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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九重薇-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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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薇细细品着,闲闲端详着指上新染的蔻丹,似是无意间挑起话题:“姐姐如何会与云夫人相熟?那日回来说与母后,正宾居然是姑苏云家的宗妇,母后也新奇的紧。”
    夏兰馨将刚剥开的橙子皮丢进一旁的炭炉,又添了几根松枝,殿内的空气便多了几分清香甘甜,令人神清气爽。她轻轻笑道:“也是缘份,阿薇可还记得九月里我随母亲去普宁寺进香?”
    前世里的事虽然遥远,却被慕容薇日日咀嚼,一幕一幕如在眼前。
    崇明七年九月,天降暴雨。京郊十里地外,有官道塌陷,道路两旁数间民房倒塌。父皇下旨,令京师官兵抢救灾民,修复道路,直到第五日上道路才通畅。
    九月初九是夏老太君寿诞,又是九九重阳佳节,沈氏为表孝心,一早领着儿媳胡氏与夏兰馨去京郊普宁寺进香,点了海碗大的长明灯,又做了整整三日的道场。
    夏家返城途中,刚好遇上这场暴雨导致官道塌陷,马车不能通行,一行人只好折返,打算暂避京郊的一处庄子。
    云家那日也在普宁寺做完法事,踏上返程。
    云夫人带着云持姐妹两人、各自贴身的丫头,还有几个粗使婆子,一行也有十几人,没想到天降大雨,云夫人的马车陷在泥泞之中进退两难。
    两个车夫,再加几个粗使婆子合力,众人依旧推不动马车,即怕道路继续坍塌,又不能叫云夫人与两位小姐抛头露面。
    正是一筹莫展,遇到夏府马车途中折返,云府的仆妇便来求救。
    沈氏见那一众仆从行事周全,虽处忙乱之中,依旧斯文有礼,该有的礼节纹丝不少,又打听得有女眷还在车上,便吩咐下人们过去帮忙。
    夏家带的人多,又多是练家子出身,三下五除二便帮云家将马车赶出。
    云夫人携了女儿前来拜谢,沈氏见这母女三人虽然狼狈,那通身高华的气质、一身书香的清雅却掩饰不住,疑心不是寻常人家。
    云家不说,她便不问,细问了三人没有去处,便将好人做到底,邀她们暂居夏家京外的庄子,待路修好时再一起返程。
    云夫人别无他法,见沈氏几人彬彬有礼,便就欣然从命。
    到了夏府别院,云夫人看到门楣上提的匾额才知是当朝夏阁老府上,收拾干净了领着女儿过来重新见礼,才说自己是姑苏云家的宗妇。
    夏兰馨与两位云小姐一见如故,别院相处几天,竟然难分难舍,几人殷勤定下再见之期。返程之后,云夫人又感谢沈氏盛情款待,备了谢仪亲自上门道谢,沈氏殷勤待客,一来二去,便有了往来。
    兰馨及笄,沈氏本与丈夫商议,请她娘家嫂子、同为侯爷夫人的谢氏来做正宾,没想到老太君突然发话,定了请云夫人做及笄礼的正宾。
    夏兰馨娓娓说道:“祖母大人的意思,云夫人的公婆与丈夫都在世,儿女双全,算是全福人家,想图个吉利。且云家世代书香,闻名天下,也配得起夏府的名声。”

第二十九章 客栈

    夏兰馨浑不在意自己及笄礼上的正宾与赞者都会是谁,也不往深里探究,而康平侯夫人沈氏略略思量便明白了婆母的苦心。
    夏家一门显贵,三代人在朝中为官,难免招人嫉恨。天潢贵胄为女儿插簪不过一时的锦上添花,反而不如选择与世无争的云家,与这种人家相处,才是深谙公公一向抱朴守拙的处世之道。
    沈氏当即给云夫人写了书信,婉转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云夫人到也干脆,略谦了几句便就应下,答应早早带着云持前来贺喜。
    夏兰馨慢慢说与慕容薇听,慕容薇心中盘旋的却是云家二子云扬,到底何种的人中龙凤,配她一身浩然正气的兰姐姐。
    有心要问,于礼不合。想着夏兰馨并不知情,她不便打趣,将话题转向正事:“正有事想拜托姐姐,姐姐今日不来,我也要人去送帖子相请”。
    夏兰馨闻言,随手从小几上蓝地金边缠枝花卉碟里拈起几枚松瓤,吹去表皮,轻轻含在齿间,笑容飘飘渺渺,“阿薇,三哥这两日早出晚归,可是为你办事?”
    慕容薇与苏暮寒虽无婚约,却是大多数人眼里心照不宣的一对。自家兄长年过十八犹未定亲,夏兰馨思前想后,也只能装作不知。
    夏钰之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夏兰馨看在眼里心焦气躁,偏又无人可说。她低低咬住嘴唇,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阿薇,你是不是与安国公世子有些误会?”
    即怕三哥无意间做了恶人,又怕耽误慕容薇的正事,夏兰馨心比平日多出七窍,仍不知掰做几半来使。
    透着糊着明纸的轩窗,被轻盈的飞雪织成的白色帷幕里,正有几株老梅傲雪迎霜,不屈地伸展着嶙峋的虬枝,绚烂出一树如火如霞般的荼蘼,似是对人世间最美好的向往。
    慕容薇移步窗前,静静凝望,肃穆地望向夏兰馨:“兰姐姐,夏家是开国元勋,三代为官,一门忠良,慕容薇便是再糊涂,又怎会亵渎三哥,令夏家蒙尘?”
    道理夏兰馨也懂,只不过关心则乱,问话便错了章程。
    夏兰馨到也坦诚,将手中热茶放下,学慕容薇倚窗而立:“既是姐姐多虑,便当我从未说过,阿薇还有什么驱策,我替你转给三哥。”
    荣辱与共,夏家与西霞早已牢牢绑在一起,夏兰馨从懂事起便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她于细枝末节并不在意,而从小跟在祖父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在朝堂风向和君国大事上却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
    “阿薇,年关将近,宫里看似歌舞升平,我瞧着却是外松内紧,难道是有大事将要发生?”夏兰馨捏着水色碧纹丝帕,眉间默默添了一丝凝重。
    “未雨绸缪,也未可知。”,慕容薇淡然转身,轻轻抚动着腕上凝翠欲滴的玉镯,眸光潋滟无边,竟杂了上位者的睥睨。
    两人并肩立在窗前,看那红梅傲雪,飘然一树的幽香。慕容薇皓腕如雪,抚上夏兰馨的柔荑。
    温软的话似是无心,又似是有意,如风拂过她的耳边,留下丝丝涟漪:“姐姐放心,我与安国公世子如何,与三哥无关。三哥与姐姐都是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慕容薇由衷敬佩你们的大义。”
    夏兰馨只知道夏家三代为西霞鞠躬尽瘁,引来慕容薇深深的敬佩,全然不晓得慕容薇所说的大义,乃是前世那支义军的揭竿而起,她回首微笑,与慕容薇的手重重握在一起。
    朱砂红的莲叶型澄泥砚雕着朦胧的碧水远山,淡若无痕。慕容薇取笔在砚池中醮了浓墨,就着铺好的宣纸细细勾勒。
    算算时日,此人应当就在京城。只是年岁久远,印象里又是几年后的模样,眉目约略最多七分相像。凭着模糊的印迹,慕容薇刻意将人画得年轻,一笔一笔斟酌,落在宣纸上仔仔细细。
    “将这个交给三哥,务必找到画中人。不能大张其鼓,只能靠五城兵马司的人私下留意。若是发现,一定想个法子留住,我要见一面。”慕容薇凭着记忆约略略回想,沉吟道:“应是姓罗,名叫讷言。”
    夏兰馨点头应允,将画像仔细收进荷包:“我晓得了,若是寻见此人,必定立刻说与你知道。”
    “越快越好,你请三哥多多费心”,慕容薇再三叮嘱。
    “阿薇,你这几日变了好些,姐姐竟不知你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有心要问,知道慕容薇不欲多说,夏兰馨也只是开句玩笑。
    晓得慕容薇着急,夏兰馨也就不再多坐,携了赐给云持的琴谱,告辞出宫。回到府里连自己院子都没回,先将画像送到夏钰之的书房。
    雪犹未停,风波又起。夏钰之的眉毛拧成了川字,望着画像上年轻的男子端详了片刻,才写个帖子,吩咐冷雨送给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肖洛辰。
    雪重霜寒,昏暗的油灯撑起一小方微弱的暖意。
    京城北大街万年桥畔,一家简陋的四合院,门前青布蓝边的幌子上缝一个大大的“宿”字,寡妇于婆婆赖以为生的家庭客栈。
    小小的穿堂摆三两张桌子,供客人吃饭,后头连着简陋的院落。院子里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枝干到也茂盛,树下一口深水井,除却主人家自己的住处,仅有四五间客房。
    穿堂一间靠窗的座位旁边,昏黄的油灯照着的,正是愁眉不展、一脸为难的罗讷言。
    店主人于婆婆六旬左右,洗得泛白的青布大袄上有几个小小的补丁,立在他旁边一脸的为难。
    “客官,您也体谅老婆子的难处,我家谨靠这个客栈谋生,已经免了您七日房租,实在是小本经营,您还是别处去住。”
    一碗热腾腾掺着黄豆的高粱饭端上桌来,于婆婆再次开口:“客官,送您这餐晚饭,吃了就走吧,老婆子还有不晓事的儿子要养,实不能容您再拖欠房租。”
    这番对话七日里已经经历了不下三遍,如今有新客上门,罗讷言熟读圣贤书,早已羞愧满面,自是无颜继续。

第三十章 故人

    罗讷言羞得满面赤红,呢诺着对于婆婆说:“老人家,是我的不是,在下出门在外,不想盘缠被人偷走。幸亏老人家将我收留了几日。您孙子的病,可否让我看看,若是侥幸能医,便全当饭钱。”
    于婆婆摇摇头,一片悲苦:“老婆子多谢客人好意,便是客人能开得药方,老婆子也无钱买药,还不如就这么养着,我们祖孙总算有个依靠。您不必多说,吃了这餐饭,就请上路吧。”
    桌上放着罗讷言的行李,仅有一个青布包袱,里头包着几本书籍和一套银针。罗讷言无可奈何,将一碗饭吃净,向老婆婆施了一礼:“若是在下有幸寻得亲人,一定回来归还老人家的房租。”
    于婆婆默默挥手,待罗讷言踱出穿堂,便吹熄油灯,下了门板打烊。
    风雪扑面,扬起满身寒气,罗讷言仅有的一件斗篷已押在当铺,好在腹中还有于婆婆送的那碗饭,不至于饥寒交迫。
    长街之上空旷寂静,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罗讷言背着包袱无所适从,想起前日寻人时在东大街发现一座城隍庙,便想先去避避风雪。
    奈何他是路盲,又没有方向感,路上行人寥寥,想问路也问不到。
    眼看到了宵禁的时间,罗讷言转了一圈,竟又转回到万年桥边,只好寻思着在店家的屋檐下避一个晚上。
    店门已关,那盏昏黄的灯光也不见了踪迹。簌簌雪花从头顶飘落,只着夹衣的罗讷言缩在屋檐下,靠抱紧了胳膊取暖。
    他的手掌伸出来又迟疑着放下,始终没有颜面去拍客栈的大门。
    宵禁的钟声响过,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史肖洛晨当职,带着人在京城巡逻,马蹄得得踏着寒雪,一路行至北大街万年桥侧,雪亮的气死风灯一照,就看到屋檐下瑟缩着一人。
    天子脚下,年关将近,如何能有冻死之人,肖洛晨吩咐手下上去探看,惊醒了才刚入梦的罗讷言。
    灯笼火把照着罗诺言的脸,四方周正,略带木讷,竟然像足了画像之人。肖洛晨提了马灯进前,再仔细探看,瞅着到有七分准,吩咐一声:“来人,将这人先带回去。”
    五城兵马司的卫所里,肖洛晨先问了罗讷言的名字。待名字对上,一边使人连夜给夏钰之送信,一边细问罗讷言为何宵禁之后尚在路边。
    罗讷言一杯热茶下了肚,就着暖暖的火盆,终于止住了颤抖。见官爷一表人才,态度又如此可亲,便从头到尾讲了实情。
    他祖籍江中,已有秀才功名。
    家中世代行医,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天子圣明,苛捐不兴,小康之家,尚可自足。他们一家人生活在江中,靠父亲坐诊谋生,到也安逸。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的上元佳节,妹妹出门观灯,一去不回。一家人费尽心思寻找,却宛如大海捞针。从此父母思念成疾,先后故去。
    母亲临终前殷殷嘱托,只要有一线希望,盼他能寻回妹妹团圆。
    罗诺言在江中遍寻无果,还因此耽误了三年一次的科考。
    去岁偶然听人说起,曾在京城听戏,西厢记里演红娘的女子相貌颇像他妹妹。罗讷言谨遵母命,有一线希望也不放弃。
    他在父母坟前叩了头,变卖所有家产,这便上路。未曾想在京城寻了三月,听了百余台戏,也没找到妹妹。
    满腹忧虑之时,又被人偷去盘缠,亏得店家好心收留几日,如今正是一筹莫展,幸好遇到五城兵马司巡城,官爷肯听他分辨。
    待肖洛晨听完,得了信的夏钰之也到了门外,少不得再仔细打量一番。
    夏钰之比对了画像,又问了名字出身,料想十有八九便是慕容薇所寻之人,谢了肖洛晨,直接将人领回,先带到自己的外书房。
    罗讷言虽然只有秀才的功名,却是满腹才华之人,前世里偶遇苏暮寒,成为他身边最得力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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