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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风烟传-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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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伯庸得了吏目的回禀,大致明白了弥射为何而来,此刻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根本无暇理会风灵说了些什么。

    有人在他跟前将弥射带来的允婚的邸报念了一遍,风灵又牙尖口利地笑道:“原求娶的并非风灵,却是张县令家的大娘。却是要贺张县令大喜了。”

    张伯庸慢慢回过神,僵白着一张脸,咬牙向弥射道:“平壤县伯既要求娶我张家的女儿,也必得先来问过下官才是,下官未应过,那些东西,又抬来作甚?是要强取么?”

    “张县令休要狂言。”适才宣念邸报之人忽将邸报一阖,沉声斥道。

    张伯庸已教眼前的事搅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注意宣念邸报之人,只当他是弥射身旁的文人门客,未料竟遭他训斥,怒火已冲直脑门。只是未及发作,站在他身后的小吏悄悄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道:“张县令慎重,这位是鸿胪寺主簿。”

    张伯庸一惊,胸口闷痛,硬是压下怒气,拱手作礼,“主簿赐教。”

    那主簿自恃是朝中下派,端起了十足的气势,双手托了锦面的敕书,宏声道:“沙州县令张氏嫡长女,柔嘉端淑,大家风仪,今册为长平县主,出降平壤县伯阿史那氏弥射,以修秦晋之好,福泽我边陲黎民……”

    鸿胪寺的主簿一套套地宣将下来,张伯庸脑中一片空白。周遭不断有人向他道喜,皆称他得女如斯,门楣光耀,又贺他得了贵婿,日后必定平步青云。

    张伯庸面上尚能持笑应付,心中已是一片萧瑟。一个时辰前他气势壮大地赶往顾坊,欲拿了那顾风灵作难,替索氏平一平气,岂知不过一个时辰,天翻地覆。

    明面上瞧着,这一个时辰里头,他家中出了县主,又得了贵婿,泼天的喜事霎时便来。实则他内里苦不堪言,韫娘得封县主,那便是王女,自成了李氏天家的女儿,并非他家得了县主,却是他失了嫡长女。

    还有那贵婿,今日他依顺朝廷,是位尊荣的县伯,指不定哪一****便反了主,打回突厥蛮人的原形。更要命的是,介时他便与反贼有撇不清的干系。

    “张县令?”主簿将那长篇大套的说辞宣完,上前向张伯庸拱了拱手,“圣人下了恩旨,长平县主的婚仪郑重,卤薄仪仗、嫁奁陪送,一应皆照着亲王之女的规制,分毫不差,鸿胪寺亲送出关。这几日下官及两名鸿胪寺吏目便留在沙州,亲自操持。”

    张伯庸木然地向那主簿连连道谢,主簿甚是满意,自走开去与拂耽延寒暄,与弥射议事。那边自有人张罗着设案焚香来接圣人的恩敕,一团喜气、沸反盈天,正与永宁坊的索家撞了个对冲。

    张伯庸缓缓地转头去看欢喜雀跃的风灵、沉静含笑的拂耽延、意气分发的阿史那弥射,顿觉脸上生疼,疑是这三人作好了套,只等着自己钻了进来,劈头盖脸的一顿好打,再借着他的力,在索慎进的脸上也猛挥了一拳。

    至于那封阿史那氏的书信,他再无力探究,亦无人再有心思在那上头。他又哪里知道,那书信便是善织网的喜子,悄无声息,细细密密地在背后网罗起了多少事,或有心,或无意,终成了今日这一出惊变。(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以身作诱(一)

    且说阿史那弥射带了二百骑兵来迎新妇,却恐犯了拂耽延的忌讳,故而下令在敦煌城外十里开外扎营,只带了两名随从进城。这几日,便主动提要宿在折冲府内。

    距八月十五过了数日,月虽亏了,但仍皎洁,夜风带凉,吹得正好。风灵归去数日,拂耽延自照旧搬回东跨院居住。

    这日,弥射无事,不知从何处提来了几坛五云浆,非得要与拂耽延共饮,遂院中设下了一张宽大的矮脚胡床,二人也无须佐酒的果品小肴,一人提了一小坛子酒,散腿在胡床上坐了。

    月上中天,酒过半坛,二人从排兵布阵说到玄甲往事,从阴山虎骑谈到东征高丽,把酒言欢,甚是畅快。

    再往下说,自是绕不开拂耽延此次失了军资一事。弥射“哐”地将手中的小酒坛子墩在了胡床上,恼道:“贺鲁那贼,近日扩帐蓄兵,着急聚敛大笔的财帛。乙毗射匮可汗初定了各部也未有几年,少有功夫去收治他,倒教他跋扈起来,连唐兵都敢劫杀。”

    “自有他还的时候。”拂耽延眯了眯眼,重重地从鼻中哼了一声。

    “来时见府兵操习正勤,想来都尉是要整兵讨回这一节了?”弥射一拍胸脯子,“不必多说,这回随我同来的有处密勇士二百骑,都尉若用得着,只管说话。我那二百骑虽未必堪用,但要论起悍勇,堪比群狼。”

    昔年乙毗咄陆之乱,贺鲁乃乙毗咄陆帐下叶护,与弥射的处密部缠斗不休,若非处密部归唐,得了大唐庇护,怕是要遭灭族之灾。而今弥射整修了几年,兵强马壮,捏住了这个能整治整治贺鲁的机会,激奋得浑身的血液发热。

    迎亲的队伍却要参战,拂耽延只觉不妥。弥射哪里肯让他辞让,便如已说定了一般,布排起来,“贺鲁向来自负,对阵只靠那股子狠劲儿,咱们从两翼挟持住他,教他两边皆使不上力……”

    话至一半,他自己都愣了愣,浇灭了大半的兴奋,“如今贺鲁行踪不定,无人知他牙帐在何处,他又谨慎善诈,寻他出来,只怕不易。都尉有何打算?”

    拂耽延稍一犹豫,心下速速地盘算了一回,两军合阵,倒也不失是个好法子,遂坦诚告知弥射:“刚得的报,目下正有贺鲁部的一支,驻扎在沙州界边播仙镇外百里处,贺鲁军资吃紧,许是为着长平县主的嫁奁而来,我便挑了他的帐,看他理是不理。一来是为诱他出来,二来也好替县伯县主荡干净归途。”

    弥射原也料想到贺鲁大约不会教他安安稳稳地接回新妇子,乍一坐实了他的料断,心中还是难免恼怒,一巴掌拍在胡床上,畅骂了一回。

    当下,他更是发狠定要与拂耽延同战,二人又计议了一番,初初定下合兵的步序。

    末了,弥射举起酒坛子,向拂耽延敬道:“久闻都尉威名,却是不想能与都尉作一回同袍,弥射甚幸,想来都觉痛快。”

    拂耽延将手中酒坛子迎上前,“当啷”一击,与弥射一同仰头痛饮,来不及咽下的酒液自他两边唇角溢出,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颚流下,****了袍领。

    不出三日,拂耽延果真就领着府兵出城,一路踏向播仙镇。播仙镇外的贺鲁部突厥兵猝不及防,也不必弥射襄助,三百多人的营帐,不过大半日,便遭清剿。放了十几人有意纵了他们去予贺鲁报信。

    拂耽延原地驻扎下来,将那三百具尸身堆叠在一处,过了两日竟未见再有什么动静,天刚入秋,暑热尚未完全消退,三百具尸身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引来了大量鹰鹫蚊蝇,一齐飞起时,遮天蔽日,饶是如此,仍未将贺鲁引来。

    眼见着再拖怠不住,拂耽延只得命人焚烧了那些尸身,匆匆填埋了,搬兵回城。

    虽荡了贺鲁帐下的一支,公廨钱仍不见踪影,且经此一战,贺鲁大约越发谨慎,更不会轻易露面。

    府兵回城后,风灵不知拂耽延有没有伤着,去看过他一回,恰逢朝廷斥责的邸抄送达,拂耽延心绪低沉,风灵使了全力哄逗宽慰,他也只是勉强弯了弯唇,伸手顺了顺她有些散乱的发辫,便送了她出去。

    次日,忽有人至顾坊召她,说长平县主有请,风灵怔了一息,才转过神来,原是张韫娘来请。

    风灵在张府门前抬头望了望匆忙之中换上的新牌匾,依照鸿胪寺的指点,张氏嫡长女如今成了王女,她所居的张府自然也不是张府了,成了长平县主私邸。

    张府自是极不愿见风灵过府,可现下是长平县主的私邸,县主召见,风灵便成了座上宾。穿庭过院,风灵不由忆起头一次趁夜摸进张府求见弥射的事来,哪里能知今日的情形,她低头闷声笑了一回,替张韫娘心愿终成高兴。

    仍旧是张韫娘居住的那个小院,风灵被阻在屋外,有体面的仆妇进去回禀了之后,方才领着她进得内室。

    张韫娘端端地坐在案前,身上的服制风灵不认得,却瞧得出尊贵,她忙衽敛行礼。张韫娘屏退了那仆妇,“噗嗤”笑出声来,“原来你也懂得这些繁文缛节,我只当你我行我素惯了,全无忌讳呢。”

    风灵直起身,拿腔拿调道:“县主唤奴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张韫娘绢帕掩口,笑骂道:“莫再同我打诨,什么话到了你口中,可还有个正经的?快来坐着罢。”

    风灵就着云案坐了,口中还不休止,“我倒浑忘了,而今称县主也是不妥,平壤县伯既是我义兄,我便该称你作阿嫂才是。”

    张韫娘伸手在她臂上轻推,嗔怪地剜了她一眼,旋即竟郑重地向她一礼,“今日要好好地谢你一谢。前些日子苦你受累了,我虽少闻外头的事,可心底明白,若非你咬牙一力将流言蜚语担了下来,只怕我非但名节受损,父亲也绝不会应许这桩婚事。到头来,大约也是为着他的门第仕途之想,匆匆将我遣嫁了事。”

    风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唔,还果真是,良缘你自握在手中,那一盆盆的脏水却我替你生受了,你该要如何谢我?可莫说方才那一礼便算完了。”

    “自是有谢礼的。”张韫娘道:“因路途遥远,鸿胪寺来人并未带足嫁奁,打算到了沙州再添上,昨日主簿来问,沙州大市,哪一家的丝绸锦帛最佳,我便央告阿母同他们说是顾坊的货品为上乘。陪送所需的丝绸锦帛,不知依照县主规制,该有几许。”

    风灵近日才重开了店肆,尚未有大桩买卖上门,张韫娘的陪送这一桩,虽还不知具体数目,但也跑不了是桩极大的买卖了。有钱财进账,且又是赚着官家的钱,毫不啰唣,是比爽快买卖。她自然欢喜,立时喜笑颜开。

    二人说笑一会子,风灵忽问道:“义兄来了也将有十日,怎还不将婚仪操办起来?这一****地在敦煌城内等下去,他不挂心处密么?”

    张韫娘幽幽道:“莫说你急切,鸿胪寺的那位主簿也颇不耐烦,也不好去问,每每在我跟前吐露两句,我又怎生问得。县伯倒是在我跟前说过一回,他必得助延都尉这一遭,方好回去,如若不然,路上也不得安生。”

    风灵垂头闷闷地自忖:折损了三百余人,贺鲁尚不肯露头,谁知他哪一日会冒出来,这样耗下去,韫娘几时得嫁?义兄几时得回处密?

    “如此也好,我尚可在城中多留几日,多伴伴阿母。县伯虽允诺,我若想家了,可回沙州来望探,可这一走,终究隔得远了……”张韫娘絮絮地说着自己的话,风灵打起笑脸,与她应答了几句,心里头有个念头翻腾不住,实在是压不下,遂告辞了出来。

    回至家中,风灵先唤来佛奴,吩咐他往店肆库房中去置备,以备鸿胪寺主簿来看绢锦等物,不至无措。随后又急着唤人去备马。

    阿幺见她回来,忙去端午膳来,待她从后厨转回正屋,风灵又已跑了出去。她在后头跺着脚,直囔,“又教人白替你劳心!”

    倒是佛奴从外院晃了进来,笑嘻嘻地道:“我也未用午膳……”

    阿幺斜睨了他一眼,“与我何干。”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将手中的木胎朱漆托盘连带托盘上的碗,一同往他怀中一推。

    风灵在折冲府门前得知拂耽延去了城郊营房,又马不停蹄地跑出城。

    城郊营房守备森严,戍卫的府兵饶是认得风灵,也不肯放她入营中。府兵进去传了话,因拂耽延正于校场操习,隔了许久方才出营来见她。

    “你瞧我这个饵可好?”风灵展开双臂在他跟前转了一圈,“我若打着顾坊的名号,带着大量布帛丝绸出城西行,在商道上招摇两日,能诱得贺鲁露头也未可说。财帛他欲得,而我,你也知晓他什么心思了。”

    拂耽延惯常波澜不惊的面上霎时起了惊雷,浓眉压得极低,“你又说什么昏话!不在顾坊好好呆着,跑来此处作甚。还不快回去!”

    “你心知此法可行。”风灵盯着他的眼睛,无比确定,一手抚上他结在一处的眉心,“你又不擅瞒藏,心里头想些什么,我从不曾判差了。”

    拂耽延果然别开眼,抓住她轻按在自己眉头的手,一把甩开,手上加了气力,拧得风灵手腕子发痛。“胡闹!”

    风灵揉着手腕笑了起来,“也不必你应,我自去寻义兄商议。况且,你也拦不住我往西州贩货去,倘或路遇了贺鲁劫货掳人,我偏不信你不来救!”

    说罢她扬长而去,空留下拂耽延急怒攻心,又被她一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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