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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碧牡丹-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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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峡出身行伍,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的两只胳膊,我拼命挣扎,同时泪水滚滚而出,满心满脑只有一个问题,控制不住地大声斥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害我!”
  我的人生,心爱的夫君,生活的故土,就这样被一个骗局全部葬送了。而我那天真的父亲,还以为是奚峥看上了我才开出和谈的价码,欣然将我拱手送人。
  双手被缚到背后,我无法转身,只能扭着脖子仰视奚峡的脸,然而他年轻的面庞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怜悯,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南齐积弱,便会任人宰割,如此而已。”说着一把将我推开,大踏步步出账外。
  我踉跄几步跌到翻到的案几边,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委屈打压地再也站不起来,终于嚎啕大哭。
  

☆、丑奴儿

  我是在第二天早晨拔营启程的喧嚣中悠悠转醒的,在经过一个晚上几乎要死去的伤心之后,我发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并且应该还能好好的活下去。
  太阳依然会升起,大军依然会北上,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眼泪和伤心而有任何迟疑。
  我环顾四周,发现营帐内还保持着昨日的一地狼藉,那套丧服摆在托盘上,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尤为刺眼。周帝死了,我这敌国的公主还要为他服丧,而我若是死了,又有谁会为我披麻戴孝?我尚未被北朝正式册封,所以奚铮是肯定不用的,然而我的家人、我过去的夫君,也都失去了资格。
  我若是这时死了,仇敌不会为我流一滴泪,亲人也无法为我哀思,我怎么能死的这样一文不名!
  “清奴……清奴!”我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出声唤人,这才发现嗓子早因一个晚上的痛哭而嘶哑。
  不待片刻,两个人影迅速的跑入账里,后一个是清奴,前一个却是光禄寺卿田义宪。清奴见我模样,尚未开口,这位田大人就几步奔至了我的面前。
  “公主,听说昨日您与常山王大吵了一通,究竟所为何事啊?”田义宪一脸的慌张,大概已经提心吊胆了一夜。他这一路上的忐忑不安是所有随行的南朝人的缩影——都只为了自己的前程担忧,却也不想想,他们还有回朝的时日,我却必须永远留在那个野蛮的北朝。
  我没有安慰他的义务,可还是把从奚峡那听来的话告诉了他。这时我还存着一点希望,仔细对他嘱咐道:“大人回朝之时,请务必把话带回给父皇,周室如今遭此大变,若我们能众志成城,未必不能扳回劣势。”
  “当然当然,这么大的事情,臣肯定要上报陛下。” 田义宪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下一句却是:“周帝现在死的真是时候,我们若趁这个机会和北朝永修同好,那新君承了我朝这么大的情,怎能再轻易干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应该知道,当初北朝求娶我时所献的聘礼微乎其微,父皇之所以同意这门侮辱人的亲事,全是为了北朝同意把寿阳和彭城送还我们,可现在证明这两座城北朝根本不打算守,田义宪却不仅不愤怒,还这般庆幸?
  我怒极反笑,一时哑口无言,田义宪又想起他来的初衷,接着对我苦口婆心道:“公主千金之躯,不能被周人轻慢是自然的,不过……如今我等都在北军圜伺之下,还请公主为大局考虑,常山王是现今新君最宠信的兄弟,咱们对他忍让几分,少树个敌人,有利无害啊。”
  他一副为我考虑的口吻,毫无新意的谏言之下不过是想说形势比人强,我寄人篱下,何苦得罪北帝面前的红人。我也不想再跟他讨论什么,直接手指着帐门道:“你出去!”
  “公主?” 田义宪见我忽然对他变了脸,似乎还有些莫名其妙。
  “出去!”我再次大喝一声,直到他诚惶诚恐地告退,我才泄了力气的倒在床上,一手遮住眼睛,又苦涩又自嘲地笑了出来。
  我如今怎么还会寄希望于朝廷来解救自己?我们被别人不屑也是有道理的,大齐积弱,非是一朝一代之事。若是我朝男儿都有骨气、都有斗志,我们怎会因敌人退回本该是我们的城池而感激涕零?我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
  “公、公主……您没事吧?”清奴被我的笑声吓住,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她昨天又惊又怕的陪我流了一晚上的眼泪,现在看我的模样,可能是生怕我又受了刺激。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直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坐了起来。眼中明明还十分酸涩,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不过这样也好,我希望我所有的泪水都在昨日流完了,因为从今往后,眼泪于我已经无用。
  “你去打水来,帮我梳洗打扮吧。”我理了理散乱的发髻,用实际行动告诉清奴我并没有事。她虽不明白我为何转变的这样快速,但见我的确不像要寻死觅活,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出去打了一盆水,又围着我忙碌了起来。
  我在她的侍候下用珠粉掩盖住红肿的眼眶,花露胭脂抹于面颊,唇脂染朱唇,墨丸描峨眉,花钿贴于额上,星靥贴于唇边。最后,我把那素白的丧服穿戴好,对着清奴手中的镜子观看,那其中俨然是位白玉无瑕的佳丽,寡淡的白麻反衬的我红润的脸庞娇艳如花。
  是了,我该重施粉黛,随军北上;我该沉默平静,觐见新君。我最不该的,就是再把自己的悲伤暴露给那些对我不怀好意或心无怜悯的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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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食之后,大军重新开拔。我走出大帐,除了被正午的日头晃了一下眼以外,白纷纷如雪般的三军也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我被这肃穆威严的军势所震撼了,心中涌起澎湃热潮的同时,也因诚不如人而不是滋味。这弱肉强食的世间,不管我多鄙视北朝和北帝,也改变不了敌人远强于我朝的事实。
  平复了下呼吸,我面无表情地向马车走去。车厢上织金描银的帷幔已换成了白色的粗麻布,让喜车犹如一个移动的棺椁,然而在我看来,这倒恰好符合了这次和亲的本质。登上车辕时,我不经意看见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奚峡,在场除了我,只有他穿斩衰丧服,所以在一圈亲兵中格外显眼。两相距离较远,我没法看清他的脸,而他看见我上了车后,调转马头走了过来。
  “洛阳不日可到,公主在国丧期入朝,恐怕诸事繁多,还请不要为父皇悲伤过度,保重身体。”他这乏善可陈的嘱咐一如往常,是毫无感情的语调,可是我听的出来,“悲伤过度”云云分明就是嘲讽。那日他亲口承认骗局,冷眼看着几近崩溃的我,现在我可不能再让他看我的笑话。
  “感谢大王体恤,原先我还担心大王伤心过度,耽搁了行程,可观大王今日神色与平日无异,想必也不怎么悲伤,令尊在天有灵,一定会为大王这坚毅性情感到欣慰吧。”你暗讽我悲伤过度,我便暗讽你冷血无情,彼此彼此。
  奚峡挑了挑眉头,冷哼一声,“公主此言差矣。新君继位、大军还朝,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与其浪费精力在伤春悲秋上,不如尽好自己本分,方是为国为君、告慰父皇。这一点是孤与公主的区别,可能也是我朝与贵朝的区别。”丢下这句话,他对我微微见礼,旋即离开。 
  与大军同行多日,我也曾听身边人私下谈论奚峡,说他为人冷淡少言,但对下属是真诚以待,所以很得军心。可是冷淡我虽看出来了,少言却一点也不觉得。显然他对我的话根本不少,而且对讽刺和羞辱的技术也非常熟练。不过,我已不会再把气愤和不满挂在脸上,沉默着进入车厢,我命清奴把原本放下的帘子全部卷了起来。视而不见窗外的变化只是掩耳盗铃,更何况这是一片对我并不友好的土地。
  透过卷起的竹帘,我能看到包裹在马车之外的大军。在传令官的奔驰下,整支军队如酣睡初醒的猛兽一般,缓缓行动了起来。不消片刻,马蹄、脚步和辎重的声响渐次震动了大地。
  尽好自己本分吗?不错,这话我确实应该谨记在心。伤春悲秋没有用,我需要的是积蓄精力,静静等待见到奚铮的那一刻,用他的鲜血来告慰我的国家与百姓,告慰我自己!
  

☆、朝天子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大军从南阳拔营,在第五天原地休整,至第六日的早晨,我看到了洛阳城巍峨的身影。
  自汉以来,洛阳城就建有皇帝们的离宫,其后诸雄并起,洛阳城几遭战火摧残。北朝太和十七年,北周高帝巡幸于此,感怀几朝繁华,尽数飘零,遂迁都于这片旧地。 
  “公主,您看!快看!这城墙多高啊!”清奴虽然一路上都跟我统一口径,但此刻初见闻名已久的北周都城,还是难掩兴奋。
  我顺着她的话挑开窗帘一角眺望,旦见百丈城墙拔地而起,深沟高壁。穿过角楼和瓮城的遮挡,隐约可见城内多处耸立的高大佛塔,更远处甚至能依稀看到北邙山蜿蜒的山麓。南倚洛水,北抵邙山——我虽然不想承认,却知道这座城早已代替了我朝一直安享太平的建康,成为了天下风云际会之处。
  可是洛阳的荣光与我并无关系,充其量,我只是增添它无限风光的其中一个装饰物。想到这里,我缩回了车里,吩咐把开了一路的帘子又全部放了下来。清奴没有忤逆我的命令,可仍抵制不住少女的好奇心,还是贴在车门处时不时的偷看两眼,顺便告诉我外面大军的动向。
  于是我知道了大军装容齐整地通过了洛水;知道了宣阳、津阳、平昌三门对我们大开;知道了城门外士庶商贩不计其数,争睹胜利之师的风采;我最后知道了就在宣阳门下,龙旗团扇围绕之处,立着一柄九重华盖。
  那一瞬间,我顾不得假他人之手,直接推开了身前的清奴,一把掀开车帘。是了,北军得胜回朝,又正值新君继位,不管是为了彰显新帝的威仪,还是在国丧之时壮大自己的声势,奚铮多半都会帅百官亲至城门迎接将士。此时那华盖就在我视野的前方,而那罪魁祸首也就在华盖之下。我一路压抑的离恨怒火几乎冲破了冰冷的面具,手死死地攥紧车帘,竟恨起自己未曾习过骑射之术,不能于万军之中取下那人的首级!
  “公主,现在还没轮到我们觐见周帝,您且歇会。”就在我观望之时,田义宪骑着马小跑着到了我的车驾之前。我朝文臣多半都不会骑马,田义宪一路也是坐车,只是临近入城,他这个正使不能不露面,这才赶鸭子上架的找了匹马骑。
  “臣已经去打听过了,周帝要在前面犒赏三军将领,其后携常山王一同回宫。我们会先进入驿馆,择吉日再行觐见。”田义宪一边说着,一边小心驾驭着他的马,根本不知道我在看什么想什么,但他最后一句话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吉日?吉日是什么时候?”
  “这……他们接驾的使君也没跟臣细说,现在是国丧期,可能会比正常时候晚一些。”他随着马一摇一摆,“不过公主您放心!当初北朝聘您为太子妃,现在太子都登基了,您就是北朝将来的皇后了,肯定怠慢不了您的。”
  大概是我方才问话时露出了些不耐,田义宪就以为我对北朝的安排感到不满,慌忙加了一句安慰。可他这句马屁直接拍到了马腿上,我冷冷瞥了他一眼,合上了车帘。
  “……这田大人也真是的,公主何曾稀罕什么北朝的皇后。”清奴见我端坐时的愠怒神色,小声替我抱怨了一句。之前一路上南朝使团与军中少不了一些小摩擦,田义宪从不敢为自己的同胞力争,只会叫他们忍耐,因此清奴对他也颇有意见。
  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知道我的想法,田义宪这正使却仿佛睁眼瞎,这让我觉得未来的一切都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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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鸿胪寺卿胡令广,见过会稽公主。”
  与班师回朝的大军相比,我与南朝的一行人只是配角,所以当田义宪领着北朝负责接待我们的官员来见我时,我大概在车驾里已枯坐了近一个时辰。当然,围在城门外想亲眼看看新君的北周百姓,也顺带有打量我这个尊贵的战利品的兴趣,只不过他们无法从密不透风的车驾外一窥究竟,我也不想看这些异国之人。
  眼前的这位鸿胪寺卿其貌不扬,面上只见客套。我微微皱起眉头,倒不是因为他虚假的笑容,而是因为由他来接待我,实在有敷衍的嫌疑。我是齐帝嫡女,又以未来中宫的身份而来,之前的奚峡虽然并不礼遇我,好歹身份足够,可现在这鸿胪寺卿未免职位太低。我不信奚铮连这些礼仪都不懂,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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