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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玉娇龙-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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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这时的心里已经被掀起了层层波涛,她对俞秀莲的倾慕、同情,甚至还杂有几分疑嫉,早就隐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期望着能有缘见她一面。如今机会突然降临,哪能轻易放过呢?至于燕姑,她是罗小虎的同胞骨肉啊!尽管同在京城,却有如异域,世风礼教都不容相认,就更不用说对她应尽的爱护和照顾了。这究竟是谁的错呢?谁叫自己生在侯门,又谁叫她哥哥去作马贼!
但她深藏在心里的对罗小虎的思念和爱恋,时时激击起一圈圈巨大的波澜,这波澜总在无边无际地扩散,她渴望能触到崖岸。
激起些儿回波,这也将使她感到幸福和慰藉。因此,她也十分渴望能见见燕姑,这也算是她心浪要拍击的一处崖岸。
玉娇龙虽然心潮澎湃,可她的神态却仍然显得异常平静,看去似乎还是无精打采的。
鸾英见她半天不出声,急了:“妹妹,你说呀,你是去还是不去?”
玉娇龙顺从地笑了笑:“去。但要说好,是我陪你。”鸾英高兴得伸出双手棒着玉娇龙的脸说:“好,就依你。我在母亲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姑嫂二人又闲谈一阵,鸾英便带着赵妈下楼回房去了。
玉娇龙送走嫂嫂后,独自斜倚栏杆思忖着明天去德府作客的事情。她极力去猜想即将要见面的俞秀莲和燕姑的模样,可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的脸孔,一会儿是达美的,一会儿是蔡幺妹的,一会儿又是香姑的,都不是俞秀莲和燕姑的模样。她正想得出神,忽然,看门老头王庆来报,说府门外来了一人,年约五十开外,自称姓何名招来,打从安国县留村而来,说半年前有人传说告知他,有一个叫香姑的外甥女,已从西疆回来,现在玉大人府里,他趁进京办货之机,来求一见。
玉娇龙闻报,不禁双手台掌,默默念了一声“多感菩萨保佑”,立即把香姑叫来,满怀高兴地对她说:“香姑,你勇舅终于找到了,现在府门外,你快去和他相见。他若无事,可留他在府里住上几天。”
香姑真是喜出望外,急忙炔步下楼,飞一般地奔跑出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香姑带着满面泪痕回房来了。玉娇龙见她两眼红肿,脸上犹留下凄怆之色,想到她那可怜的身世,心里也不禁难过起来。她把香姑拉到身旁,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问道:“香姑,舅舅对你如何?”
香姑哽咽着说:“舅舅听说我爹和我娘都死了,也很难过,又听说我在府里日子过得很好,他也很宽慰。”
玉娇龙:“你舅舅的日子过得如何?”
香姑:“舅舅开初对我说,舅娘死了,他靠卖点杂货求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说着说着,他又说他日子过得还不差,我也弄不清他究竟过得怎样。”玉娇龙:“你舅舅说话为何没个准呢?”
香姑:“舅舅后来听说我是被小姐好心收留的,不是卖身给玉府,他就说要我随他回留村,又说他日子过得很温饱。”
玉娇龙:“你愿不愿随他去呢?”
香姑紧紧靠在玉娇龙怀里,充满真诚地说:“不,我才不随舅舅去哩,我死也不愿离开你。”
玉娇龙心里顿感沁入一股温暖,也满怀深情地说:“好妹妹,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你等等,过两年,我一定设法送你回到西疆去。“香姑依在玉娇龙怀里,脸贴着她的肩,低声说:”小姐,你呢?你也和我一道回西疆去?“
玉娇龙心里微微一震:“傻妹妹,我回西疆去干啥?”
香姑几乎是耳语般地说:“我看得出来,你比我还恋着西疆。”
玉娇龙一下挣开身子,抓住香姑的肩膀,两眼注视着她,略带盘诘的口气问道:“你这是从何说起?你怎知我恋着西疆?”
香姑毫无畏缩,坦然说道:“我早看出来了。自从回到京城来后,你就没有真正开心过,常常望着西天出神,我就猜你准是在想念西疆。”
玉娇龙笑了:“西疆虽美,可哪比京城繁华;乌苏更是荒凉,怎比侯府玉堂金马。”
香姑突然变得固执任性起来:“我愿留在玉府就全不是为的这些,我只为一点:舍不得小姐。小姐当然和我不同,你知书识礼,凡事都得依照府里的规矩。不过,不管你有什么‘堂’,什么‘马’,我看就你没个知心人,全府上上下下百多号人,真正能贴近你心的都不如香姑我。”
香姑这番话,把玉娇龙隐藏在心里的哀怨挑开了,她没料到,这个在她眼里还充满少女般天真纯稚的香姑,竟能说出这番通情中肯的话来!以至使得她再也不忍去强持异议了。玉娇龙默然许久,最后才微微地叹息了声,说:“香姑,你说得对,偌大一座玉府里,我唯一的贴心人就是你了。我和你一样,也命苦……”玉娇龙不再说下去了,眼里噙满了泪水。
香姑在玉小姐身旁呆了许久许久,直到已快天黑,才退出房门去了。
第二天,玉娇龙起床得特别早。吃过早饭不久,赵妈便奉少夫人的差遣,过来催促玉娇龙换装来了。玉娇龙坐在梳妆台前,略加匀抹,换上一身淡蓝色的绣花滚边衣裙,外披一件猩红色的缎面紫貂披风,又从首饰箱里取出一只珍贵的缕花玉环,将它带在腕上。刚刚收拾打扮停当,便听得嫂嫂鸾英在楼下叫她的声音。姑嫂二人携手出府,马车早已候在门前。二人登车,便向阜成门方向驶去。
几天前,京城下过一场大雪,街上积雪虽然未化,天气也显得特别寒冷,可大街上仍然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真不愧是京城帝都;万里阳关道上城镇百千,哪有这等繁华。玉娇龙姑嫂乘坐的这辆马车,又是那样惹人注目,以致路上行人,一见这辆马车,立即就能辨出里面坐的准是高官宝眷,一个个纷纷退让道旁,面露敬羡之色。
玉娇龙从帘缝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矜持地笑了,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和满足。
十八年来,她似乎只在今天才初次领略到了侯门玉叶的高贵和尊荣,这决不是在辽阔的草原和荒凉的沙漠所能感受到的。
马车很快就驶到了阜成门,沿着城墙转入一条寂静的胡同,德府已经在望。德五嫂早已领着一群人迎候在大门口了。
马车刚一停下,德五嫂便带着两位仆妇来到马车门前,一位仆妇忙上前将车门帘幔揪开,鸾英首先跨下车去,便又回身来扶玉娇龙。玉娇龙与德五嫂上次在铁贝勒王妃府中就曾见过一面,当时虽未交言,彼此却也是认识的。因此,也无须鸾英引见,就相耳寒暄起来。玉娇龙低着头,由一位仆妇搀扶着,踏着积雪向府门走去。她刚刚跨上门前石阶,眼前突然露出了一双穿着青布棉靴、上着酱色裤管、分站得很开的脚。玉娇龙抬起头来,见迎面站着的是一位姑娘,双脚成马步分开,两手叉腰,浅黄铜色里透红的一张圆脸上,嵌着一对闪亮而深邃的眼睛。两道黑黑的、略微斜挑的眉毛,给这副本来很平常的脸蛋,却平添了一种特别妩媚和英武的气概。这姑娘似笑非笑,正以一种探究的眼光注视着她。玉娇龙心里立即就猜到了:这姑娘准是俞秀莲。顿然间,她心里感到有些慌,但却丝毫也未表露出来。她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那姑娘却先开口了:“玉小姐,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
玉娇龙:“你就是俞姑娘吧!我对你已经闻名很久了。”
俞秀莲:“你休去听那些讹传。德五嫂常在我面前夸你呢!”
她又把玉娇龙打量了下,紧接着将她的脚瞟了一眼,说道:“你的脚真轻,鞋上连一点雪都未沾。”
玉娇龙不觉微微一怔,正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恰好德五嫂从后面跟了上来,说:“请到屋里叙,外面冷。”
主客三人和俞秀莲由几个仆婢伴随着来到内厅,坐定之后,仆婢们都争着前来献茶送点,殷勤异常。特别是玉娇龙面前,仆蝉们轮番趋候,更是川流不息。玉娇龙不禁暗暗诧异,感到有些蹊跷。正在这时,她忽又听到厅外走廊上亦有一群人在窃窃私语。她抬起头来,略一顾盼,见花窗外有几个人影在逡巡晃动,窗间糊纸已被戳破了好几个地方。她正迷惑不解中,鸾英凑到她耳边,低声对她说:“德府家的丫环仆妇久闻妹妹美得赛过天仙,都想看看你,可又不便冒冒失失地进来。你看,她们竟把窗纸也戳了那么些洞。为了看你,害得我们也受冷。”
一向矜持沉静的玉娇龙,一时间,羞也不是,嗔也不是,顿感不自在起来,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红晕。
德五嫂是个伶俐人,她已察觉到了玉娇龙神态的变化,深恐失礼,忙把厅里多余的仆婢打发出去,随即又将话题转到前番在王府里玉娇龙拦马救护玉母的事来。她把当时的情景绘声纶色地讲了一番后,又说道:“当时我们全吓懵了,都为玉夫人她老人家捏了一把汗。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不知玉小姐哪来那么一股勇力,又那么迅速的身手,只上前将马一拦一推,竟把来势那般凶猛的烈马制住了。真是叫人不可思议。自那以后,京城中官家名门的女眷,谁不夸说玉小姐是孝女,都把那件事说成是孝女感天,暗有神助。当然,也有嘴损的说连烈马都怕美女,还说这叫‘柔能克刚’。”德五嫂说到这里,也不禁大笑起来。
鸾英也被她这句话逗笑了,笑得十分得意和开心。
俞秀莲抿着嘴,似笑非笑的,眼光一直停留在玉娇龙身上。
玉娇龙端坐着,好像在听讲别人的故事一般,既无惊悸之态,也无得意之色。她对俞秀莲那双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早已感受到了,可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有些忐忑不安,她不愿迎上去,和她进行这场较量。
鸾英笑过了后,带着不平地说:“我家妹妹明明拦了烈马,救了母亲,可听说有人还不相信呢!”
一直未开口的俞秀莲说话了:“大勇出于至孝。玉小姐临危挺身拦马,这是任何一个有孝心的人都能做到的,可是要叫一个一般的女子去把迎面奔来的烈马推开,这确是令人难以置信。”
德五嫂尴尬地说:“俞姑娘,你可从未对我说过不信这事来。”
俞秀莲:“五嫂,既是你亲眼见到的,我就不得不信。”
鸾英:“俞姑娘真会说话。那就是说,你还并不是真信。”
俞秀莲:“今天,见到了玉小姐后,我才真信了。”
鸾英和德五嫂不觉都把眼光转向玉娇龙,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个什么来。
玉娇龙心里微微一震,她好像已从俞秀莲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里感到了一种危机,心想:“难道她已识破了我?!”她突然想起刚才在门外石阶上,俞秀莲见她鞋上没沾雪,曾称她脚轻来。可能是俞秀莲已经留意察看了自己的脚印,并已引起了她的疑心。
玉娇龙深悔自己粗心,同时也感到俞秀莲不但识广见多,而且心细如发,自己必须小心在意。
玉娇龙见厅内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她感到三双不同的眼神都在打量着她。她猛然一震,觉得只有迎上去才能摆脱目前困境。于是,她抬起头来,带着一种羞涩和稚气,瞅了瞅俞秀莲,转脸对鸾英娇声说:“嫂嫂,俞姑娘是性情直心又好,她是怕我难堪。”
接着,她又把脸转向俞秀莲:“其实,那天我也吓昏了,一心只为顾母亲,糊里糊涂地就迎着马头冲上去,我至今也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那马竟然闪开去,也许是惊眼了。”
俞秀莲:“‘惊眼!’你也懂得叫惊眼?!”
玉娇龙坦然道:“我在西疆也常驰马来。”
德五嫂:“难怪,原来玉小姐识得马性?”
玉娇龙笑了笑,没再应声,只把两眼瞅着俞秀莲。
俞秀莲嘴边仍然挂着似笑非笑的味儿,默默地注视着她。
正在这时,丫环来报: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请玉少奶奶和玉小姐到花园赏梅。于是,德五嫂起身带路,大家一道步出内厅向花园走去。
德府花园不大,但布置得却也精致。花园中间是一椭圆形的水池,池中立了一方峥嵘奇挺的太湖石。水池周围种满梅树,盛开的梅花,把整个花园点缀成一片淡红的颜色。
那一枝枝傲然自放的梅花与地上耀眼的白雪相映,特别给人以拔俗超尘的感觉。
玉娇龙刚一穿进梅林,匣有一阵淡淡的幽香向她袭来,顿使她整个心神都为之一爽。
她问走在她身边的俞秀莲道:“俞姑娘,你一定也喜爱梅花吧?”
俞秀莲漠然答道:“这只有高雅的人才有这等清兴。我可不是那种高雅人。”
玉娇龙:“你不也是很孤傲的吗!这正是梅花的情性。”
俞天莲:“孤,是真的,傲则不敢当,这可不是我的天性。玉小姐,你又最喜爱什么花呢?”
玉娇龙:“梅、兰、菊、荷我都爱。”
俞秀莲:“都传说银杏花是夜里偷愉开,像星星般地发亮,可就不让人看见。你说这又是什么情住?”
玉娇龙惊讶地说:“啊,难道真有这等事?”
她俩说着说着,便已穿过梅林,来到一座长亭内。这长亭十分宽敞,四面是茶色栏杆,栏杆内侧配有座位。坐倚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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