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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生而为烬-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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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咳嗽了起来。
  这可把Josh吓的不轻,当场撂了筷子,“你他妈成天这个熊样儿还敢不去医院?明天就跟我检查去!”
  “我就是……咳,呛了一下儿,”程解之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你甭想转移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过一阵儿。”Josh有点心虚,声音也小了下去,他扒拉了几筷子米饭,“我这不是陪着你么,我走了谁给你做饭。”越往后说,Josh越发理直气壮了起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程解之干脆放了筷子,“你以前口口声声说你容易被盯上,那时候连给我打个电话都小心翼翼的,这次怎么还上赶着往上凑了,在海城有言葭有郑映,饿不死我,你怎么现在不怕成哥能顺着你找到我了?”
  Josh咬了几口筷子,为什么呢?
  程解之在躲人,他不也是么。
  程解之抬眼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循循善诱,“说说吧。”
  “那你得答应明天去趟医院,先检查检查。”
  听Josh提出这个条件,程解之一下子笑了,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呢,“行。”
  从何说起呢?
  Josh仔细回忆了一下,其实他和魏临泽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连一个学期都不到。连他的学生都能和他结结实实相处两个学期呢,Josh想。
  在魏临泽面前,他一直都自卑。别人怎么骂他,他都能微微一笑怼回去,再难听的骂他都听过,但面对魏临泽,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愿意听到任何诋毁的话了,本来就已经低进泥里了,干嘛还要当着他可望不可即的人再踩上几脚呢?
  人的羞耻心,归根到底都是磨没的,在熟悉的受尽了侮辱的环境里,习惯了,但是人忘性大,一旦脱出那个环境一段时间,看到了正常干净的人生,心里就会跟着不平衡,想着自己凭什么就跟一条拴着铁链子趴在地上摇尾巴的狗一样,会不可抑制地去羡慕那个人,在他面前不自觉地就矮了好几头。尤其,当那个人,你是真的拼了劲儿小心翼翼地对他好的时候。
  Josh向来摆着高高的姿态,又骄傲又自大,好像天生就是这副老子是女王你们这些凡人只配跪舔的样子。但往往人们  越是表现什么,恰恰越是缺什么。
  他把能表现自己心境的细节给省略掉,没什么重点地说了他和魏临泽的故事,想到什么说什么,说他戴金丝边眼镜的模样时会一下子插几句他不吃这不吃那挑食的很,絮絮叨叨地说着,程解之难得好像有些精神,弯腰驼背地撑在桌子上找最舒服的姿势认真听。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不敢问,怕听到我不愿意听的。正好第二天早上郑映给我打电话找我帮你,我就走了。”Josh最后稍微一总结,摊了摊手,“其实赖你。”
  程解之没搭他的腔,趴着看了会儿剩菜才说:“你,当局者迷。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想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还非得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才知道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你俩都……”程解之想找个稍微委婉点的词儿,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决定直接说,“上床了,你不能太不自信了,他既然愿意,总不能……”
  “解之,”Josh打断了他,“我不是不自信,我是太自信了。”
  他用这句话成功打断了程解之,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这些年,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爱我的人不少,可不都是冲着我这张脸、这个身体来的么?我对我的本事太自信了,我不能确定,他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和我……做。爱。”
  程解之听他说完这话,首当其冲地走了走神儿,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词儿呢,这么回想起来,他刚刚选的那个词儿,既不含蓄又不直白,不伦不类的。
  他没来得及接话,Josh又自顾自地说上了,“我在黑暗里,无路可逃,我不能把他也拉进我的地狱,能远远地看着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有一束光就够了,就已经,很幸运了。魏临泽是我的光,我不能亲手把我的光也拽进深渊。”
  这是魏临泽还在派出所,他无能为力地等着包间里事的想法。那时候的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完了,因为他,魏临泽遇上了也许这辈子都应该只在书里、新闻里看到的事情。或许,他必须离开魏临泽,不光是他在地狱,还因为,作为光的魏临泽已经不仅仅只是想照亮那一小块儿地界了,那束光想救他出去,不惜自己投身黑暗。
  “可他或许,”程解之的声音很轻,“或许愿意,也有能力把你的黑暗也变成光呢?黑暗没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它没法同化,也没法熄灭光。”
  程解之的眼睛里没有光,一派空茫地不聚焦,像是说给Josh听,也像是自言自语。
  Josh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他像是笑没劲儿了似的盯着程解之看,“你说的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啊解之。”
  “陆琛有能力保护你,温玉没办法从陆家手里弄走你。可你为什么躲在了这里呢?问问你自己,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Josh说话的过程中,程解之压根没敢看他,最后惯常用他装模作样的伎俩,装作没听见,迈着病人独特的步子挪回了床上,眼睛一闭,不是困了睡着的意思,而是表示外界再发生什么他都可以理所当然地无视了。
  看着一桌子泛着油花儿的餐具,再看看床上那个装死的程解之,Josh很严肃地想念了一下之前不用刷碗的日子。
  海城是Josh的老家。
  他没有跟程解之说过。其实多年没回海城,这里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可是,自己小时候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就在这座城市里,只隔了或许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却住在全然陌生的一个城中村里。海城,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和其他陌生城市没什么两样的地方。
  珠城和海城只隔了一个收费站的距离,高铁两个小时就能到,火车四个小时,跑高速三个小时。
  魏临泽自打开学之后就总是不在状态,副教授的职称评上了,课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偶尔跟着姜教授整理古文字的信息处理资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轨道上稳稳运行着,但其实,偏离了轨道的那件事儿,不过就是被他刻意地不去想而已。
  所谓刻意,就必然会在闲暇时候,不经意地反复冲到脑子里溜达一圈儿。
  他找了一个周末,想好好放松一下精神。地点,左想右想挑了海城。
  至于为什么,原因多的数不清,海城景儿好,天蓝,风好闻,有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在海城人民慢节奏的生活里,最能体验让自己焦虑的心情得到缓解。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都是魏临泽瞎编的。要想让他放松,闷在家里打一整天游戏比什么都有效。
  重要的是,乔望告诉他,海城是他的老家。
  乔望的老家,就是Josh的老家。
  他在布满了行道树的斜坡上顺着走,身边偶尔过去几个牵着懒洋洋的狗的老人,伴着树上蝉儿有规律的齐声唱和,在树荫底下,好像有了这么一溜达就能到天荒地老似的。
  这就是Josh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啊。
  魏临泽很少会对不熟悉的地方产生归属感,但在这里,他莫名生出了留下来生活的想法,这个城市,真是太适合生存了。
  晃晃悠悠地过完这一生,心向往之。
  他打车去了城西墓园,在写着“乔震”名字的墓碑跟前站了很久,对着面前那张嘴角压着两条纹路的黑白照片,魏临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离墓园不远处就是一片海,总有些带着咸味儿的海风冲过来刮歪一片高着个子挥舞的草。
  魏临泽的头发也被吹得动了动,他活动了一下有点发麻的脚腕,转身走了。
  风里好像散了一句话,听不清楚,埋在沙沙的叶子拍手的声音堪堪漏出了两个字。
  “他啊……”
  魏临泽本着散步的心态,从墓园走到了海边。
  这些年,海边的建设越来越好,房地产商们在房子周围布满了矜贵的水泥,上边林立了各色雕塑,大理石砌成的喷泉不情不愿地喷着水。
  砍了原来的树,再移来新的树。
  海边的地皮每寸都被别处更叫嚣着安静两个字,独栋小别墅没间之间都尽力保持着最大的距离,安安静静,只有海风在耳朵边上欢闹。在这里,竟然还建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医院,外观是考究的白色欧式小楼,和周围的风景融为一体,丝毫不显得突兀。
  这里的环境,的确挺适合养病,魏临泽想。
  如果他能再多看那医院一眼,他就能发现,在周围白色的建筑物里,有一辆红色的车,慢悠悠地滑进了树荫下的停车位。
  如果能再看得仔细一点,那辆车里,有两个光头男人,其中一个,漂亮得像一个刚下山不久的小尼姑。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在海城城西的海边,坐落着一栋白色的小洋楼,比周围的独栋小别墅占的院子都要大,正是言葭联系好的那家私人医院。医疗水平暂且不论,可论起价格,绝对是海城首屈一指的医院了。
  也是巧,这家医院的大老板正是言葭大学时的学长,小伙子自己水平也高,年纪轻轻就从家里接手了医院的业务,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言葭特意约了一个周末,让程解之顶着她那个弟弟的身份来检查。
  Josh开着车,程解之不情不愿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活像被安全带绑住的可怜兮兮的人质。城西这边比较空旷,不想市中繁华忙碌的城中村地段,开车好半天也碰不见一个人影,偶尔遇上一辆车,也是优哉游哉地像是慢音乐的音符似的,在柏油铺就的五线谱上半死不活地挪。
  在医院里边停车的时候,Josh无意间往院子外边一瞥,像是有个人正好走过了那片被枝繁叶茂的大树密密麻麻遮住的篱笆墙。他还没来得及看第二眼,言葭就敲了敲车窗户。
  程解之从“装死”状态里懒洋洋地掀开了眼皮,冲着言葭咧嘴一笑,“葭葭啊。”
  Josh本来打算用暴力手段强制程解之留下住院,没想到程解之压根也没想反抗,一系列检查做完之后,中间言葭商量着安排单人病房的时候,程解之没有提出异议,直到住进了病房,Josh提防着他打什么别的小算盘。
  他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简单收拾了东西,整间屋子就只剩下灶台还留着他们生活过的痕迹,其他的地方,拿走东西之后,荒凉简陋地回到了从前。因为他们两个,谁也没把这里当做一个长久之处。就像是流浪汉临时睡一晚的桥洞,报纸一卷,除了旁边的小野猫,没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流浪汉。
  孙若水小姑娘在送别的时候还挺不舍得,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就要往下掉眼泪,Josh点了点她的额头,“哭什么,这么舍不得我啊?”
  孙若水抽抽搭搭地递给他一包巧克力,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巧克力是小姑娘最喜欢的拉斐尔白球,小孩子多好的,Josh心想。
  年少时候的人们,都有着甜甜软软的梦。
  Josh撩了一下耷拉下来的蚊帐,程解之这次回来,变了很多。相比他们六年前刚认识那个书卷气浓重的少年,现在这个,被世间滔天的恶意慢慢捏成了这样一个形销骨立的青年人。他本来努力过,爬出深渊,原定的成长,应该在深渊之外,但是最后,却掉进了更深的黑暗。
  所以Josh让他问问自己,黑暗的力量,是不是确实那么强大。
  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不相信,一个接一个抠着边儿上的光,然后坍塌进了更深的万劫不复。你问他敢不敢往外爬?怎么能敢?
  程解之是疤痕体质,一个小小的擦伤,动辄好几年都留着印子。Josh曾经盯着他的的手臂数那些已经发暗的针眼儿,数得头晕都没数明白有多少个。一个个都是他染上毒的历程和见证。
  第一针,温玉狞笑着强行给他注射了。
  第二针,温玉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解之啊。”
  第三针第四针第五针……
  从第几针开始的呢?他开始求着温玉,为了再要一针发疯,让他干什么都行。他曾经以为自己不是普通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到头来,在那些放在针管里的恶魔面前,他惊觉,自己完完全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没有意志力,不能想电影里那样死咬着牙坚持。那么容易地就能被控制,就因为这个,心甘情愿地沦为温玉的玩物。
  程解之汗涔涔地醒过来,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眼前黑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这是医院,心跳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温玉那里的房子,天花板是白色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在那里嘶哑着喉咙嗥叫,后来戒毒的房子,天花板也是白色的,他也曾在那里度过了疯癫的半年。然后剩下的这些日子,还是要在白色的天花板底下,接受另一种形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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