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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封刀-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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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听起来像是一群难民凑在一起比惨,楚惜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目光却落在那一直没有开口的富态男人身上。
  那人看着四十来岁,锦帽貂裘,跟其他四人格格不入,脸有饼大,肉馅儿仿佛要从饼皮下溢出来,浓眉大眼,笑得弥勒佛,看着就是和气生财的富商相。
  他拿了个馒头慢悠悠地啃着,把诉苦当咸菜嚼吧嚼吧一起咽下去,等到其余四个人都看过来,才道:“说完了?”
  老者轻咳一声,胖男人拍掉手上的碎馒头屑,道:“既然你们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顿了顿,他先看了眼洞里,楚惜微敏锐地藏了藏,这人没发现端倪,便回过头来,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地说道:“阮非誉出山了,你们,怕死吗?”
  听到“阮非誉”三个字,楚惜微眉头一凝,只见那四人都不开口了,呼吸陡然沉重下来,仿佛压抑着狂风暴雨。
  “怕他娘个熊!”突然,高大男人咬牙切齿地开了口,目光如电,“老匹夫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老天爷不开眼!要不是他会当缩头乌龟,老子早割了他脑袋以告先人!”
  老者也道:“之前还道你为何突然送密信召集我等,原来是为了此事……不过何老板,阮慎行踪成迷,而且定有朝廷暗卫和他手底下的走狗保护,要动他?难。”
  话音未落,瘦小男子已经嗤笑道:“张老,莫不是越来越怕死了?你要是不敢,就回家养子抱孙,不用在这里了。”
  “不得如此讲话!”被称为“何老板”的胖男人轻斥道,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脸上甚至还是笑眯眯地,却没人敢造次。
  少女犹豫了一下,伸手扯了扯何老板衣角,道:“老爷,消息可靠吗?”
  “京中探出的消息,我派出去打听的桩子也回了一致的情况,而且……”何老板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位也留了暗信,没错的。”
  闻言,三个男人的呼吸越发沉重,瘦小男子急不可待地问道:“时间,地点?”
  “再过三日,就到安息山。”
  楚惜微眯了眯眼,“安息山”三字一出,除了那少女之外,剩下四人都眼眶通红,老者恨声道:“该!报应!他死在安息山,最好不过!”
  何老板的目光看过他们每一个人,缓缓道:“这次若不成功,我等此生就再无杀这奸贼的机会了。消息倘若走漏,更是会牵连甚广,各位可是想好了?”
  “怕什么?”高大男人双目通红,声音嘶哑,“那老匹夫一日不死,我也绝不瞑目!”
  他们不再说话了,何老板展开一张羊皮地图,跟另外三个男人凑在一起用手划拉。那少女从包袱里抱出一把琵琶,坐在石头上弹唱,她的声音并不圆润好听,拨琵琶的手艺也不算多么高超,颇有些哭丧似的难听:“百里青山埋荒骨,一代新坟换旧墓。霜冷残烛无人哭,遍地黄花不见路。坟头草青绿,沉潭碧凌凌,千古英雄今何去?噫吁嚱,山河尽是骨堆砌!对黄昏,残阳如血映晚晴……”


第48章 安息
  第二天一早,大雨终于停了,一行人继续赶路,转过山水绕行树林,终于在第五日的晌午到了安息山。
  这座山位于谷中,风入难出,水流潺潺,阴云垂地,草木萋萋,连飞禽走兽都少见,更别说人迹。
  当地人对此唯恐避之不及,不仅是因为山势崎岖,更因为它又名“死人山”。
  三十多年前,这里还只是座无名山谷,草木算得上繁茂,附近村里也常有人进来打猎。然而那个时候,北侠秦鹤白涉谋逆罪满门抄斩,他曾留下驻守边关的将领亲兵也被急召回朝,共计三千余人,途经此地时已然深夜,又赶上连天大雨,便在此驻扎休息。
  就在那一夜,山中突生走蛟,地动山摇,犹如凶兽的泥沙洪流以万钧之势吞没了这里,把这三千士卒连同周围的两个小村都覆盖在泥水木石之下。
  等天灾过后,官府带人前来收拾,只是累累尸骸埋没泥沙之下,为免爆发疫病,只好把死者遗骨堆积在山中,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才把他们付之一炬。
  从此方圆三十里再无村镇,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在山中寂寥度日,守着这穷山恶水,和与土石融为一体的英魂。
  正值晌午,然而因为这几天落雨,天空依然有些阴沉,地上的路很是泥泞,稍不注意就要踩滑。叶浮生驱着马车尽量寻着平顺些的路走,但是要走出这座大山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他担心着入夜还有风雨,便一路注意着四周,打算寻摸个晚上歇脚的地方。
  阮非誉在车里闭目养神,陆鸣渊今早倒是醒了过来,只是浑身还没什么力气,只能趴在车里装鹌鹑。秦兰裳在里头闷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坐不住,掀开车门坐在了叶浮生身边要帮他赶车,然而这大小姐下手没轻没重,一鞭子怕是能打得马儿撒蹄子狂奔到天涯海角,叶浮生可没打算拿自己几人的血肉之躯跟山路较劲。
  于是,面对秦兰裳抢马鞭的行为,叶浮生抬手把鞭子拿远了些,诚恳道:“丫头,帮我个忙吧。”
  秦兰裳:“什么?”
  “一边儿凉快去。”
  秦兰裳听出他这不掩饰的嫌弃,恼羞成怒,双手环臂道:“我是怕你打盹儿,等下把马车赶到沟子里!真该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跟上勾栏院大战了三百回合似的!”
  叶浮生:“……”
  以这丫头的年纪来说,她实在懂得太多了,一点也不像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家。
  可是叶浮生无从反驳,他这几天的确没休息好。
  其实自打当年那件事情之后,他就再没真正安寝过,不知多少次从噩梦里惊醒之后,就歇了被好梦眷顾的心思。直到在破屋那一晚,被秦兰裳一句话震飞了三魂七魄,不知怎么地倚靠土墙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却不再是什么掠影统领,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游侠,楚惜微又变成了孩童模样,却也不是什么龙子龙孙,只是个富贵人家的骄儿,一遇见他,就死活不肯回家,做了整天腻在他身边的小徒弟。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阴谋,也没发生那些无法挽回的恩仇,他看着楚惜微从一个从只知道撒娇卖乖的小孩子,长成了身高体长的大人,自己却由满头青丝的少年郎,逐渐鬓染霜白。
  梦中他们住在江南小院里,东篱生黄花,西墙倚碧树,楚惜微一身粗布麻衣,慢悠悠地练刀法,他就拈起一颗糖渍莲子扔了过去,懒洋洋地训道:“才加冠的年轻人,动起来怎么跟七老八十一样慢吞吞的?”
  楚惜微张嘴把莲子接了,嚼吧嚼吧,道:“哪比得上师父你?”
  他气笑了:“是啊,师父比你老,比你早进棺材,以后等你被人打哭了鼻子,看谁给你报仇砸场子去!唉,指望你练成个武林高手看来是不行了,我还是趁自己能动弹,寻摸个厉害的徒媳吧!”
  “不要!”楚惜微往背后大树上一靠,“等师父你寿终正寝,我陪你去了就是,怕什么?”
  叶浮生一颗莲子砸在他脑门儿上:“没出息,胡言乱语!”
  “没胡说。”楚惜微转头看着他,“师父,我说真的。”
  叶浮生迎上青年从树影下投来的目光,仿佛一树碧桃绽在他眼里,刹那时满目灼华。
  胸腔内那团血肉好像被一只手狠狠一抓,叶浮生睁开眼睛,身边人事不变,唯有地上火堆只剩余灰。
  他愣了很久,又睡不着了。
  闻言,这个没头没脑的梦又在脑子里回想起来了,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瞬息万变,直到前方出现两道人影。
  他走的这条路没多少杂草,泥泞上留下了来来去去的杂乱脚印,可见是平时多有人行走的。此时,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逆着天光由远而近,叶浮生抬眼一看,只见是个骑驴子的老人家,和一个背着粗糙弓箭的瘦小男子。
  男子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发黄的脸上带着笑,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山野小调。干瘦的老人骑在一只瘦骨嶙峋的驴子身上,一边赶驴,一边跟男子说着什么,驴背上放了个打满补丁的布包,里头装着些水珠未干的野果野菜。
  两人见了平时难遇的马车,都愣了一下,以为是哪个老爷打这儿路过,不敢惊了贵人,离了三丈远就赶紧挪到路边。叶浮生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就在即将擦肩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这位兄弟,那只兔子吃不得。”
  那两人一愣,老者身在驴上,好歹能跟坐在马车上的叶浮生平视,便诚惶诚恐地问道:“这位官人,好端端的野兔子,咋、咋就吃不得?”
  叶浮生勒马,侧头道:“因为有毒。”
  瘦小男子一惊,赶紧去看那兔子,只见灰色的野兔在手中一动不动,身上没什么外伤,却不见什么活力。
  “野兔本狡,看它既然没有受伤,却在你手中不动弹,本就有些奇怪。”叶浮生扬了扬下巴,“仔细看它的耳朵和口鼻,恐怕是误食了毒草。”
  男子把野兔抱好,这才发现它的耳根内和口鼻都有少许黑血溢出,两只眼睛虽然还睁着,却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光,空洞得渗人。
  他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把野兔扔了,老人愣了片刻,连连拿细竹竿打他,骂道:“遭瘟的!就说哪有恁便宜的事情,兔子在地上一动不动等你来捉!差点毒死一家人!”
  细竹竿打在人身上生疼,男子龇牙咧嘴,却不敢躲,只能用手护着头脸。秦兰裳咧了咧嘴,小声地对叶浮生道:“这老人家打自己儿子,怎么跟打龟儿子似的?”
  叶浮生但笑不语,扬起马鞭就准备继续赶路了。不料那老人家打完了儿子,在这当口出声道:“敢问一句,官人是要去哪?”
  叶浮生道:“自然是要出山。”
  老人顺着他扬鞭方向看过去,脸色一变,道:“官人,你绕路吧!那边去不得的!”
  秦兰裳奇道:“为何去不得?”
  “有山匪啊!”瘦小男子接话道,“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无论北上还是东行,都是要从这边过路的。虽说山里只有几户无处可去的穷人家,但是前些日子来了伙匪徒,在前头占山为王,向过路人勒索财物,稍不如意就要杀人,可凶!”
  秦兰裳是个泼辣直率的性子,当即问道:“那帮子匪徒有多少人?”
  “怕有百十来个,不好惹!”老人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他们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人,平日倒还相安无事,但是官人你们倘路过,怕就……那路去不得,官人还是绕行吧!”
  叶浮生眼睛一眯,笑了开来:“不妨事,多谢老丈提醒。”
  言罢,就要扬鞭驱马,老人见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车里就传来了阮非誉的声音:“叶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这位老人家的吧。”
  秦兰裳被这“和气”的南儒气得快没了脾气,也不晓得这么一个惯会趋利避害的鳖蛋,怎么敢推新法废旧党。闻言,她就忍不住嘲讽道:“老爷子,你要是怕了就待在车里别出来,左右用不着你拎刀砍人,怕什么?”
  叶浮生拍拍她的肩膀,觉得有这姑娘当先,天下悍女都可称小家碧玉。他思量片刻,便对老人道:“既然如此,那么老丈可知还有什么路能够出山?”
  老人一听救命恩人不去送死,当下就松了口气,忙道:“有的。在我家后头还有条小路,虽然陡了些,但是隐蔽,那些初来乍到的山匪也不知道。”
  叶浮生道:“能烦请带个路吗?”
  “带路没事,左右也是往家走,不过……”瘦小男子插了句嘴,“那条路依着山崖,入夜后是走不得的,官人不妨在我家歇歇,也好报答刚才的恩情。”
  “一句话的事情,算什么恩?”叶浮生摇摇头,抵触一角银锭,“那便麻烦了。”
  老人连连推拒,瘦小男子却忙不迭地接了银子,呵了口气,笑容也真挚了些:“不妨事!不妨事!官人跟我们来!”
  他们转向了另一条小道,渐渐远去,直到身影消失之后,有一只手捡起了被丢弃的野兔。
  身材富态的男人看着叶浮生等人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倒还有点善心,罢了……”


第49章 陷阱
  他们的家住在半山腰处,用大青石堆砌而成,不知道经了多久风霜,有几块已经开裂,又拿小些的石头和木板堵上,斑驳着沧桑痕迹。
  此时过了晌午,石屋不见炊烟,只有个跟秦兰裳差不多大的姑娘正在外头洗衣服。这屋子后面有个小小的水潭,里头都是澄清的山泉水,然而时节已深,出手也冰冷得很,她吃力地拎了一桶水正要倒进木盆里,就听到瘦小男子呼喊的声音,抬头一望,却见到了陌生人,手下力道一松,水桶就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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