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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风烟传-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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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灵在她身后唤道:“焉耆姊姊慢走!”

    那胡婢虽不知是在唤她,但听有人唤“焉耆姊姊”,下意识地便扭头去望。

    “焉耆姊姊且留一步。”风灵赶上前,跑得急了,扶腰大喘了一口气,“方才竟浑忘了问姊姊一句,玉勒弘忽在府里可方便见客?”

    胡婢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见是能见,只是要先下了拜帖,府里大管事收了,交予各院管事娘子,大半由管事娘子处置了,余下有用的再由管事娘子递进去……”

    “罢了,罢了。”风灵挥手打断她,“这一套劳什子若是做全了,还不知何年何月。我再问你,你家弘忽几时得出门?”

    胡婢认真想了一想:“平日不常出门,年节进宫行拜礼……再就是,弘忽因信释教,每月望朔日得出门礼佛。”

    风灵眼光一亮,忙又问下去:“弘忽常去哪一寺?”

    那胡婢却住了口,迟疑地望着风灵。

    “姊姊回去只管同你家弘忽说,下回望朔日去礼佛,请弘忽带着风灵同去,怀远坊一带信祆教的居多,佛寺不兴,他处风灵又不甚熟悉,愿随弘忽同往礼佛。”风灵见她拿捏不定,忙塞了个还算像样的缘由过去。

    果然那胡婢大约也是笃信释教的,神色缓和了下来,点头道:“是呢是呢,顾娘子倘要礼佛,还是开化坊的法寿尼寺好些,里头又全是尼师,咱们女客去了也得方便。”

    风灵忙欠身谢过她,胡婢不敢受,还了一礼,自归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大海捞针(二)

    转过两日便是望日,风灵不敢怠慢,无更鼔未响,便在坊门口候着。

    待那第一道浑重悠远的鼓声击破长安城的黎明时,她便成了头一个怀远坊内头一个出坊的。法寿寺是尼寺,带男客同往不便,风灵早一日便令家中小厮领她走了一遍,故一人独去,到得也算快。

    时辰尚早,法寿寺中只有寥寥数位香客,风灵先自上了香,敬拜了大殿的菩萨,祝祷过一番,未见玉勒图孜前来,只得在殿外的庭院中找了张石凳坐着。

    日头抬升时分,尼寺中多了些人来进香,风灵盯着每一位进出的夫人娘子,不敢松懈半分,生怕错漏了。

    约莫半个时辰,有人在风灵身后轻轻念了一声佛号。风灵转过脸,原是一名年轻姑子立在她身后,双手合十在胸前垂头低声道:“娘子可是在等人?”

    风灵起身还礼,“确是在等人。”

    那姑子略一点头,“请娘子随我来。”

    风灵疑惑,却也跟着那姑子去了,绕过大殿,穿过后院,径直到了最后一进内院禅房。姑子立定向风灵道:“娘子所等之人,已在禅房中静候许久,娘子请自便。”

    风灵忙谢过女尼引路,不等她走上石阶,禅房的门倒自己先开了,从里头走出来请她的,正是那日来传话的胡婢。

    “你在那大殿前头候我,却是候不着的。”玉勒图孜笑嘻嘻地走到门前,今日不似西市遇着时的寻常人家娘子的打扮,却是正正经经高门贵妇的模样,绫罗夹衫子,半臂短襦上金丝绣成的大朵吉祥莲花纹,缁色的八幅襦裙,端正的圆髻上对插了四支金镶玉的大簪,金梳玉珠,各色齐全。

    这模样,与两年前伊吾道上前途多舛的落魄焉耆王族大相径庭,而玉勒图孜便犹如绫罗金玉包裹着的一株开得正好的鲜花,鲜活的生命力努力想要挣破包裹,向外怒放。

    风灵走上石阶,屈膝向她行了个礼:“风灵见过玉勒弘忽。”

    玉勒图孜稍稍一愣,提起裙裾便出门将她拉进了禅房。“谁要你行那样的礼,素日里最厌烦的便是这个。”

    “不教人行礼,却还端着贵人的架势,分明早到了,却要人在外头枯等大半时辰。”风灵撇嘴相讥,她本就有得理不饶人的秉性,遇上玉勒图孜,也不知怎的,更是一句不肯让。

    玉勒图孜却不同她计较这些,拉着她的手道:“你那情郎,情势不妙啊。”

    风灵垂下了脑袋,沉重地点了几下。

    “渎职、戍守失利,这都算不得什么,怎就有了通敌之嫌。虽只是个‘嫌’字,可轻则贬黜流徙,重则……”玉勒图孜皱了皱眉,仍是爽直地说了出来:“重则死罪。他究竟有无……”

    风灵猛地一抬头,极认真地望着玉勒图孜的眼眸:“风灵认定之人,岂会是那等首鼠两端,通敌求利的小人?”

    “那他可是开罪了什么权高位重之人?”

    “或许是,朝堂之事我不懂,但他那端肃耿直的性子,又不肯变通,开罪了谁也是在所难免。”风灵低叹,心里摇摆不定是否要将她对柳爽的疑心和盘托出。

    柳氏不似索氏,柳氏的背后是泼天的权势,太子妃的舅父,太子倚重的肱骨之臣,索氏与之相较便轻如鸿毛。风灵冒犯了索氏,若非依仗了拂耽延的声势,险些要在沙州待不下去,更何况柳氏?

    她心里迅速地盘桓了一遭,决意在实证未在握之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她沉静了一下心神,同玉勒图孜道:“风灵今日求见玉勒弘忽,便是为此事来求弘忽。”

    玉勒图孜一拍手掌,爽快道:“有甚我能帮的,你只管道来。”

    风灵一喜,朝禅房门口望了一眼。玉勒图孜立时会意,遣她那胡婢在门口守着,防人听了壁角。

    二人在禅榻上散坐着,细计议起来。

    “有一人,原也在沙州敦煌城过活,早我一些日子到了长安。若能寻到他,或能替阿延洗脱罪名。只长安之大,我也不知往何处去寻他。思来想去,他日子过得平实,不甚富裕,到了长安必得谋个生计,他原是千佛洞的画师,技艺了得,若要谋生,我私猜着,大略也离不得这一手画技。”

    玉勒图孜为难地咬着唇:“长安城那么多人,有画技的多如繁星,这却要如何找出他来?”

    风灵早已想得妥妥帖帖:“我在长安无根基,不通人脉,玉勒弘忽却不同。弘忽笃信释教甚深,想必长安名寺古刹皆熟识,高僧法师也认得不少。”

    “倒果真是认得不少,可这与高僧法师有何干系?”玉勒图孜疑道。

    魏国公的儿媳好礼佛,自然是有高僧尼师肯结交,这一点风灵想得丝毫未有偏差,她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进来可有佛寺招募画师,修葺壁画,塑佛造像?”

    玉勒图孜转了转眼,脑中想了一圈,慢慢摇了摇头:“仿佛未曾听说。”

    “果真没有么?”风灵的眼中瞬时漫上了一层失望,却又不甘心,催着玉勒图孜仔细忆一忆。

    玉勒图孜锁了眉头,眉心聚成了又散,散了又聚,好似是绞尽了脑汁想了一圈,仍旧是摇头。

    风灵绷得笔直的腰枝一下垮塌下来,无力地顿坐在禅榻上,心间凝聚得满满的希冀正支离破碎,消散殆尽。

    “不过……”玉勒图孜不能确定地绞弄着手里的绢帕,“年节中,高阳公主进宫问安,也不知她在宫里听来的信儿准是不准,回来后随口提过那么一桩事。说是,太子追思文德皇后,以致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年节中一提起便默然涕零,圣人感念他思母情切,便恩准他筹建大寺来供奉文德皇后,一过年节,便要招募大量工匠画师的。”

    风灵的眼刹那又亮了起来,一下跪坐起来,倾身过去追问:“要建在何处?招募工匠画师又是何时的事?”

    玉勒图孜努力回忆道:“晋昌坊的无漏寺,似乎是在那处,要在原寺上扩建。”她忽然想起了一桩记忆深刻的,一拍掌,“对了,听说是要请天竺归来的玄奘法师来升座住持,也作译场来用。”

    风灵心口陡然一松,闭上眼在心底直呼佛号,真真是因果轮回,再巧不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三缄其口(一)

    长安寺院当真是多,风灵坐在玉勒图孜的车内,在各坊之间转来转去时,瞧见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座寺院。

    她暗暗思忖,若是将全长安的寺院都聚拢在一处,也设在山壁之上,与千佛洞相较,不知哪一处能更胜一筹。

    胡思乱想中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车外有搬动脚凳的响动,车夫在车壁上轻叩了两下:“娘子下车罢了,到地方了。”

    风灵下了车,弘福寺因早先接了魏国公府的帖,已有僧人在门前候着,引着她二人进寺去。

    寺内香火清幽,却不似旁的寺院那般旺盛,确是个清净所在。绕过前殿,后面一进更比一进深幽,空气中的檀香淡淡萦绕,屋舍禅房清简质朴,早春花木未绿,却不见一丝萧条气。木板条铺就的游廊内偶有手捧经卷的僧人走过,恭敬肃穆。

    僧人将她们引至一间禅房门前,房门敞开,只在门上悬了一挂布帘子。那僧人脱了麻履,赤足走上禅房的木阶,在门前恭恭敬敬地通报过后,示意她二人进去。

    风灵与玉勒图孜仿着他的样子,脱了靴履,走上凉凉的木阶。

    禅房内静得只闻鸟鸣和竹叶的婆娑声,一堆堆的手稿字纸分片块堆码着,看着是有序的。风灵提起裙裾,小心翼翼地避让着那些纸卷。

    “顾娘子一向可好?”这嗓音一如既往,不曾有半点改变。

    风灵合掌向说话者躬身一礼,突然眼眶便热了,嗫嚅着轻声回道:“牢玄奘法师挂记,风灵……风灵一言难尽。”

    “顾娘子与延都尉的境遇,龙夫人已告知。”玄奘伸手一指屋内地下堆放的纸卷,缓缓道:“筹建大慈恩寺的匠人画师名录,悉数在此,顾娘子请自便,不论寻得寻不得,皆是因缘。”

    风灵抬脸望了一眼跟前的僧人,一袭半旧不新的僧袍,仍是瘦削,面色瞧来却要比在沙州时好了许多,眼神也愈发矍铄起来。她心中忽地一动,深深地向他拜了下去:“法师曾在千佛洞说过因果业障之事,风灵参悟不透,都尉他既有心向善,营造佛窟消弭业障,如何还不得离苦脱难?”

    玄奘沉缓地念了一声佛,并不作答。倒是一旁的玉勒图孜凉凉地应道:“杀孽太重,业障难消。”

    一颗泪珠子“啪”地一声落在木质的地面,溅开一小朵水花,紧接着又滴落一颗。

    玉勒图孜偏头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莫多想,拂耽延如此,我阿塔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专心于佛事,便是想替我阿塔多积福泽,消弭业障。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得的,急切不来。”

    玄奘赞许地点点头:“龙夫人所言甚是。”

    风灵抬手拭了拭眼,清了清嗓子:“是风灵失仪了,法师莫怪。”

    玄奘淡然一笑,念了声佛,“此事顾娘子确是急不来,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各人皆有各人的因果,延都尉造有杀业,便自有那果报,逃脱不得,然都尉肯怀怜悯之心,兴建佛窟,便也有积下了善因,必有那好的果报,也是走不了的。”

    “那恶的果报,就在眼前了,善的果报,也不知在何方。”风灵叹道。

    “亦在眼前。顾娘子聪慧,看不穿么?”玄奘笑得愈发祥和:“延都尉若不兴佛窟,顾娘子怎会认得贫僧?顾娘子若不起善心照拂龙夫人母女二人一路,此时谁人会引你来弘福寺?延都尉若无善果,怎会有人肯替他如此劳神费力地脱罪?”

    玉勒图孜笑道:“风灵,你便是拂耽延的善报。”

    风灵顿有所悟,扫了一眼地下堆叠的纸卷,重振了精神向玄奘施礼:“多谢法师指教,风灵受教多次,却仍是愚钝,当真是呆拙,惭愧了。”

    玄奘呵呵笑道:“顾娘子慧根通透,哪有呆拙之说。名录皆在此处,顾娘子自便,贫僧不便相陪。这译经场却是想呆多久皆可的。”

    玄奘又向玉勒图孜道了辞,留了风灵与玉勒图孜二人在禅房中自行翻阅名录。

    这大慈恩寺果真是有皇家寺院的派势,光是看着筹建招募匠人的名录,便可猜想它日后该是如何的恢宏壮阔,只是眼下,风灵与玉勒图孜却是要翻花了眼。

    及近正午,玉勒图孜不好再留,须得回府去,留下风灵一人仍在孜孜翻看。直至天将晚,终是在一堆的画师名录中找出了未生的名字,风灵揉着红肿酸涩的眼睛,将名录上的居住所在抄誊了下来。

    她再出禅房想谢过玄奘时,僧人说法师已在做晚课,她也只得留下谢语,自回家去了。当晚免不了翻来覆去不得好眠,忍不住一遍遍猜测找着的那人是否就是她所要寻的人,阿满婆是否肯漏出片言只语。她翻看密密的名录一整日,眼皮子酸胀沉重,东猜西想地渐睡了过去。

    次日天甫亮,敦化坊边角的一溜小院依次有了响动,讨生活的人此时皆要起身劳作,一条小巷子十数间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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