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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卜案-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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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却信不过自己。”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怅然,“世事瞬息万变,翻覆只在反掌间。李淳风也只是个寻常人,岂能洞悉先机。”
  “可是李兄……”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酒肆主人转过身来,直视拂云双眸。
  “不要去。”
  这一声斩钉截铁,不容辩驳,目光却出乎意料地温和诚恳,甚至颇有温柔之意。这男子终日闲淡,偶尔谐谑,仿佛世间事浑不在意中;此刻突然露出不同于往常的正经神色,竟是分外动人心弦。拂云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青衫男子微微一笑,道:“好姑娘。”
  他说得自然随意,似乎对方并非金枝玉叶的郡主,而是平日里相熟亲近的女孩儿。一瞬间,红晕从颊至颈,在女子白如玉瓷的脸上蔓延开来。
  ※※※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旁一条小路,路上走着三个和尚。——其实真和尚只有一个,那便是最前头的玄奘,另外两人跟在他身后,僧袍僧帽,脸面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二人。
  “真是晦气,”不习惯地拉了拉衣襟,尉迟方小声抱怨道:“居然要扮成这副模样!亏我还应承了于大哥后日的赌局,这一来,可不要输个精光。”
  “为大唐江山,这点小小牺牲算得了什么?难不成忠义如尉迟大人,也要像李某这般做小人计较?”前方的罪魁祸首李淳风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肃然,看起来倒真像个佛门子弟,口中却也没闲着。
  “阿弥陀佛,佛、法、僧是为三宝。袈裟在身,动静有丁甲神护佑,怎会晦气?”不问可知,说这话的是正牌和尚玄奘。尉迟方张了张嘴,想起口头功夫实在拼不过眼前这二人,何况如今局势,摆明二人是一搭一档,只得悻悻住嘴。
  天色已晚,寺院生活规律刻板,僧人多半已歇下。三人一路行走,并未遇上什么事。刚到塔前,突然有人喝道:“站住!”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尉迟方不禁握住了僧衣中的刀鞘,李淳风却在第一时间按住了他的手。
  “阿弥陀佛,是孝达么?”
  “啊,原来是玄奘师兄。”
  名叫孝达的僧人秦州口音,身形魁梧,长相甚是憨厚。一见玄奘,连忙合掌施礼,“这么晚,师兄还不休息?”
  “不忙。你在此做什么?”
  “寺监说道,最近寺中有歹人出没,大家都要小心,因此要我来这里守塔,若见到生人便摇铃报信。”
  一边说一边轻晃了晃手中铜铃,却被一只手顺势接过。愕然看时,正是李淳风。


  第十章 地宫
  “师兄辛苦了,不如我来代劳吧。”身穿僧袍的酒肆主人满脸笑意,十分和气生财。
  “这……这怎好意思?”孝达一面推辞一面望了望对方,“不过,你是哪一堂的师兄?我怎么……”
  话未说完,颈后已挨了一记,登时双眼翻白,倒了下去。尉迟方抽回手,百忙中看了玄奘一眼。和尚倒没动怒,只是叹了口气,宣了声佛号。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点了点头,李淳风一拉校尉,叫声“走”,直奔塔下。
  月光如匹练,将整座高塔镀上银辉,比起白日庄严,又多了一份神秘。
  “那天情景你可记得么?你要登塔,”酒肆主人走到塔前,站了下来,“这是你的位置。”又向另一边走了几步,“元觉在这里。”
  “对。”
  “嗯。然后呢?”
  校尉记忆中浮现出当时情景,“他说,这塔是上皇敕建,还指给我看碑文。”
  “没错。”退了两步,李淳风走到碑前立定,模拟元觉动作,“我记得,他刚开口就停住了,神情突然变得怪异,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元觉当时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而凶手说不定也在现场,察觉到了他神情有异,这才起意杀人灭口。”
  “会是什么?”
  “比如说,一处忘了拭抹的血迹,”目光落在御赐石碑之上,“或者,一个不慎暴露的机关。”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在石碑上缓缓抚摸。石碑表面光洁异常,纤尘不染,似乎就在近日被特意擦拭过。手指触及石碑背面某处,猛然一推,“喀”地一声,沉重的石碑像陀螺似地原地打了个转,与此同时,地面现出一个四尺见方的洞口,而原先站在那里的李淳风已经不见了。
  尉迟方大惊失色,连忙冲到石碑旁。洞口幽深,下面的情形一点也看不到。压低喉咙叫道:“李兄!李兄!”却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心知不妙,咬了咬牙,纵身跃入。出乎意料,脚很快便沾了实地,原来落脚处离地面也只一人多高。没等松口气,靴底一滑,整个人顺着一条向下的通道溜了下去。
  这下登时手忙脚乱,双手到处乱抓,却找不到一个可供支撑抓握的地方。开始还能勉强维持平衡,到后来便连滚带爬,直到“咚”地一下,撞到一处墙壁一样的障碍才停止下来。头晕眼花之余,好不容易才爬起身。耳边却听到有人“哈”地一声,似乎忍不住笑。连忙手摸腰间,所幸宝刀还在。顺手抽出,握在手中,叫道:“李兄!你在哪里?”
  “这里。”
  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答话,随后亮起一星光芒。霍然转身,果然是先前失踪的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正用手中引火木点燃松明。仔细看时,散着头发,僧帽已经不知扔到了哪里,模样狼狈却满是笑意,脸上也有一块乌青,想必方才遭遇和校尉一样。
  “嗨,还好还好。”校尉这一回是真松了口气,立刻又抱怨道:“怎么不答话?提醒一下也是好的,害我摔这一跤。”
  站起身来,李淳风掸了掸身上尘土,“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洞同下,有跤同摔。既是朋友,尉迟也不会介意赔上这一个跟头吧?”
  “你……”
  这才知道此人竟是故意引自己下来看笑话,正要发作,对方又若无其事接道:“况且我一人身在地底,漆黑一片,情况不明,怎敢随意答话暴露目标?自然是找个角落先行躲藏。”
  想了想也有道理,怒火便即散去。手掌微微刺痛,举到眼前一看,却是方才撑在地上的时候擦破,数道青黑苔痕。回头望去,坡道上痕迹宛然,长满青苔,难怪如此溜滑。
  “这就是净修、元觉手上印痕的来历。青苔不仅生长在山中,地下阴湿处也有。”举着松明向上照了照,侧壁有水珠渗出,“此处泥土本来干燥,但上方正好是竹管水槽的所在,年深日久,积下了厚厚的青苔。”
  “也就是说,他二人也来过这里!”尉迟方大是兴奋,“果然没有找错!”
  李淳风无精打采地看了校尉一眼,说出来的话却似当头一盆冷水。
  “不但来过这里,也是死在这里。”
  周遭黑暗,唯一光源就是李淳风手中松明。周围墙壁都是泥土夯成,似乎年月久长。
  “塔下为何会有这个地道?看起来倒像比寺庙还要古旧。”
  “不奇怪,慈恩寺是后来重建,佛门寺塔常有地宫一类,用来收藏秘宝圣物。我猜测,这地道确是以前就有,地面毁于战火,地下却还留存着。建塔之时,便在原址修建了。”
  向前走了两步,前方出现一条通道,黑漆漆不知通向何方。通道口高不到五尺,狭窄仅容一人。好在松明依旧燃着,并无空气稀薄的迹象,想必内中另有通风之处。
  “来。”
  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腰,躬身走了进去。尉迟方则在身后紧紧跟随,心中稍有忐忑,但看李淳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随即宁定下来。
  泥土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有一种进入坟墓的错觉。李淳风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四下观看,脚步却未停,四周寂静得只听到二人呼吸。跨过地上一道石坎,“呼”地一声,有风扑面而来,迅速后退一步,伸出另一只手,护住火光。眼前已到了一个略微开阔的所在,宽约七步,正对一间石室。
  “看!”
  尉迟方抑制不住低呼出声:石门以及门旁地面,到处都是暗褐的血迹。
  “嗯,看来那日净修被杀,就是这里。”青衫男子不动声色地俯身察看地上印痕,而后又站了起来,伸出手。
  “刀。”
  尉迟方连忙递过。李淳风示意校尉站在一边,先仔细看了看石门周围,确定之后,将刀插入门缝一扳,立即闪身。如前所料,并无机关暗器之类,这才来到门前将之拉开。
  映入眼中的是一具尸体,俯卧在地上,灰衣,黑发,身形瘦小,看起来是个少年。把松明插在地上,蹲下身来,轻轻拢起乱发,显出一张皱缩着的可怕面孔。皮肤已经呈现出泥土一般灰黑颜色,因为腐烂的缘故,嘴唇扭曲,露出毫无光泽的牙齿。另外半边脸则被虫蚁啃噬得残缺不全,看不清相貌。视线停留在尸体脖颈中,那里挂着一根褪色的红绳,中间已经断开,断痕处却还很新,将它拈起收入怀中。
  尉迟方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道:“他……他是谁?”
  “此人有头发,看样子并非沙弥僧侣。照尸体情形,大约死于三四年前。”
  这才站起身,扫视室内。乍一看,空空如也,但地面有痕迹,像是新近有人来过,而房屋正中则有一个土台,像是曾经用来安放什么东西,此刻却什么也没有。
  摇了摇头,李淳风道:“看来你我来迟了。这里原本应当有奇特物事,也许是宝藏,也许是其他。净修与元觉,应当就是先后发现了这里的秘密而遇害。”
  正要向内走去,脸色突然一变,转头道:“小心!”
  话刚出口,沉重的石门已向尉迟方倒了下来。不及多想,校尉顺势一滚,轰地一声,石门落地,震得黄土飞扬,还没起身,一件冰冷的东西已经搭上了自己的咽喉。感觉到喉头传来彻骨寒意,不敢有丝毫动作。勉强侧过头,顺着筋肉干枯的手,看到一人灰衣衣袖,手中利刃隐隐闪耀。
  叹息随之响起,“既入佛门,何必执着?”
  阴影中的人顿住了,过了片刻,才用嘶哑的声音道:“世人皆执着,岂独于我?”
  即使性命掌握在那人手中,尉迟方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昉熙大师!”


  第十一章 烈焰
  一点不错,那苍老的声音正是昉熙特有。
  “果然机警,竟能猜到是我。”
  “其实也只是略懂医术,”笑吟吟地望着暗影中人,李淳风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手上的凶器,“眼为心苗,心主血行,若一个人长期卧床,双腿血脉不通,不会有你那样锐利的眼神。而且,这慈恩寺本是你化缘重建,塔下机关暗道也只有你最清楚。”
  “不错。”声音恢复了冷淡,“十年前,正是太子命我重建慈恩寺。”
  “十年前?”尉迟方失声道:“你说的太子,莫非是……”
  “当然。宗室正统,李唐太子,还有第二个么?”
  李淳风慢慢点了点头,“果然是隐太子的人。那么,这密室中隐藏的,也就是隐太子留下之物了?”
  “哼,李世民这乱臣贼子,早就有弑兄谋逆之意。太子英明,怎会不知?为防万一,他将珍宝藏匿于此以作后路,嘱咐我看守。”松明跃动,照出昉熙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原先圣洁之气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种扭曲的狂热,“于是我便假装瘫痪,守在这里。元觉这畜牲不守清规,勾引女子上塔幽会,我岂不知?但他心怀鬼胎,特意宣布此塔为禁地,不许人上塔打扰,却正中我的下怀。”
  “净修、元觉两人都死在你的手中?”尉迟方忍不住出声。平日见昉熙,正是行将就木的一名老僧,却没有想到竟然有这等力量连杀二人。觉察到了他的疑问,昉熙勒住他喉头的手蓦地一紧,登时就像被铁箍箍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年轻人,你是不曾听说过我,但你总该知道太子当年倚为膀臂的东宫护卫,其中最机密的一部便由我主事。这些年来,虽然因为走火入魔腿脚不便,武艺却不曾丢下。净修本是我昔日部下,他贪图荣华,要将我出卖给李世民那窃国贼子,这种背主求荣的东西,本不该活在世上!”
  看了尉迟方一眼,李淳风暗示他不可轻举妄动,同时不动声色地缓缓移向靠墙一侧。
  “说元觉不守清规,大师你呢?冯嬷之事,又作何解释?”
  老僧明显呆了一呆,“什么冯嬷?”突然恍然大悟,道:“是郡主府那个妇人?”
  “不错。那个魇魔偶人是你交给她的吧?”
  “对,对,想起来了。”老僧冷笑道:“她来寺中,心事重重对我忏悔,说她恨极了自家主人。”
  “为什么?”尉迟方刚喘过一口气,听到这一句又叫了起来,“她……怎会恨拂云郡主?”
  “我怎知?”昉熙不耐烦地说道:“但她既然如此说,我便成全于她,将魇魔人交给她,嘱咐她放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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