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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停云出岫-第44章

小说: 停云出岫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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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总管……”如心挣脱他的手,扑进柳风屏怀中大哭起来。
  元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愚蠢可笑的事,颓然瘫坐在地。
  府中仆从见平时老实巴交的元三竟光天化日行此禽兽之举,又是意外又是愤愤,围上来拉扯追问,被柳风屏制止。
  柳风屏略微安抚了如心,走到元三跟前,拿走了那块黑色事物:“铁薯根,果然是鬼心草之毒。”
  元三颓丧摇了摇头:“我早该想到的……”
  柳风屏道:“你隐藏了这么久,此时只是关心则乱罢了。放心,她没有中毒。”
  元三眸子一亮,看向如心,只得到一个万分惊恐加厌恶的眼神,心中又是一痛,纠结的闭上了眼。
  “总管,这家伙色胆包天,交给我们,保管揍得他爹妈都认不得!”
  柳风屏摆摆手,对管事道:“先把他关到柴房,等候将军处置。任何人不得伤他。”
  最后这一句使一众摩拳擦掌的仆从失了兴味,悻悻散了。元三被押走时经过如心身旁,挣扎着道:“如心,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会害你……我不会害你……”
  如心躲在柳风屏身后,不看他一眼。柳风屏叹了口气,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不会害你。”
  如心泪眼婆娑,抓着他衣衫哽咽:“他、他方才分明对我那样……”
  “他是想救你。”柳风屏不动声色挣脱她的手,“现在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如心怎不知他淡淡的疏离,挂着泪痕离开。柳风屏看着掌心之物,皱了数日的眉心终于疏解,心想,可以去尝尝新摘的碧螺春了。
  柳风屏送来药碗时,卫峥正在看边境送来的急报,眉头都拧在了一处。
  柳风屏道:“将军,先喝药吧。”
  卫峥看他一眼,道:“此药无用,还喝他做甚?”
  柳风屏道:“这是我今早重新配置的,里面加了灵药,必定见效。”
  卫峥放下信函起身,没有去接:“我有要事需去一趟兵部,药晚些再喝吧。”
  “将军。”柳风屏跟了几步,“我方才查得一事需向将军禀报。府中杂役元三……”
  卫峥并未有所停留:“回来再说吧。”
  “将军……”柳风屏跟到了门口,卫峥已走远了。柳风屏轻叹一声,转身拿了药回到厨房,在蒸笼中放好,又看了看药炉,将大火转了中火。
  鬼心草是□□,想要彻底解毒亦需缓缓而行。铁薯根在缙地并无种植,十分稀有,更要好生安排才是。
  叫来几名护卫吩咐把守在此,任何人不得接近药炉后,他拿了些饭菜来到柴房。元三坐在地上不声不响,见他进来只是抬了抬头,复又沉默。
  柳风屏道:“你到府中尚不足一年吧?”
  元三不语,柳风屏兀自道:“鬼心草性属寒,多长于北地极寒之处,与红云莲互为共生。你既能取来鬼心草,不知可有红云莲?我许久未曾见到了。”
  元三一惊,抬起头来瞪着他:“你说什么?”
  柳风屏叹了口气,在他跟前蹲下,放下饭菜:“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卫峥罪不至死。”
  “你也是南岳人?!”元三眼睛越瞪越大,猛如凶兽乍起,一把揪住柳风屏衣襟:“你既是南岳人,竟能屈服于灭国仇敌之下?你……你真是该死!”
  柳风屏并不反抗,看着他暴怒的脸,道:“灭我南岳的,何止卫峥一人?何况他当年不过随军副将,更曾冒死谏言免我南岳遭屠城之灾。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南岳已成青史一点旧墨,南岳遗民亦多数融为缙人,生活平定安居乐业,你又何必执着不忘?”
  “狗屁!”元三一拳打在他脸上,怒道,“说什么安居乐业,你成了一条奴颜婢膝的狗,主人自然赏你饭吃,可那些流离失所遭人唾弃之人呢,你何曾了解过他们的痛苦!亡国之人,在这世间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柳风屏面露痛苦,闭了闭眼,沉声道:“南岳人与缙人并无不同,只要愿意,总能好好活着。你在将军府之时,又有何人曾亏欠过你?”
  “你这叛国狗贼少扯这些歪理!”元三红着眼,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扑了过来,“我杀了你!”
  柳风屏闪身躲避,匕首还是划在了右臂上,鲜血直流。
  元三急怒之下失了理智,一心只想杀而后快,柳风屏文弱之身抵挡不住,偏偏他来之前还吩咐了守卫仆从不要靠近,此时更是有意维护遮掩,连呼救都不曾有过。
  眼看要命丧刃下,忽然一人掠入屋内,一招便打落元三手中匕首,一个擒拿便将人压迫在地。
  “柳先生,没事吧?”来人竟是蒋烈。
  柳风屏捂住伤口,鲜血淋漓已溅了一地,他却眉头都不曾皱过,只是脸色惨白,摇头道:“没事。”
  元三怒目瞪着柳风屏,仿佛想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十来个洞。柳风屏不去看他眼神,对蒋烈道:“莫要伤他。”
  蒋烈有些不解,却还是照办,力道松了一些。元三吼道:“不要你假惺惺,无耻小人,你不得好死!”
  柳风屏素来为人和善,府中人无不敬佩,这个元三以往对他也是颇为尊敬,此时竟如有深仇大恨一般,蒋烈委实不解:“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蒋烈询问之时却是一时不慎,让元三挣脱开来,匕首疾朝柳风屏而去。蒋烈立时拦截,一掌拍在元三胸前。元三只觉心肺似裂,一口血喷了出来,跌在地上。
  “元三……”柳风屏忙上前将他扶起,元三勉力推开他的手,神情凛然,早已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杂役:“何必假惺惺?你说的不错,南岳早已不复存在,亦不会再有复起的那天。但我与你不同,我爹是南岳将士,他战死沙场为国尽忠,我也不会苟活,更不要承你这小人恩情!”元三死死盯着柳风屏,愤怒之中还有些别样情绪,“你最好真的没有伤害如心,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风屏沉痛无比:“我没有伤她,你也不要伤了自己。人生在世,百年不易,你还年轻,何必……”
  元三冷哼:“我不像你可弃故国旧土不顾,我此生最大的盼头就是杀了卫峥!如今事已败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遂抓起落在一旁的匕首,毅然刺入腹中。
  柳风屏闻着浓重的血腥气,看着元三不甘得阖上眼皮,心仿佛也被扎了一刀,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蒋烈看着这一切,虽然十分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良久过后,柳风屏起身,沉声道:“把他葬了吧。”
  蒋烈点头,唤来侍卫将人抬了出去,又着人去请了大夫为柳风屏治伤。
  柳风屏神色已恢复如常,却是不发一言,静静听完大夫嘱咐,才说了句多谢。
  “先生,元三他……”见四下无人,蒋烈才问了心中疑惑,“他是南岳人?”
  柳风屏道:“我也是南岳人。”
  这点蒋烈方才就听出来了,此时并未如何吃惊,回想这些年柳风屏所作所为并无错处,不由疑惑他是南岳人这点,真的重要吗?
  柳风屏道:“你为何此时回京?可是军中有事?”
  蒋烈略有迟疑,随即取出一封信函递过来:“这是少将军在出云边境截获的,乃是肖乾林与出云国师私通信件,其中谋及里应外合谋逆之事,需尽早呈报皇上。”
  柳风屏看完信上内容,面上并无变化:“送信之人呢?”
  蒋烈道:“不及审讯,自尽身亡了。”
  柳风屏将信原样放好,道:“我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蒋烈有所犹疑,却没说什么,点头走了出去。柳风屏又看了看信,起身来到厨房,往药炉里添了些水,将信投入炉下,焚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卫峥回来了,柳风屏将药热好送去。卫峥负手立于廊下,半晌不语,热好的药便又凉了。
  柳风屏看着浓黑的药汁,看着那个英挺的背影,道:“将军不愿喝药,可是有所怀疑?”
  卫峥眸光微动:“喝了这么久不见好反而更为体虚,若再无怀疑,也太过愚蠢了。”
  柳风屏道:“将军所疑不差,以往的药里被下了鬼心草之毒。”
  “鬼心草?”卫峥道,“是那种专生于南岳境地,传说可杀人于无形的毒草么?”
  柳风屏道:“下毒者是元三,已自尽身亡了。”
  卫峥转过身来:“看你眉心紧锁,可是心有悲恸?”
  柳风屏道:“只是有些感概。”
  卫峥道:“在南岳人眼中,我确实是该死。只可惜成王败寇,即便我死了,南岳也是亡了,不会再有复起之日。”
  柳风屏微垂眼眸,道:“我已拿到了鬼心草的解药,这碗药将军可以放心。”
  卫峥道:“是吗?风屏,除了喝药,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
  柳风屏道:“别的话,等将军解了毒再说不迟。”
  “不迟?对我来说是太迟了。”卫峥转身直视着柳风屏,沉声道:“风屏,那封信,不打算让我看看吗?”
  柳风屏道:“那封信,我已毁了。”
  卫峥神情一凛,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我却不知道,你除了是南岳人,竟还是肖乾林的人。”
  柳风屏依旧微垂着头,没有因他的话而有所动容急于辩解,只是眼底深处蒙上一抹淡淡的悲凉:“将军多心了,我不是肖乾林的人。”
  卫峥冷笑:“你今早在酒楼堂而皇之见了肖府的管事,此时倒想起来遮掩了?柳风屏,这些年来我在你眼中只是个莽夫,好骗得很是吗?那封信蒋烈实则早已送到我的手中,你的所作所为倒是与我预想的分毫不差。只可惜蒋烈给你的信是假的,我再蠢也不会把粮食交给一只老鼠保管。”
  柳风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将军,人证已殁,单凭一封信说明不了什么。”
  卫峥冷冷道:“没有人证还有物证,我已比对过确是肖乾林的笔迹,他绝脱不了干系。”
  柳风屏道:“字迹亦可伪造,肖乾林乃本朝书法名家,他的字画书籍并不难见。他若咬定是诬陷,将军当如何驳之?”
  卫峥微怔,他确是没想到这一点。
  柳风屏道:“将军,信万不可呈报皇上。”
  卫峥冷冷道:“事实俱在,正是扳倒肖乾林的大好时机,你让我按住不动,可能吗?”
  柳风屏道:“肖乾林行事如此缜密,怎会轻易落下这么大的把柄在你手上?信恐怕只是陷阱,将军呈报皇上恐会惹祸上身。”
  卫峥闻言微露犹疑,这话听来十分有道理,若是以往他必定立即听信,不会有片刻犹豫。可是现在,他已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否仍值得信任。
  “证确据凿,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何话说?”卫峥盯着柳风屏的眼睛,“枉我如此信任你,你却是虚与委蛇演技精湛,在我身边呆了十多年。有时候,我当真是宁可怀疑自己,都不愿怀疑你。你是南岳人倒也罢了,你帮着肖乾林对付我,我绝不能容忍!”说到这最后几个字,卫峥面上已是难掩怒容。
  柳风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毫无波澜:“既然将军如此认为,风屏无话可说。”
  卫峥盯着他静若死水的脸,他其实还想听听他有何辩解的话,以他之能尽力辩解,说不定自己就会信了。可柳风屏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面色沉静,端着药碗的手清瘦纤长,因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
  半晌过后,他还是举起端药的手,递过去:“这碗里无毒,将军还是喝了吧。”
  卫峥看着碗,药早已冰凉,想起以往他苦苦劝自己喝药,那时当是一片忠心,此时想来却是一片歹心。
  抬眼看他的眼睛,抬手一挥打开他的手,药碗飞出一旁,跌的粉碎。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让我喝药?”卫峥一时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讽刺,冷笑着摇了摇头,“在你看来,我真是这般好骗吗?”
  柳风屏无言静立,臂上伤口开裂,片刻已染红衣袍。卫峥看着他苍白文弱的脸,心头一阵悲哀,长叹一声:“无论如何这次我都要试一试。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再无别话,转身而去。
  柳风屏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想起那年在萧瑟寒风中所见的那个背影,打马回头,风华意气。恍惚经年已过,那记忆却鲜明起来。
  他确是南岳人,父亲官至长史,亡国时著言千字,写下南岳最后的命运,在逃难时被南岳乱民生生打死。那时他十六岁,身虚体弱,在流民□□中根本无力保护母亲,而这时出现的人,正是亡国仇敌,缙朝的武将卫峥。
  或许是从那时起,善恶在他心中变得不再是泾渭分明。他感恩卫峥恩情,帮他谋划时乃是真情,难忘故国旧土,若可重整河山他亦绝不推辞。只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意识到,这二者注定不可兼得。
  母亲临去时还不愿认他这个儿子,在南岳人眼中他是叛国求荣的小人,在缙人眼中他是苟延残喘的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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