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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满愿石-第5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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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沉醉的时刻,魔术师般的音乐家再次天衣无缝地过渡到抒情曲。炎凉的世态,渗透骨髓的孤独,横遭惨变的悲痛和失去目标的迷惘随着凄清的曲调弥漫开来,如泣如诉,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

金鸣震天,远比第一曲战歌更尖锐的高音震散哀伤的气氛,强烈的愤怒滔滔不绝地涌出,生死一线间的张力被慷慨激昂的军乐拉伸到极致,被世人定义为柔弱的亚利安族全体却在死灵王的威胁下表现出不屈的气概。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决不抛弃尊严,助纣为虐。近乎全族的牺牲让年方弱冠的少年红了眼凉了心,从此回不去无忧无虑阳光明媚的童年,无声的世界一片黑暗,奏响听不见的弦,控诉命运的不公和残忍,继承族人的遗志,在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上艰难前行。

淙淙流水洗去了悲愤和仇恨,喜怒哀乐都在回首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回到那里,记忆中的那方乐土。有慈和的亲人和温馨的小屋,青山碧水和绿树繁花,与同伴打闹嬉戏的场景一幕幕飘过脑海。轻松活泼的田园曲由急变缓,隐隐有了空宁的趋势。优美的安魂曲犹如母亲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抚慰每一颗受创的心灵,为整首绮丽万千的乐章划下完美的句点。

掌声如雷。

不仅观众,选手们也由衷地鼓掌赞颂这位无一不精,技艺超群的乐师,心悦诚服。甚至没人质疑银月光华为什么会跑到他手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赢了,赢了。”昭霆喜极而泣。余人也互相拥抱,欢欣鼓舞。

赢不了。手指顿在琴弦上,帕西斯神色复杂地注视下方的父亲,听狮鹫兽之魂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无关天赋,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虽然有莉拉这个启蒙老师,但他毕竟没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而且很多技巧莉拉也不会,一心往魔曲方面发展又使他疏于平常曲目的练习。

不过……银发青年眼神一冷,嘴角泛起如冰的微笑:有一首曲子我是必胜无疑。

被称为亡者挽歌的冥殿奏鸣曲。

透明的细弦迸出黑色的火花,一声尖锐至极的长音贯穿整个音乐堂,宛如万鬼的嚎哭,撕裂五脏六腑,超越感官所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刹那被震晕。

罗里兰塔一颤,惊喜地抬头,却没有看到半个眼熟的身影。意会儿子是在挑战,只有赢了才让见尊容,他微微一笑,调弦准备迎战。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身体好像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住,无法动弹,僵凝的手指使不出力。

忽高忽低的调子却是难以置信的奇诡艳丽,勾魂夺魄的动听,如毒药附骨蚀心。引诱生者的魅之曲,亡灵的恶意隐藏在甜美的笑容下,锐利的獠牙被华裳掩盖。

再不反击,会被撕裂。罗里兰塔冷静地判断出,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挪动手指,拨了几个清亮的音,准确地撕开伪装。

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

悲伤、痛苦、愤怒、憎恨……不是个人可以看开可以调解的情感,而是复数来源汇聚而成的巨大漩涡,连拥有坚定心志的亚利安族青年也抵抗不住,被卷入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的心会是这么深这么冷的绝望?

震惊和疑惑使罗里兰塔失去了先机,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灵巧的音符躲避着亡灵们的爪牙,自成一方清净不受干扰的禁地。突然越拔越高,飞向云霄,欲冲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囚笼。

砰!抵达出口的前一刻,银月光华的最高弦“离”,生生震断!

没有慌乱,罗里兰塔只是淡淡把半截断弦拨开,继续维持阵线,想方设法。半晌,曲调一变,呼应着沉重的奏鸣曲一降再降,试图与之融合。然而,再低的旋律也无法同调,深渊底部响起冰冷的嘲笑,次高音弦“羽”和渐次高音弦“征”接连崩断,堪比神器的七弦琴顷刻间只剩四根弦。

深埋的伤口无药可救,封闭的心拒绝治疗。

蔚蓝如海的双眼笼上深深的阴霾。即使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也没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绝望,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一分神,对方的优势大增,千年囚禁的怨愤如山压下,罗里兰塔全身剧震,脸色惨白。若非这个身体是陶土制成,他此刻已大口吐血,颓然倒下。饶是如此,实际所受的伤害只有更大。

生平头一次,软垂的手奏不响琴弦,铮铮铮三声,低音弦“角”,最低音弦“宫”和渐中音弦“离”一齐断裂。

发出胜利笑声的亡灵抓住他,把他拖往深渊。无力反抗地下坠,神智逐渐模糊。

生前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感觉不到应有的情感。惟独厌倦,无边无际的厌倦包围住他,疲惫得不想睁眼,只想长睡不起。

突然,食指一痛,他眨眨眼,定睛看去,原来是断弦划破了指尖。没有血流出的伤口却刺激了他的记忆,幼年学艺的情景清晰浮现。

“不能放弃,放弃你就永远学不会。”

不能放弃……

波澜壮阔的奏鸣曲在耳边缭绕,他甚至看到宇宙的诞生和星辰的毁灭,白骨累累的大地和尸横遍野的城池,还有染血的汪洋。

人间已是无边的地狱,冥神统治了一切。

但是,心中那棵希望的种子却悄悄发芽。

就如潘多拉之盒,尽管百鬼横行,灾难丛生,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可七弦琴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根弦,中音弦“周”。沉吟了一瞬,罗里兰塔眼里浮起玉石俱焚的决心,一字一字道:“生命之绝响,一弦动七音。”

奇迹出现了。仅存的中音弦竟发出七个音阶,音色之美超越了世间任何一把乐器。

不破坏黑暗的囚笼,也不刻意接近冰封的心灵,只是静静地、用心地歌唱自己的感悟。个人的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空白的相处更划下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颗小小的火苗,让那个孩子日后回想起来,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漫天花瓣纷纷落下,纯净的白光融化了死神的镰刀,将安详的弥撒播向每个角落。

两首风格炯异的乐曲汇聚在一起,竟合奏出胜过所有音乐的华美篇章。

帕西斯和罗里兰塔都陶醉在酣畅淋漓的演奏中,遗忘了身外的一切。这是个只有音乐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是他们任意挥洒的音符。

终于,两首曲子同时走到尾声。默契地,节奏越来越缓。

功成身退的银月光华从最后一根弦断成两半,抱着老朋友,罗里兰塔深深感叹。悼念良久,他摇晃着站起,踉跄了几步,有所感应地转过头。

右手扶琴的青年站在舞台一角,雪色衣摆在灯光下如水波微荡,披泻而下的银丝仿佛月光的匹练,皎洁而秀丽的容貌清晰地印出那人的影子。

……

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没有感人的父子重逢,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拥抱和告白,父亲的表情还是一百零一号,儿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桀骜不驯。

“你要顶着那头黑炭到什么时候?”帕西斯一开口就是讽刺。罗里兰塔也不介意,轻轻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发丝荡漾开来,从根部退去颜色,晶莹剔透,摇曳出千年的流焕,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更为出尘淡雅,宛如圣画中的神祗。

哼,小白脸。帕西斯不是滋味地轻哼,认定母亲是被这张脸欺骗,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归于小白脸的范围。

“你讨厌我。”罗里兰塔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被这么直白地指出,帕西斯反而有点尴尬,干脆挑明:“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爸。”压抑心中的酸涩,罗里兰塔沉着地颌首:“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

忽然不好受起来,他是被留下来的一方,焉知死者的心情。如果看得见又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我问你,你会瞧不起妈妈吗?”

“什么?”罗里兰塔一愣。帕西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提高嗓门:“也许妈妈没告诉你,后来她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我要让你知道,她是用卖身……”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罗里兰塔打断,第一次裸露出鲜明的表情,蓝眸被怒火烧得通红,“不能保护她,是我的错!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她!告诉你,我是重罪犯,因为我把曾经染指她的人都杀了,即使被冥王责罚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后悔!”

听的还算满意,帕西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分数,缓和了态度:“她好吗?”

“很好。”敏锐地看出他的变化,罗里兰塔心下稍慰,脸上的线条回到原本的漠然,“很挂念你。”帕西斯垂下眼,一时无语。

“你的生命应该早就到头了,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我还回得去么?内心涨满苦涩的自嘲,帕西斯却浮起带着透明感的微笑:“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们团聚。”罗里兰塔点点头,也露出些许笑意:“冥王说,你意外成为协调神的神体,要期满才能自由,我们就数着手指头盼那一天。”

原来……帕西斯目瞪口呆,险些喷笑出声:哈!好样的!那群撒谎不打草稿的神!

“帕尔?”

“没什么。”收起情绪波动,帕西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有了千年的平静,将来的事就留给冥王去头痛……不行,那骗子被扁成猪头也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能让莉拉难过。

这时,罗里兰塔呻吟了一声,抱住上身,“抱歉,我好像非回去不可了。”帕西斯猝不及防地惊呼:“为什么?”

“因为这个身体原本是个陶土娃娃,浸了水,又经过刚才的冲击,吃不消了。”

……维烈那个混蛋,也不用好点的媒介!只能长话短说,帕西斯按捺骂人的冲动,道:“再叫妈妈生一个!”罗里兰塔傻眼:“啊?”

“啊什么啊,你太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妈妈怀孕!”

“可是,我是灵魂,灵魂不能让女人怀孕。”基于男性尊严,罗里兰塔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帕西斯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视他:“那就想办法!叫冥王帮忙!或者再捡一个!”

罗里兰塔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帕西斯心脏扑通直跳,担心自己的用意被看穿。

但是,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琢磨不出,罗里兰塔并未质疑,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碎裂的陶土散落一地,只在现世逗留了短短两天的灵魂返回了冥界。

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捡起碎片拼凑,帕西斯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凝固,却不知道该拿手上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揶揄的声音:“收起来吧,这是你爸爸啊。”

“罗兰!”

伊维尔伦城主步伐不稳地走近,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看到他这个模样,帕西斯脸色大变:“你没晕过去?”

“是啊,你差点害死我了,现在我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蜜蜂在飞。”罗兰按着额角。

“笨蛋!我叫你把耳朵塞上!”帕西斯破口大骂,一步并三步冲上前,关怀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没事。”罗兰放下手,由衷地笑了,“也幸好这样,不然就听不到那么精彩的演奏了,你们弹得真好。”帕西斯微微脸红地撇过头:“巧合而已。”

“和解了?”

“……唔。”

“那就收起来吧。”罗兰笑道。帕西斯装出不甘不愿的样子,把父亲曾寄身过的陶偶塞进怀里:“好啦,我回去了,那边还积了一大堆工作没做。”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帕西斯愕然,对上徒弟寒恻恻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摆手道,“哈哈,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

用一首催眠曲唤醒场内的观众,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失神,帕西斯飘然离去。然而,即使他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还是有无法弥补的漏洞在。

修好的琴放在椅子上,之后的比赛继续进行,虽然有选手注意到那个笃定夺魁的人不见了,但以为他是回休息室,或是包厢了,没有引起骚动。直到公布结果,工作人员开始找人后,才发现不对。

“罗里兰塔不在!?他没回来啊!”

听到这个消息,杨阳等人万分惊讶。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呆:“什么罗里兰塔?”

“啊,没有,没什么。”大家赶紧打哈哈,希莉丝连哄带骗地将对方拐出去,其他人手足无措地对看,昭霆第一个叫起来:“他去哪了?”维烈捏了个手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在……他不在这个音乐堂里。”

“怎么会这样!”

加林最为镇定:“可能是离开了吧。”在他的认识里,世外高人就应该是这么不取分文地消失。杨阳摇首:“不,他不会连声招呼也不打。”莎莉耶指着桌子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一行青色的发光文字映入众人的眼帘:对不起,身体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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