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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封刀-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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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浮生点了点头,她紧紧抱了谢离好一会儿,半晌才道:“太瘦了,抱着硌骨头。”
  这样的口气……楚惜微心念一转,面上神色不改,却忽然感到脸上一痒,几乎就要提掌拍去,生生压制住了本能。
  叶浮生毫不在意地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拿手晃了晃:“没什么大碍,回去敷上药,等七八天就没事了。”
  这么久……楚惜微皱了皱眉,说话很客气:“阁下精通药理?”
  叶浮生摇摇头:“久病成医罢了……嗯?”
  楚惜微忽然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捉住叶浮生手腕,一路摸索上去,摸到了虎口和掌心的茧。
  他握着这只手,却赞道:“好刀。”
  叶浮生被他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楚惜微正要继续摸,却被撇了开去。
  叶浮生抽回手笑了笑:“我是叶浮生,断水山庄的护院。”
  那只右手不自然地缩进袖子里,恰好掩住食指上年岁久远的一个牙印,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好像藏起了一块不许任何人染指的逆鳞。
  叶浮生?楚惜微唇角一勾,断水山庄何时有了这么一个人,名不见经传,却有十分的本事。
  他心里转过多少念头,面上都不露声色:“在下楚惜微,多谢相助。”
  叶浮生看了看滚到脚边的人偶碎块,但笑不语。
  这姓楚的来历不明,下手更是狠辣决绝,非是名门正派,更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
  他是为了什么才涉险?又因何救谢离?
  想到这里,他背在背后的手动了动,仿佛不经意地舒展手指。
  蹲在他后面的女人身体一颤。
  “……我带你们出去。”女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依然抱着谢离不撒手,转身朝她和叶浮生来的那道暗门走去。
  叶浮生走了两步,又想起还有个暂时失明的“黑山老妖”被落在身后,遂好心转了回来,问道:“要帮忙吗?”
  楚惜微垂下双手,笑得温煦有礼:“多谢。”
  他这一笑,俊美到慑人的眉目顷刻柔和下来,长眉微扬,猩红的嘴唇弯了弯,好像厉鬼突然有了活气,多了种千树花开的美。
  卿本佳人,奈何……为男。
  叶浮生摇摇头,牵住楚惜微一角衣袖,带着他跟了上去。
  这里四通八达,各个石室之间都有暗门相通,但是除了刚才那个之外,再没有机关四伏的险地。发现了这一点,叶浮生不禁又有些手痒——那兔崽子看来不仅五行欠揍,还缺运。
  不过,除了机关室之外,其余的石室都有夹层,这个水下秘境仿佛被割裂成了两部分,若非精通此地暗道,恐怕只能够走通其中一半,剩下一半还隐藏在暗门之后。
  暴露在外的只放置了一些简单物品和一排排空荡荡的兵器架,想来是历代庄主在此闭关时所用;夹层里的空间却不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衣食住行只差了最后一样,只是早已蒙尘破败,想来是曾经有人在这生活过,现在却不知去向了。
  叶浮生一边走一边把这些记在心里,“黑山老妖”安静得像个任他拉扯的木偶,冷不丁回头,对上那人一双黯淡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纵然知道这人此时不能视物,叶浮生依然觉得不自在,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停留,楚惜微问道:“看我作甚?”
  理直气壮,睁眼说瞎话不外乎如此。
  叶浮生眨眨眼,浑不要脸:“你秀色可餐,想睡你。”
  楚惜微:“……”
  走在前面的女人脚一崴,差点把谢离摔在地上。
  叶浮生扯了扯他的袖子,故作忸怩:“我是个断袖,你还把袖子送到我手里,这不是暗示又是什么?我看啊,不如等出去之后,咱俩……”
  楚惜微把袖子扯回来,打断他的话:“承蒙厚爱,在下没这个意思。”
  叶浮生继续说完了最后半句话:“不如等出去之后,咱俩各回各家,一拍两散。”
  楚惜微:“……”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惜他运气不好,看不到叶浮生此刻奸笑的嘴脸,否则便有足够的理由拍他个满脸开花。
  楚惜微笼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攥成了拳,脸上却笑了,他生得俊美无铸,只需眉峰一挑、唇角轻勾,就有了惑人颜色。
  叶浮生无端想起了聊斋故事里那些画皮挖心的美貌妖怪,无论男女,大多不是善茬。
  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了这条命,在没完成当年承诺之前不能再轻贱了去,便默念了几句“色即是空”,正人君子般扭过头去,刻意把脚步声放重,让楚惜微不必牵着他,也能无碍前行。
  女人身上残留的锁链随着行动哗啦作响,她怀里抱着昏睡的谢离,一路七拐八弯,绕得人头晕眼花。穿过最后一间石室,进入一个狭长甬道后,楚惜微哪怕目不能视,也感觉到了一阵微风徐徐扑面。
  想必甬道尽头便是出口,一念及此,他不但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更警惕了些,这世上从来就不缺阴沟翻船的傻子。
  他看不见,自然也就不知道叶浮生难得惊讶的模样。
  这条甬道竟是在一整块巨石之中打穿建成,尽头处有风,却没有门。
  甬道尽头有一块重逾千斤的断龙石,两边的岩壁还有人为浇铸的石板,别说是人,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本该是一条死路。
  可是断龙石上,不知被何人以兵器劈掘出一道裂缝,成人需得弓肩缩脖才能勉强通过,石面尚有密密麻麻的痕迹斑驳,像覆盖了经年日久的蛛网。
  地上散落着数把断裂的厚重刀剑,叶浮生总算是知道之前路过的兵器室里为何不见寸铁,原来都折在这里。
  他蹲下来,捡起一把崩断的铁剑细细摸过,除却断口之外再无其他破损,可见动手的人武功修为高绝罕见。
  剑柄上还残留着血迹,因为已经过去了太多年,颜色已经黯淡,依稀还能看出是个手印。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叶浮生深吸了一口气,只听女人幽幽道:“这本是条死路。”
  叶浮生放下断剑,摩挲着断龙石上的裂口:“可是有人活着出去了。”
  “有人活着离开,就必然有人死。”
  “他如果不离开,便能两全?”
  女人愣了一下,笑:“时也,命也,不可避也。”
  他们俩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将楚惜微心中疑云凝结成雨,升成了满头雾水。
  女人恋恋不舍地摸过谢离的脸庞,把他交给了叶浮生,哑声道:“我只能送到这一步了,你们走吧,别再来了。”
  楚惜微挑了挑眉,只听叶浮生道:“一别经年,夫人就不想再见见故人?”
  “我已经习惯了做一个不见天日的死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谢离的眼睛,指尖不经意地拉长,她似乎在通过幻想他长大后的模样,去追忆某个人。
  良久,女人撩开面前凌乱的长发,一颦一笑,依稀可见昔日容华。
  “我怕睹物思人,更怕物是人非。”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无论哪一种,都说明这女人是断水山庄的故人。
  楚惜微心里盘算着,叶浮生沉默了片刻,道:“那么,夫人还有什么嘱咐吗?但有所托,在下莫敢有辞。”
  “我一个死人,难道还用你来上坟烧香吗?”女人笑了笑,忽然又顿住了,她朝叶浮生怀里望了一眼,改了口,“或者,你让阿离……多吃点肉。”
  叶浮生一怔,继而大笑:“好!”
  他这句话落音,楚惜微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铁链拖动声,很快,这片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声。
  叶浮生一指头点在谢离胸膛上,男孩顿时呛了一大口气,几乎连肺管子也咳了出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没等他发问指责,叶浮生便恶人先告状地开口:“少庄主,年纪不大胆子更小啊,就那么一点阵仗都能把你吓晕过去?”
  谢离:“咳……我是看到了一个女……”
  叶浮生继续嚷嚷:“女什么?女人?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就开始想女人,非常有天赋嘛!”
  谢离:“不,我……”
  叶浮生:“现在咱们得从这鬼地方出去了,来,看到这个缝没有?这么窄,你变成根绣花针我才能把你随身携带,所以麻溜点儿,自己走,懂了吗?”
  谢离:“……懂。”
  如此以大欺小还不要脸的抢白行径,简直让楚惜微叹为观止,深觉自己长了见识。
  眼下三个人将老弱病残占了大半,叶浮生看看身高不到四尺六的小兔崽子,再看看暂时眼瘸的“黑山老妖”,顿觉举步维艰。无奈之下,他只好嘱咐两人在这里等候,自己一猫身钻进去探路。
  穿过尺许长的石缝,叶浮生看见一道蜿蜒向上的石阶,因为太久无人通行而尘埃积厚。他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会儿,并没触到什么机关,想来是安全了。
  望海潮下的禁地是断水山庄历代庄主闭关练武所在,自然不会是有进无出的绝境。一念及此,叶浮生又想起背后那面巨石和被割裂成明暗两部分的石室,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正想着,阶梯上方远远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拖沓着步子缓缓走了下来。
  叶浮生目光一凝,右手习惯性地探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怔了怔,脸上的三分无奈变作了七分苦笑。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伴随着一道幽然烛火,有人提着白纸灯笼拾级而下,蓝袍青衫,苍白的脸色透着铁青,活像个鬼。
  叶浮生抱拳道:“谢庄主。”


第9章 交易
  断水山庄之主出现在断水山庄的禁地,自然无可厚非。
  叶浮生眼下头疼的是,这位谢庄主看他的眼神中没有惊疑,反而是冷冽如刀,说明他从薛蝉衣口中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摆明了不信任。
  “叶……浮生?”谢无衣慢吞吞地叫出他的名字,薄薄的嘴唇勾成精巧的刃,“少庄主如何?”
  “少庄主吉星高照,有惊无……”叶浮生话未说完,只见谢无衣手腕翻转,火舌燎着了糊在灯笼外面的纸张,顷刻便燃烧起来,像一个火球向着叶浮生迎面击来。
  断水庄主的刀快如惊雷,这一出手自然非同凡响,叶浮生方一撤步避开火焰,谢无衣人已到了他身边,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扣住他右肩,劲力一吐一沉,迫使他本就有些施不上力的右腿顿时屈了膝。
  眼看叶浮生膝盖就要落地,谢无衣却只觉手下一松,那人如一条滑溜溜的鱼从他手中窜了出去。嗤笑一声,谢无衣再度欺身而近,手脚一展一屈间似长流细水,绵软柔韧,仿佛被水蛇缠住身体,难以脱身。
  绕至叶浮生身后,谢无衣一手反扣咽喉,一脚踏其腿弯,眼见胜负已定,叶浮生忽然一指点上谢无衣手腕,一股内力在关节间炸开,痛彻骨髓。谢无衣脸色一白,就在这片刻间,叶浮生身躯一折,便从他的桎梏中滑了出去。
  两边兔起鹘落,燃烧的纸灯笼这才落地,尚有余烬燃烧。
  谢无衣自然难看,叶浮生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手摸上自己胸前,原本放在怀中的锦囊在脱身刹那被谢无衣抽了出去。
  谢无衣把玩着手里的锦囊,淡淡道:“好指法,好轻功……好本事!”
  “庄主亦然,这三式柔招深谙断水刀法的‘缠’字诀,在下望尘莫及。不过……”叶浮生上前一步,“此物乃故人遗赠,还请庄主交还。”
  “交还?断水山庄的东西,我有何不可得?”谢无衣冷冷一笑,从锦囊中取出那块方形玉佩,这是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背面刻着望海潮的缩影,正面则是一个锋芒毕露的“谢”字。
  谢无衣的手指在刻字上寸寸摩挲,声音低哑森冷:“此乃我断水山庄历代庄主的信物,可惜在三年前遗失,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怎样得了它!”
  见状,叶浮生丝毫不露怯,反而愈加理直气壮地伸手讨要:“都说了是故人遗赠,自然……是从死人手里得到的。”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谢无衣的身躯却猛然一震!
  他就像一棵参天大树,长久以来傲立风霜,纵然满身都是刀劈斧砍的痕迹,也依然顶天立地地站着,却在这一刻晃动了身体,仿佛从根基开始死去,摇摇欲坠。
  他脸上血色尽褪,无意识地退了两步,手指紧紧抠着那块玉,喃喃道:“死、死人?”
  说话间,他压抑不住地咳嗽起来,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
  谢无衣这三年来身体不好,这下咳起来抖似筛糠,背脊弓成了一道将断欲断的线,偏偏又在临界点慢慢挺了回去。
  叶浮生看着他,道:“对,给我这块玉的人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叶浮生抽身后退,险险避开谢无衣雷霆一掌。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断水庄主搓掌成刀,哪怕没有碰到他分毫,锋利霸道的刀气已经切开叶浮生脖颈上的表皮,露出一线浅浅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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