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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烟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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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史那弥射与索慎进一同站起身,却见那延都尉不待他们挽留,径自礼过,转身便跨步向外走。风灵紧盯了他几眼,他却恍若未见,只在经过她身侧时低了低头。阁子门口的两名侍卫见状紧步跟了上去。。。

第八章无姓都尉(四)

    风灵扭头冲着他的背影怔怔地望了一回,心思不比索慎进松快多少。

    好好的一场欢宴草草终了,阿史那弥射又再谢过风灵,继拂耽延之后,率先离了席,余者瞧着终究也没什么意趣,也便一一告辞。

    风灵心头懊恼,白白舍出去两匹越锦也就罢了,偏还在那新都尉面前生生碰了个钉子,怕是已叫他将自己看低了一头。

    索慎进亲送她与康达智至大门口,风灵有意无意地瞥了索慎进几眼,心想,今日一宴,大约这一位的心里头最不得味了,联络新任都尉未成,送女向阿史那弥射卖乖亦未成,听那都尉提了什么公廨田,只怕过后还有他接应不暇的糟乱事。

    她越过索慎进的肩头,瞧见低眉顺眼立在后头的索良音,心下不免宽纾了几分,到底也不是一事无成,好歹音娘还在。

    想到索慎进竟要将音娘当做舞姬送人,却终是未能成事,风灵脸上的笑不禁诚挚了几分,辞别的话也说的愈发甜腻了些。

    因康达智的宅子离着索府不远,风灵也不着急回去,便与米氏同走了几步,往康宅顽去。米氏得了风灵的越锦,心下欢喜得紧,在车内轻摸着柔软的布料连声称赞。

    佛奴跟在车边,为难地问道:“大娘,那余下的两匹越锦,当真要送去城西营房?”

    风灵歪着身子靠在车壁上,狠声应道:“既送了人,他说要往哪处送便往哪处送,送去了莫要同他们啰唣,什么商户赠给军资的话,随他们自己说去,咱们只管送至。”

    米氏见她立眉横眼满怀的忿然,好奇心起,才问了一句,滔滔的怨词倾泻而来。

    风灵自小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不必说叫她当众下不得台来,越讲越是气恼,直至进了康宅仍停不住口,倒把个康达智和米氏逗得发笑。怕她当真恼了,夫妻二人也不好肆意笑将出来,只得强忍着,只待她讲痛快了。

    不知说到了何处,风灵终猛然停了口,侧头思忖了片刻,向康达智问道:“阿兄你说,那拂耽延当真无姓么?”

    “这谁能得知,他所说的许是实情。抑或因城中胡商众多,他又爱惜官声,不愿因这副粟特人的长相授人以偏帮的话柄,便有意那般说,为的是与咱们粟特九姓楚河汉界地分立干净。”康达智抚着面颊上的虬髯,忧虑一点点地漫上了他灰褐色的眼眸,“风灵,此人,与敦煌县令那样的官僚绝非同类,你的怨气在阿兄这儿撒过便揭过了,莫再去招惹于他,你可记下了?”

    风灵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晃晃脑袋,便缠着康达智要瞧些稀罕顽物。她那恩怨分明眦睚必报的性子康达智再熟知不过,到底放心不在,犹要再叮嘱,却见她心思全不在这事上的模样,分明还是个稚气未全褪的孩子,心里暗叹一声,罢了,若真要惹出什么来,左右还有他这个阿兄替她多担待着些。

    康达智的耽虑不无道理,索府归来后三两日,风灵果然按耐不住。原吩咐了佛奴往城西去送越锦,临到出门,她便改了主意,换了男装胡服,令佛奴驾了车,她另跨了一匹马,亲往营房送去。

    城西原无营房,因设了折冲府,匆匆新盖起来,营房后头一大片平整的开阔地,便是府兵平日习练处。马车在营房大门口被带着铁蒺藜的拒马拦挡了下来,远处有两名戍卫的府兵小步跑来盘问。

    风灵蹭地跃下车,拱手道:“在下敦煌商家,此处有越锦两匹,系敦煌县令与在下共筹捐的军资,还烦请通传你家都尉。”

    府兵愣了半晌,不知那劳什子越锦是何物,亦不知该接什么话,两人互望了望,其中一人颇为踌躇地挠了挠头,“不瞒这位小郎,都尉今日出城验看公廨田,一时怕是回不来。这军资也不曾听都尉提起过,不若不若”

    风灵见那二人确实为难,料想说的必是实情了,她向身后的佛奴递了个眼色,轻声吩咐他将马车卸下,转脸笑容可掬地向府兵又拱了拱手,“在下有事在身,等不得延都尉回营,这越锦,我便连车一齐留下了,只是这东西可贵重得紧,劳烦二位小心搬挪。”

    说罢翻身上马,掉头便原路返还了去,佛奴哪里敢落下半步,忙不迭地也上了马,紧随而去。待两名府兵回过神来,两骑已跑出百步。

    “这咱们是搬还是不搬?”一名府兵耷拉着眼角,指了指被佛奴卸下的车。“总不好由它在营房大门口杵着吧?不成个样子。”

    另一名府兵绕着车转了一圈,慢慢道:“越锦,仿佛听哪个胡商提起过”忽然他停下脚步,睁大眼睛,“了不得,了不得,这,这当真是稀罕物,指不定比城中县令那宅子还值钱。这样金贵的东西,都尉未曾提起过,咱们怎好沾手。”

    两人一惊,不敢搬挪,也不敢走开,只得巴巴地守着车,寸步不移,等着拂耽延回营好讨个示下。

    那边佛奴好容易赶上风灵,喘着气儿问:“大娘,咱们家去,还是往铺子里去?”

    风灵回眸一笑,“不回去,也不去铺子。你可知道公廨田在何处?”

    “去那儿做什么,满地的脏泥,也没什么瞧头的。”佛奴哭丧着脸,极不情愿地抬起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方向。

    “自有热闹可瞧。”风灵扬手加了一鞭。

    公廨田,又是公廨田。

    那日在索府便听他提及,当真是不依不饶,竟还身亲前往验看了。也不知是何缘故,这公廨田便如猫爪一般,在风灵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把,又搔不着痒处,引逗得她火急火燎地想要前往一探。

    风灵的性子如何,佛奴自幼同她一处,最是了然,要想拦挡,怕是不能了。他心里隐约不安,招惹官家的事,于商户来讲,终究不是桩好事情。更何况,每一听那都尉的名号,总不自禁地联想起瓜州荒原上的那场夺尸屠戮,教他心底发凉。。。

第九章公田事起(一)

    出城不到一里,大沙山脚下成片的田地,便是公田。风灵以往从不曾留意到这一片,记忆中仿佛一直是索家的田庄。

    她亦不记得城防何时变得这样严刻,大群的徭役正在城墙下劳作,原有的矮墙又往上加砌了一丈有余。已砌就的墙顶上密密地布了一层尖利的铁蒺藜,浇筑固定在墙体上。

    此时正是农忙,田埂上农人来往络绎,一担担收割下的麦粟作物流水一般往仓廪内传送,几乎与不远处官道上进出城的商队一般繁忙,田间弯腰劳作的却大多是妇人,少有男丁身影。

    风灵转了一圈,并未见到拂耽延的身影,田头地间也甚是平静,她心里不免有些悻悻然。

    田边搭了个茶棚,农人们大约是不会有闲暇坐下吃茶歇息,间或有一两名赶路的行人,走到棚子底下,摸出一枚胡饼来,就着摊主奉上的热茶,胡乱对付着果腹歇脚。

    风灵捡了条看着还算齐全的长凳,拉着佛奴坐下。摊主提了一只辨不出颜色铜质提梁壶,随手又丢下两个摞在一起的粗黑土陶碗,话也懒怠多说一句。

    “这位老伯,我且问你句话。”风灵急忙唤住那摊主。“今日可有”

    岂料摊主不听她问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黑漆漆的抹布,“没有,没有。”说话间腿脚都不曾停下一步。

    忽然他身后传来“铛铛”的几声钝响,他也知那是钱串子发出的声响,再回身时,脸上已堆满了笑容。

    风灵从一串钱串子上随手捋下一把,笑问道:“烦请老伯回想回想,今日可曾有位脸生的郎将来过?”

    摊主盯了一眼桌上的铜钱,认真晃了晃脑袋,“不曾。”

    风灵微微叹了叹,将那把铜钱推向摊主。

    摊主忙不迭地道谢,躬身探臂去收拢散在桌上的铜钱,在他低头将装满铜钱的袋子挂回腰间时,忽想起了什么,抬头犹疑地又向风灵道:“小郎君说的莫不是一位胡人长相的阿郎?瞧着像是官家人派头。也在我这棚子里坐了坐,没吃茶,倒给了茶钱,走了好一会儿了。听他身边的长随唤他都尉,敢情是个不小的官。”

    风灵眸光一闪,还待要问,那摊主接着又道:“不过,那官人除开身量高壮些,穿衣打扮上瞧,不像是小郎君要寻什么郎将,倒是那边一位”摊主略侧了侧身,向茶棚的一角抛去一眼,“在这儿坐了半晌了,那身子骨,那肩背,小老也算有些眼力,是个会武的不会有错。指不定就是小郎君打听的人。”

    言罢那摊主又掂了掂钱袋子,笑眯眯地转回烧水的灶炉后去坐着。

    风灵顺着他方才暗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人,压低着兜帽,纱帛遮面,独坐在茶棚一角凝视着远处正修筑着的城墙。

    许是觉察到有人在望他,那人转过头,回望了风灵一眼,显然一怔,继而站起身,往她这张桌走来。

    “咱们快走。”风灵压低声音,催了一声,她一手抓按住腰间悬着的佩剑,一面就要起身。佛奴满面莫名,犹犹豫豫地耽误了几息功夫,风灵心急如焚,低声道:“是阿史那贺鲁。”

    对面来人见她要走,加快了几步,转眼已至桌边。

    佛奴大惊失色,再想要起身已然来不及。

    那人大喇喇地坐下,捋下遮面的纱帛,冲着风灵扬眉一笑,有些杂乱的眉毛下,一双特属于阿史那家族的灰碧色眼睛中燃起了一点兴奋。

    一对上那对眼眸,风灵不由一阵发凉,却要强作镇定,只当不认得,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转身。

    “坐下。”来人沉声低喝,在她面前的支起一条缠着帛带的手臂,“买卖人最是讲究往来公允,你这买卖做得却不地道。那日在荒原,好狠辣的手段,今日见了竟想一走了之,破了有来有往的规矩,使我白白捱你一刀么?”

    他口吻蛮横,面上的神情却不见暴戾,反倒有几分调侃的意味。风灵心中虽然厌恶,好歹止住些慌乱,分出神瞥眼打量城门距此有多远,好伺机想个法子召来城墙边的府兵,口里胡乱搪塞道:“这位阿郎想是错认了人。”

    阿史那贺鲁挑起眉毛故作疑惑,“哦?错认了你既不认得我,方才怎听得你口称我名讳?”

    狼崽子耳朵这般灵通,风灵暗自咒骂一声,悄然算计了一番倘或与他动了手,自己能否在城墙边的府兵赶来之前不受他所制,手脚保全性命无虞。

    阿史那贺鲁不得她应答,索性也闭了口,饶有兴致地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一遍,目光最终滞留在她脸上,似笑非笑地直视着她。

    风灵深深吸了口气,又细细慢慢地自鼻尖呼出来,右手缓缓移至剑柄上。

    “你那几下子拳脚剑术,留着作个剑气浑脱舞还使得,妄图与我相敌,却是错了主意。”阿史那贺鲁向她倾了倾身子,凑近她的脸笑道:“瞧瞧周遭田地中劳作的那些妇人,唐兵自城墙那边奔至此处,至快的也须得有半盏茶的功夫,片刻之内我却能叫四下田地遍染血色,不过都是些妇人,屠之犹如切菜砍瓜。纵是我终将为唐兵拿下,有这些个殉葬,也值当了。你若不顾她们的性命,尽可以试试召来府兵缉拿于我。”

    风灵按压在剑柄上的手陡然一松,抬眼望望埋头在金黄色的田地中劳作的众人,忽莞尔一笑,“叶护高看在下了,在下不过一介商客,眼中所见大多与一个利字相关,那些人同我非亲非故,他们的生死于我并无利损,叶护何故要以他们的性命相挟?”

    阿史那贺鲁压着嗓子低笑了一番,略有些夸张,直笑得捂着肚腹半伏在桌上。

    待他笑毕,又整肃了神色,眼望着正往上加砌的城墙,答非所问道:“那杂胡都尉倒有几分眼力,还知晓忌惮于我,日后大约是个好敌手。只可惜,府兵练得再精壮,若无粮供养,也是白费。”

    说话间,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扫视了一圈周遭的田地,“这四顷公廨田明里暗里早已成了索氏的田庄,想要再归公,绝非容易事。我看,也不必他加固城墙来防我,迟早自绝于城内。”

    “与我何干?”风灵睥睨了他一眼,随意提起手边的铜质提梁壶,轻晃着热烫的壶身。

    “怎与你无关?那胡将无粮无根基,未必能守得住这座城,待我破城而入的那日,他又怎护得住全城的百姓商户,敦煌城早晚叫我牙帐下的儿郎们踩碎踏平。”阿史那贺鲁宽阔的脸庞上扬起跋扈张狂的冷笑,目珠子里头仿若燃起了一小团碧色的幽火,“你与其在那城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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