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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封刀-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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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白月光从上方稀疏落下,映亮雪寒剑刃,赫连御感受到颈边一线凉意,他似乎有些迷茫地问道:“您说,我真的错了吗?”
  身后人没有回答他,赫连御又想起了什么,低低一笑:“啊,我都忘了,你说自己不是我师父,这句话……你回不了,那我自己来答。”
  他自说自话,慢慢起身,剑刃在他颈侧开了一条细口,但并没有再进一步。
  赫连御转过身看着端清,白发道长一身血污,双眼已经不见了琥珀颜色,只沉凝了发暗的红,像凝固的血块。
  他只是看着赫连御,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握着剑的手纹丝不动。
  赫连御的嘴角慢慢上扬,勾起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我是错了……但,就算是错,我赫连御也要一错到底!”
  下一刻,两道人影交错,一双剑刃相接相震,端清握剑的右手虎口崩开,赫连御手中的半截断剑终于不堪重负,从剑柄开始猝然分崩离析,碎成了再也拼不回去的铁块。
  “长筠的秘法,是我亲自教他的,一用此术则全身血气逆行,但中招的人也一样。”赫连御看着端清,左手五指收拢又展开,“道长,你一言不发,是因为气海受损,怕自己一开口就泄了真气使内力乱窜对吗?”
  端清没说话,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如飞燕掠了出去,赫连御侧身一让,却不想端清人虽掠过,剑势却陡然回转。赫连御顺势旋身,剑尖几乎是与咽喉擦过一圈,他的左手一抬一收,眼看就要锁住剑身,却没想到扑了个空,只抓住一道残影。
  来不及看清,赫连御凭着感觉飞身而退,同时左手飞快提掌,在身前打出无数虚实难辨的掌影,似风吹浮萍四散千里,掌影与剑影相交,发出刺耳锐响,仿佛有金戈铿锵。
  连退十三步,赫连御背后忽然生出寒意,他右手曲肘一撞,正好架住了一道剑刃,刃身入肉,他脸色一白,几乎能感觉到冰冷剑锋切在骨头上的感觉。
  “顾欺芳的好徒弟废我一只手掌,现在道长你要亲自废我一条胳膊吗?”他嘶了口冷气,左手屈指成爪劈头抓向端清面门,趁机拉开距离,看着道长剑刃淌下血线,竟然还笑得出声。
  “你一言不发,那么在问禅山上面对千夫所指怕是也一字难提,这种有口不能言的感觉……阔别三十四年,有没有让你感到怀念?”赫连御笑得开怀,“当年中原白道联合逼杀,却让你借着跳崖死里逃生,这一回可还有如此运气吗?”
  寒光一闪,剑尖已经直逼眼睫!
  赫连御可不敢拿自己仅剩的一只手去跟破云剑争锋,然而他背后是一棵大树,已经退无可退!
  然而赫连御笑了。
  端清的唇角溢出了血线,握剑的手依然很稳,却不能再进一步。
  赫连御身后传来了人影耸动的声音,借着月光看过去,那是十多个小孩子,最大的还不满十岁。
  不少孩子已经昏死过去,身上伤口日久流脓,俱被黑衣蒙面的葬魂宫暗客擒在手中,而站在他们最前面的人正是萧艳骨。
  “奉宫主之命,下蛊毒之前带走附近村镇孩童十八人,灌下哑药,尽数在此。”萧艳骨迎着端清那双血一样的眼,背后生冷,十指紧握才勉强把话说完,“我等知道长剑法无双,要从您手下救命是绝无可能,但这里十八柄快刀十八名稚子,您想在一息之内救下也难如登天。”
  端清依然没有说话,那双血一样的眼睛在那些孩童脸上一一扫过,最终收了回来,落在赫连御身上。
  赫连御脸上很脏,笑得却很灿烂,仿佛从沼泽里开出一朵有毒的花:“道长,当年您常说‘罪不及无辜,祸不及妇孺’,我知道自己在你眼中死不足惜,能拿十八条无辜孩童性命垫背,说不定下了地府还能踩着他们过十八层地狱,落个无罪投胎,你觉得呢?”
  他见端清不说话,又摊开手:“您有两个选择,舍小为大杀了我也看着这些孩子去死,从此成了斩杀大魔头的英雄,一洗昔年污名,他日就算有人置喙,那也不过是不通大局大义的庸人……或者,您放下剑,跟我回迷踪岭,我放他们去问禅山。”
  端清面冷如冰。
  萧艳骨心里打鼓,赫连御其实也没底。
  若是当年那个心慈手软的慕清商,他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对方会怎么选,然而面对如今冷淡决然的端清,他就算把一双眼珠子挖出来也看不清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赫连御还没想明白,端清却动了。
  停滞的剑尖一顿之后继续向前,赫连御心头一跳抬手去挡,萧艳骨脸色剧变指诀立发,十八名杀手都落下了刀,还醒着的孩童睁大惊恐双眼,发出无声的惨叫和嚎哭。
  一刹那,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血雾弥漫铺洒如雨。
  赫连御的手扑了个空,端清刺向赫连御那一剑只是虚晃,实际上他脚下一错身形陡然变换,似云开惊雷动,电闪龙蛇走,几乎是在萧艳骨下令刹那落在了杀手面前,左手一震袍袖,以聚气揽势之法将跪在他们身前的孩童尽数扫得扑倒在地,右手掌中剑随身而动,剑与人化为破云长虹,快到了极致,厉到了巅峰!
  十八杀手同时下刀,杀气密布,纵横成网!
  一把利剑振袖出锋,寒光乍破,破空而至!
  下一刻,十八柄快刀伴随十八条手臂腾空飞起!
  萧艳骨只觉得眼睛都被这一道剑光刺痛,她本能飞身后退,同时双手连舞,十指之间迸射六支细如牛毛的长针,分别扑向六个扑倒在地的孩童。
  她心里明白自己的长针破不了端清剑气,可是对方若想救人,就必得收起剑气免得误杀稚子,那便是可乘之机!
  端清果然动了,他长剑一挽以“黏”字诀稳稳吸住了六支长针,然而一枚透骨钉如跗骨之蛆后发而至,算准了他的动作反应,恰恰打进端清右腿膝弯!
  他连脸色也未变,右腿失力便以左腿为支点旋身,挥手一剑灌注内力横扫而出,被端清护住的孩子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就传来接二连三的倒地声。
  端清终于说话了,声音很轻,也很沙哑:“还能动的,带上其他人,一路向西上问禅山。”
  年纪最大的一个男孩被这声音一震,如梦初醒,抱起倒在自己脚边的小女孩,第一个扭头跑了出去。
  有了开头,剩下的孩子接二连三反应过来,在这生死关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相互拖拽着向西边跑,不敢回头,也不敢停。
  他们面前是仿佛无尽的黑暗,脚下跨过十八具尚存余温的杀手尸体,都是断臂封喉,死不瞑目。
  端清看着他们最后一个人的影子消失在山道尽头,这才转过身,看着缓缓走来的赫连御和萧艳骨。
  他一身道袍裂开了十八道口子,分别落在肩头、臂膀、胸背、腰腹,其下皮肉未损分毫,脸上却连一丝血色也无。
  “虚招为幌乱人阵脚,变步提剑直取刀锋,以人为阵化剑成影,道长……这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三十四年不见你用剑,却是更上一层楼了。”顿了顿,赫连御又笑了,“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比当年……更傻。”
  端清无动于衷,血从他的唇角淌下朱红一线,濡湿了衣襟领口。
  “你来的时候将艳骨布下的一路埋伏扫了个干净,现在又拦住了我们,他们这下是真能逃出生天,可是……你怎么办呢?”赫连御走到端清面前,握住他掌中的剑柄,轻轻用力,将那柄古剑夺了过来。
  他抬起剑刃,轻嗅一口剑上血腥味,摇头叹道:“枉费纪清晏和色空洗涤此剑十三年凶性,现在又饮人血,看来它再也变不回那把清正无争的破云剑了。”
  说话间,他将古剑插在脚边,手掌握住了端清的手。
  那只手比他更凉,指腹探过脉门的时候,那脉搏轻低若无。
  萧艳骨提起的一颗心没有放回去,反而更加忐忑,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端清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头也垂了下来,唯有身躯还未倒。
  这个人,昏过去了?
  “气海被创仍能从白道围攻中破开路径追我至此,一言不发连番战后断刀杀人,为了救人还开口提醒泄了真气,天底下没人再能做到他这一步了,可惜呀……他要是再心狠一点,就真能杀了我了。”赫连御凝视着端清的脸,脸上笑容扭曲又满足。
  他将那只手握在掌心,像握住了一个世界,“师父,我带你回迷踪岭。”


第195章 清商
  关于“慕清商”这个名字,叶浮生和楚惜微都并非一无所知。
  八大高手在江湖上盛名已久,“一剑破云开天地”的破云剑主慕清商更是位居榜首,不管是他早年的英名,还是后来的凶名,都是武林中人心头一块禁区,有的人恨之入骨,有的人扼腕叹息,更有人心向往之。
  叶浮生从小到大听过多版传奇,楚惜微也在情报里翻阅过诸般说法,正因为众说纷纭,让“慕清商”已经在传说中失真,随着时过境迁人事全非,更无谁能说个分明了。
  直到今天,他们从伊萨尔口中听到一个不为人知的“慕清商”。
  伊萨尔带他们进入了一间密室,檀香博古架上摆着名贵的金玉和瓷器,楠木桌上规放了文房四宝,墙上还悬了几张文人骚客的笔墨和一支玉箫,怎么看都是中原书房的摆设。
  叶浮生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幅画上,那画纸乃是天山羚羊皮制成,以金轴玉宣细心裱好,只是因为年月太过久远,已经泛黄了。
  画上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丝绸裹胸锦缎裳,水烟薄纱祥云摆,一头长发盘成繁复发髻,点缀玛瑙华胜和翠玉步摇,朱唇含笑,秋水眼眸却描涂了琥珀色,眼角一颗殷红朱砂痣。纵然画纸已经不复雪白,依然不损画中人的美貌。
  叶浮生自然不是没见过雍容贵气的美人,在宫中的时候他负责护卫楚子玉安全,没少随其出入后宫,单单一幅宫装美人的画像还不足以让他失神。
  他愕然的原因,是画中人面目熟悉得似曾相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楚惜微便念出了上面的题字:“鸿元十五年七月廿四。”
  “鸿元”是前朝最后一个年号,但是前朝在鸿元十四年的时候就已经覆灭,何来十七年?
  伊萨尔适时开口道:“画中人乃我生母赫连沙华,作画之人是她前任丈夫,慕泽宁。”
  叶浮生脸色陡然一变。
  他不认识“赫连沙华”,却听过“慕泽宁”这个名字——在天京掠影卫密所内,封存于案宗室最高处的一本前朝皇家宗室族谱。
  前朝本是异族入关,根源乃西南关外四大国之一的安勒,自入主中原后便以胡蛮乱礼法,挑战中土传统的礼仪风俗与思想文化,双方在混乱中僵持了两年,最终还是前朝让步,开始推行汉化,使双方在摩擦中渐渐融合,皇室更以身作则起了汉名,由原本的“穆特”姓氏取谐音,定为“慕”姓。
  慕泽宁,正是前朝皇室最后一位太子。
  江山改朝换代那年,大楚高祖率军兵临城下,前朝宗室勋贵或战死或投降,剩下的都退守宫城,用一场大火焚毁了皇宫,也把他们自己都化为焦土枯骨。
  当时辅佐高祖的第一任掠影统领顾铮亲自处理后事,从废墟中清点尸骸和残留物,一桩一件都以白纸黑字记录在册,奈何皇室中人的尸体俱都烧得面目全非,仅从身上残余物品和宗室幸存者的指认来看,并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的身份。
  若是有人移花接木,也未尝可知。
  “那个时候安勒国有三大族,一是穆特,二是萨伯,三就是赫连。”伊萨尔淡淡道,“三族之间争权日久,后来穆特入主中原成了‘慕’皇室,萨伯仍留守关外本土,赫连家族便转变了态度,一面提供助力,一面以姻亲手段谋求利益,由此在数十年间纠缠得密不可分,赫连氏成了当时朝堂上最强的外戚势力。”
  楚惜微眯了眯眼睛:“外戚坐大,宗室就能坐观?”
  回答他的人是叶浮生:“自古宗室忌惮外戚干政,得有一个前提是自身实力足够压制对方。据我所知,前朝皇室虽然打下了江山,却也因为战事使得子息单薄,两代之后还能在军、政、业方面独当一面的人已然不多,到了鸿元年间,前朝末代皇帝只有一子一女,再加上内忧外患,他就算忌惮外戚夺权,也不得不借助赫连氏的力量。”
  楚惜微目光冷下:“所以,当年皇宫火焚的时候,赫连氏的人暗中救走了慕泽宁。”
  伊萨尔颔首:“慕泽宁身为太子,娶了赫连氏嫡长女为正妃,在赫连家看来,他还有价值。”
  叶浮生摩挲着下巴:“价值……是指以他为傀儡正名扯旗,待重回安勒后召集穆特族人及其附庸部族,准备卷土重来?”
  慕泽宁在画上落款的鸿元十五年,本该是大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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