正在吐丝作茧自缚。
找不到商标,也找不到Esfahan几个字母,看不到任何生产者的痕迹。
或许,这是一条纯手工丝巾,从未大批量生产过。只要识货之人,自然视为无价之宝,1900元太划算了!她情不自禁地拿起丝巾,叠成可以穿戴的样子,就要往脖子上绕。眼前却掠过什么东西,惊得手指猛然一颤,丝巾顺势掉到地上。小麦再定睛一看,屋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怪物。她把宝贝丝巾捡起来,掸掸灰又吹了吹。当双唇接近丝巾,胃却剧烈翻腾起来,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忍不住“哇”的一声,把几个钟头前的午餐全吐了出来!
惨了!五脏六腑都像抽筋,头发丝沾到自己吐出的污秽之物,又恶心地张嘴吐了第二遍。
狼狈不堪地坐倒在地,她已忘了上次呕吐是什么时候?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打开淋浴器,把自己彻底洗了一遍。
田小麦难过地捂着胃,回到卧室看着丝巾——如此美丽的丝巾,虽然诱人却有剧毒?不敢再戴上它,小心折好,塞回包装,放入衣橱深处,最隐蔽安全的抽屉。
什么都吃不下,也不想上网,更没心思睡觉。她来到父亲的房间,桌上还摊着36本笔记本,翻开1995年的那本,书签夹在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1995年8月13日,虹口体育场,甲A联赛。
他第二次看到了凶手!
1995年8月13日的夜晚,十三岁的她和警察老爸,以及那个叫秋收的少年,在虹口体育场经历的一切,呈现在笔记本略显模糊的字迹中。
然而,十五年后的田小麦,却丝毫都记不起来!十三岁那年,自己真的去过虹口体育场?
记忆像一片天空,往事像飞过的小鸟,再也留不下一片痕迹。
这两年来,虽然她的容貌依然青春,常被误认为刚毕业的大学生,脑子却仿佛老了几十岁。有几次与老同学聚会,大家热烈讨论怀念往事,她居然丝毫没想起来,似乎从没认识过那些人,也从没经历过那些事。每当她露出一无所知的白痴表情,死党钱灵就大感震惊,因为别人说的那些往事,小麦全都亲身经历过——怎会遗忘得一干二净?
去年,钱灵介绍她去看了医生,经过全面检查,发现她的大脑并无任何问题——简而言之,不是脑子有病,而是心里有病。
医生说她患有轻度抑郁症,暂时丢失一段记忆。但这些记忆并未删除,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屏蔽了,随时随地可能重新回来。小麦无法说清楚自己的少女时代,因此也难以判断抑郁症的病根在哪里?医生给她开了一些治疗方法,她也曾严格执行,但一年多来毫无效果。
最近,与前男友分手后,那个关于深沟的恶梦,更频繁地光临她的枕头,真怕哪天再也不会醒来。
也只有在淘宝,才可忘我地无拘无束,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她明白这是一种自我麻醉。
手指停留在鼠标许久,点开一家网店——
魔女区。
黑色的城堡大门飘出烟雾——“本店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么,记忆呢?
她点开店主的阿里旺旺,犹豫不决地敲着手指,耳边响起钱灵的警告。
等待了十分钟,终于打出一段话——
“真的可以在你店里买到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