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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卜案-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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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该说明你不知道此事,东西也不在你手中。”
  摇了摇头,李淳风道:“那样一来线索反而断了,不如将计就计,令人不知虚实。再者,即使我说不知,他们也必不肯信。真正有趣的倒是将这线索引向我的人,倘若只是为了要我性命,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如果不是,目的便耐人寻味了。”
  月光下,那人眼眸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倒像是孩童发现了新奇的游戏,一副跃跃欲试神色。尉迟方看在眼里,只好肚里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尉迟练过腕力么?”
  “当然。”
  “好。”从怀中摸出那枚铅丸,交到尉迟方手中,“用最大力气,掷向那株柳树。”
  柳树距两人不到一丈,虽不明白同伴的意思,还是依言出手。劲风掠过,夺地一声,铅丸钉入了树身。
  “好大力道!”赞了一句,走过去细看。铅丸入木半寸左右,牢牢嵌在树中。袖中取出一把小刀,将它剜了出来。
  “以你的力量,也只能入树半寸。比起柳木,脑骨要硬上许多,而凶手却能入骨一寸,功夫未免匪夷所思。”
  “入骨一寸?”尉迟方不禁咋舌,“莫非用了连弩之类的机括?”
  “果然是行家。”
  “但军中所见的机括只怕也无此威力。”
  “江湖中的邪门秘术和两军战阵自然不同。如果是机括,凶手便不仅限于武艺高强的人。即使老弱妇孺也可以轻易用它取人性命。这样一来,凶手的范围便扩大了。此外,就是那张琴……”
  听到这句话,尉迟方精神一振,“你是说,郡主手中那张?”
  “到目前为止,死去的六人我已请易长史查勘过背景,大多并无可疑之处。而刘钧这张琴,很可能是个突破口。凡事皆逃不过因果,除非偶然失手,杀人一定有其原因,或谋财,或报仇,或灭口,这其中必有我们所不知道的联系。”
  “难道凶手杀刘钧,是为了那张古琴?”
  “倘若属实,”冷静地看着前方,李淳风缓缓道:“嫌疑最大的便是它现在的主人。”
  “什么?!”尉迟方突然明白了对方话中之意,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竟然怀疑郡主?!”
  将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只是就事论事。”
  “那也不该!郡主折节下交,何等雍容可亲,你却说她谋财害命!”
  “正是这一点才可疑,岂不闻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理屈词穷之下,尉迟方只得恨恨瞪着对方,青衫男子却是一脸坦然无辜。
  “唉呀唉呀,假设而已,莫伤和气。”
  “无凭无据,算什么假设!”
  “当然不是一点凭据也没有。”不理会同伴的恚怒,李淳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还记得船上见到的那只琴匣?”
  “不过是个普通……”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依稀想起木匣上刻着一朵浮雕莲花,与自己接到的那只装有人眼的盒子极为相似。
  “看来你也记起了。”
  “说不定是巧合……”
  “自然有此可能。但反过来说,巧合之中,或许正有玄机隐伏。”
  这回尉迟方是真正无话可说了。默然走了一段,酒肆主人看了兀自气鼓鼓的校尉一眼,笑意隐现:“尉迟。”
  “什么?”
  “你也是个古怪人啊。”
  “过奖,”校尉余怒未消,没好气地说道:“与李兄比起来,在下自觉正常得很。”
  “呵呵。我是第一次看见不担心自家生死,却为别人惹闲气的。”
  尉迟方这才想起早间之事,“嗨,那有什么好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我可没你那许多猜疑念头,只有一身武艺,好歹要派些用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刺客手段诡诈多端,跟战场上一刀一枪的对抗毕竟不同。”
  “怕甚么,我又不曾做过亏心事……”校尉突然想起对方先前的话,“对了,你刚刚说杀人必有原因,可我当真想不出谁要置我于死地。”
  “是啊,这就是先前所说的难解之处。”说到这里,酒肆主人手指轻弹前额,呆呆出神。
  见他如此,尉迟方心中倒有点过意不去,安慰道:“李兄放心,莫非你信不过我的本事?结交朋友,讲的便是信任二字。恕我冒昧,你有时实在是猜疑过多了。”
  “哈哈,好好,我不疑郡主便是。”
  “咳,”尉迟方脸上一红,分辩道,“我可没说她……对了,改日我引见另一位朋友给你,就是华原县令方恪。那可真是位好男子,品格见识都是一等一的。你见了他,一定投缘。”
  “嗯。”应了一声,又回到心不在焉的状态之中。良久方才抬头,“你说什么?是谁?”
  “华原方县令,如今刚调入京中任职。今早正是和他一起游览的。”
  突然伸手抓住校尉肩头,猝不及防,让尉迟方吓了一跳,再看对方脸色,竟是意料之外的严肃。
  “你是说,今早他与你一起?”
  “没错。”
  “接到木盒之时他也在场?”
  “是……”
  不等他说完,李淳风立刻问道:“他现在哪里?”
  “这……他……应该住在驿馆吧。”尉迟方被弄得昏头转向,“怎么了?”
  “快走!”


  第八章 诱饵
  夜已深,薄云掠过,掩住月光。“卜”地一声,却是桌上灯花爆了一下。方恪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取过烛剪,刚碰到灯芯,突然一阵飒飒微风吹了过来,手一颤,烛火奄然而灭,只留下一道发白的烟气,消散在黑暗中。
  转头望去,只见窗上树影摇晃。此刻眼睛已稍稍适应了黑暗,于是站起身,借助星月微光摸索到窗前,却是关得严实,窗纸也完好无损。就在此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方恪一瞬间毛发倒竖,哑着声音叫道:“谁?是谁?”
  迷蒙暗影中沉寂了片刻,随后便听到一些细小怪声,像是被压抑在地底的低泣和呼救。恍然自身所在之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四周到处是绝望濒死的人,空气被一丝丝抽走,呼吸也变得困难,重压之下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不!”
  拼尽全力叫出这一句,随即眼前一黑,便跌入了无所知的空间中。
  “不!”
  这一声已经近乎惨叫,易秋楼的脸色看上去比起死人好不到哪里,“别的都好商量,要我去当诱饵,万万不可!”
  荆烈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李淳风,一脸“我早知这样不行”的神情。此刻这位风流自负的雍州长史、世家公子,正靠在最宠爱的侍婢身上,裹着两床锦被瑟瑟发抖,丝毫没有往日脂粉丛中倜傥模样。
  “这可不是我胆怯……李先生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重病在身,实在起不了床。”
  投来的目光可怜巴巴,任是铁石心肠,也要不忍,偏偏眼前这青衫男子却好像一无所觉。
  “哦?长史有恙么?无妨,在下可以代为诊治。”
  “哎、哎,不必,不必……”
  “怎说不必?”李淳风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腕,“左寸浮而洪数,右尺沉细,是心火郁积之像。不宜卧床,倒要多劳动才是。”
  “荆烈……”易秋楼眼光转向下属,求救一般,“我平日待你不薄啊……”
  叹了口气,荆烈道:“长史大人既然病了,这诱敌之计不妨缓行。”
  “对,对,缓行,缓行。”如逢大赦,易秋楼立即连声附和。
  “长史可以缓,刺客却不会。昨日,华原县令方恪在驿馆被杀。”酒肆主人垂下眼,令人无法窥见他眼中神情,“此事本可阻止,只可惜阴差阳错,刺客误将残肢送到了另一人手中,以致错延了时辰。我与尉迟赶到之时,刺客刚刚离开。”
  “什么?方大人也……”
  荆烈点了点头,低声道:“就在昨夜,是李先生发现的。”
  “老天!”
  一声呻吟,长史倒在床上,双眼翻白。
  “目前为止,刺客已杀七人,无一失手。”看了看周围,李淳风道:“恕我直言,易大人这里的防卫对付小贼还可,若要对付杀手,只怕无效。”
  “那……那该如何是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故意将最易受到攻击的破绽亮给对方,引诱他来入网。荆大人这条计策不失为妙着,李某也认为可行。”
  “可是,如果刺客不上当,我……”
  “放心。”荆烈上前一步,双唇紧抿,“卑职会布置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望着眼前两人,易秋楼只得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当真是风萧萧兮悲且凉,莫说是易水,连怀中锦被也寒了起来。
  傍晚时分,两日来一直紧闭的易府大门敞开了,八名轿夫抬着一乘青绸软轿从中走了出来。轿帘上以彩墨绘着喜鹊登梅的图案,影影绰绰现出轿中人影。轿前轿后各有五名精壮士兵跟随,荆烈按着佩刀,没有乘马,徒步行走在轿侧,神色如常,一双鹰一般的眼余光左顾右盼,不放过身侧每一个人、每一点异动。
  天色已暗淡下来,路上人大多形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队。转过街角,迎面一名跛腿小贩,肩上挑着糖糕担子,一瘸一拐地向着软轿走来。粗糙而敦厚的面容上,满是长期劳作留下的皱纹和印记。一眼望去,正和这城中寻常中年商贩一样。
  青绸软轿向北,商贩往南,眼看便要擦肩而过。就在此刻,树上一只乌鸦突然惊飞而起,荆烈本能地抬头一望,几乎同时,一点光芒如闪电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飞入轿。
  “要尉迟大人为我守卫,当真过意不去。”
  依旧没了骨头一般靠在侍婢身上,易秋楼开口向面前之人道谢。
  “说哪里话。”尉迟方直率说道:“方兄遇害,我没能救下他,已是万分抱歉。如今只有尽快抓住凶手,免得他再害人。”
  “正是,正是。不过,”长史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周围,“不知道那刺客会不会中计?倘若被他发现了……”
  此刻二人正在易秋楼的卧室之中。诱敌之计本是计中计,乘着长史平日常用软轿出门的是李淳风,而尉迟方则被请来埋伏在易府,以防万一。
  “放心,”尉迟方显得信心十足,“有我在,刺客决伤不了你。”
  “如此便好。”安心地叹了口气,缩回锦被之中。又想起什么似地探出了头,“可李先生那边……”
  “荆烈已随同保护。李兄行事向来有分寸,一定早有应变之方。”提起李淳风,尉迟方看似比对自己信心还要多出十分。
  几乎在那道劲风袭来的同时,荆烈也立即拔出刀来,但仍然迟了一步。寒光一闪,已没入轿帘。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贩此刻判若两人,身体旋转的同时飞出两脚,将糖糕担子踢向荆烈,自己则抽出了那根扁担,向后疾退。动作潇洒敏捷,一气呵成,显然训练有素。
  但荆烈是何等人,他号称京城第一捕,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大喝一声,竟丝毫不理会向自己直飞过来的箩筐,而是猛一跺脚,身形如疾风一般从间隙中插了过去,与此同时,袖中飞出一条铁链,黑沉沉地套向对方脖颈。刺客显然怔了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身手如此快速,稍一分神颈项已被铁链缠绕,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恐绝望之色,嘶声道:“你……”不等他说完,荆烈右手拉住铁链发力,勒住刺客咽喉将他带向自身,耳边只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之声。
  “留手!”
  一个声音喝道。荆烈闻言顿了顿,手腕一翻,铁链兜了半个圈子,刺客要害受制,只得跟着旋转,重心不稳,一跤摔在地上。荆烈正要上前,突然啊了一声,一手捂住腹部,身体屈了下来。
  这的确是个好时机。毫不犹豫地,刺客解下颈间锁链,抓起扁担便要飞奔。却在刹那间硬生生顿住脚步,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张大了嘴,然后就这样缓缓双膝跪地。
  一柄剑,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不知从何处飞来,没入了他的胸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把前胸染成鲜红。刺客颓然倒地,一动不动。一直紧紧抓着扁担的右手此刻才松开,带着临终前的挣扎与不甘。在他身前,一人负手而立,白色道袍,身材修长,面貌清癯。
  “可惜……”方才说话的人此刻从轿中走了出来,正是伪装成易秋楼的李淳风。手中握着一只青铜面具,面具的眉心有一处凹陷,却是方才刺客铅丸射中的地方。


  第九章 府中
  荆烈面色灰白,摇摇欲坠,正要直起身,却被李淳风一把按下。
  “别动。”
  揭开衣襟,只见胸腹之间一片乌青。幸好荆烈贴身穿了护甲,否则刺客意图逃走时发出的那一枚铅丸便要将身体洞穿。从怀中取出一瓶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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