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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风烟传-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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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灵本以为她守着店肆无趣,请她前去说话打发打发时辰。不料想,她才一脚踏进店肆,便内候在门口的米氏拽住了手。

    米氏一言不发,只顾拖着她往店肆后头的厢房去,进了厢房又急急忙忙阖上门,落下门销。不等风灵坐下,米氏一旋身子,蓦地冲到她跟前,“你予阿嫂一句真话,你同那突厥人究竟有何干系?”

    风灵错愕地睁大了眼,“阿嫂说的什么话……”

    米氏拍抚着心口,拉着她在内室一张案前坐下,与其说是为了稳稳风灵的心神,倒不若说是为她自个儿。“这两日,酒肆中闲话可是不少,不仅是我那几个酒侍听过几次,便是我也亲耳闻听过。”

    “更有人说,亲眼见过阿史那氏予你下的求聘书,我原想问个详情出来,怎奈那人死活不肯说是在哪儿见过,只信誓旦旦道绝无虚言。”米氏一叹,牵出长长的忧虑,“说是阿史那氏,我便问你,究竟是哪个阿史那?弥射,还是贺鲁?”

    “哪个都不是。”风灵心下了然,必定是她遗失的那封书信,也不知是落到了哪个爱起事儿的手里。

    “那是……”她原想说阿史那弥射求聘的实为张韫娘,话涌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弥射的书信中可以通篇不提张韫娘,想必也不愿这事从她口里张扬出来,暂忍一时,总好过节外生枝。

    于是她突转了口道:“那是市井里无赖浑说,哪有这样的事,任是哪个阿史那也不会同我有那样的干系。”

    米氏将信将疑地将她的神色打量一番,虽见她坦然,到底是不能放心,“市井无赖不说旁人,偏挑了你来说嘴,总有些道理在里头,你近日可是又开罪了谁不曾?”

    风灵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连铺面都封了好些日子,往哪处去开罪人?”

    米氏顿时语塞,未见她前满心焦急,见了她问了几句又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一时她也无法,只得按下忧心,心里打算着,左右就是这几日康达智也该回来,待他回来再做计较。

    “阿嫂理那些作什么,敦煌城里哪日不出几句闲话,过两日,又有时新话冒出来,他们也便淡了这一桩。”风灵见米氏脸上仍是布满了愁,好言安慰了一回,问了康达智回城的日子,阿团近来的趣事,慢慢地将米氏的心思引开了去。

    坐了一会子,风灵借了米氏短纱半遮的帷帽,往酒肆人多热闹处去坐着。一晌午,果然就有两回,有人讲起顾坊的当家小娘子与阿史那氏之间有些故事,直讲得眉飞色舞、唾星子四溅。

    有一人说他亲见过书信,字字句句倒果真是弥射那封书信中所说,可他偏将弥射说成是贺鲁,风灵听得奇怪,其中原委究竟不能解。

    后又有人议起,间中有知道余杭顾氏的商客不信的,驳道:“顾氏虽行商,却是前朝勋贵之后,底子厚重,身份到底比咱们这些商户贵重,怎会与突厥人有苟且?别是行内敌手有意中伤。”

    这话如醍醐灌顶,猛地点醒了风灵:可不是有意中伤么?再仔细想了一回,她唇边不禁挂上了一丝冷笑,是哪一个散出这中伤之语,她大约也能猜着,左不过便是索柳二人。

    在贺鲁掳了军资的节骨眼上,放出这样的诛心祸言,其心险恶至极,那意思,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了。

    风灵闭上眼,前因后果在她脑中闪现,不过因她在索良音受辱时出手阻了一阻,便招致焚布、封店、诬陷这一连串的暗算明套,这究竟是如何细窄的心胸才能作下那些事来。先前那二人犹如捉着了老鼠的猫,虽戏耍欺辱她于股掌之中,却并未有狠绝之念。而后她亮出了那支鹿形金簪来试探,便教他二人惶恐警觉起来,许是因此生出了杀心。

    “果真心虚得紧,既如此……”她霍地睁开眼,眸光暗闪,咬牙无声地同自己道:“这回偏要教这通藩贼子显出形来不可。”

    米氏犹不放心,自店肆后头的厢房转出来,午市已过,正是店中客稀时,她在风灵对面坐下,低声劝道:“这些话,用不了三日便会传入折冲府,阿嫂不经事,你阿兄又不在敦煌。我想着……你便去找延都尉打个商议,好歹,好歹你们……”

    风灵隔着罗纱,只能瞧见她露在外头的菱唇轻动,“阿嫂莫要过虑,风灵自有一番计较。不过有一桩,外人皆知,我与康家的关系匪浅,往后若有人来你这儿打听我的事,阿嫂与阿兄是一概不知的,千万千万。”

    米氏一惊,听着风灵的口气,仿佛是掷下了什么决心,她虽怕事,也知道轻重厉害,忙点头答应。

第八十六章将计就计(二)

    接连两日,城中的非议更多了些,甚至有人大白天里就敢在安平坊里探头探脑,果真就有人明里暗里地在康氏酒肆内套问打探风灵的事。酒肆上下被米氏耳提面命过,但凡提及一个“顾”字,一概不知。

    连少出闺房的张韫娘,也打发了人来问过一回,教风灵一句“只管安心待嫁”便又搪塞了回去。

    风灵为避那些闲话,两日里只出去过一回,不满两个时辰又匆匆赶回,其余时间便只得缩在家中,不出去再招惹出更多的是非。

    女社中的那些人,几乎将她当做瘟神恶煞,宁愿犯了一视同仁、相扶相持的社规,也不肯再与她亲近,连重阳集社的帖子都不予她送来。若不是张韫娘打发来的人告知,她还浑然不知。

    “平日里那些人姊姊妹妹唤得亲热,互助守望的话说得漂亮,事到了眼前方才见真章。要我说,连索家音娘也是个冷心肠的,倒还不如张家大娘子。话且说回来,大娘此番,也是替她受累,她比旁人体贴些,原也是该的……”阿幺气恼不过,忿忿地说了半日,怂恿着风灵从那女社中脱了身。

    “行了!”风灵抬头看看将近正午的天色,不耐烦地喝止她,“如今你是越发凌厉了,以往那些个畏怯怎不见?”

    “自是跟着大娘经得多了,练就的。”阿幺不服地撇嘴嘀咕道,一扭身回屋收拾去了。

    进屋不满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大门上传来“砰砰”的砸门声,阿幺心口尚有余火,没好气地从内室出来,跺着脚跑去宅子大门口。

    待她到时,已有家仆开了门,阿幺抬头一望,原是韩孟到了。

    “韩校尉倒是少来,快进来坐。”阿幺见是他,不敢怠慢,收了心头余火,努力扬起笑脸将他迎了进门。

    “我只找你家大娘子说话。”韩孟向来和气,今日却一脸的公事公办,冷口冷面的,阿幺已觉不对劲。偏头再一望门外,竟齐整整地列了一队府兵,十数人,横堵在门外。

    院中的大富因见来了那么多陌生人,早已訇訇狂吠不止,上下跳蹿,拽的脖颈间的铁链子“哗啦啦”直响。

    “韩校尉这样的阵仗,所为何?”风灵端着笑,从里头闪身出来。

    “顾娘子。”韩孟向她拱了拱手,“在下奉都尉之命,来请顾娘子往折冲府一趟。”

    风灵向门外掠过一眼,门外除了十数名严正以待的府兵,更多的是聚在门前围观的坊邻。“都尉传唤,原不过是一句话,眼下弄出这般动静,风灵竟不知为何,恕难从命?还烦请韩校尉道明原委。”

    韩孟本就不乐意走这一趟差事,毕竟相熟,很是为难,但求她利利索索地随他去了,他也好交差。现下遭她这一口呛,烦躁尴尬挤到了一处,抬高了嗓门道:“既要问原委,原委便是顾娘子有沟通外敌之嫌,与外头的突厥人有些说不清的干系,特请顾娘子往折冲府去辩说个究竟。在下官微言轻,还请顾娘子莫要为难。”

    风灵冷笑道:“韩校尉这是在指认风灵沟通外敌?这样大的罪名,风灵如何敢担?也须得有实证才好,如若不然,我亦可信口浑说,随意指个人,便说与外敌勾结,可否?”

    门外此时站了不少人,虽有府兵拦挡,里头的情形却能瞧得清楚。经风灵这一说,有几人也觉着不无道理,亦有些与风灵亲善的坊邻,冒出声来:“顾娘子说得不错,这泼天的罪名,总该有个实证。”

    韩孟似有些恼了,将嗓门更拔高了两分,“实证自然有,故来请顾娘子往折冲府一叙……”他顿住深吸了口气,咬牙接着道:“阿史那氏予顾娘子的求聘书,自有人见过,其中的缘故,顾娘子自去折冲府说道。”

    话音一落,外头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都似打量生人一般瞧向风灵。

    风灵面色僵冷,再不言语。韩孟侧开一步,让出道来,她便垂头走了出去。十数名府兵立刻围上前,将她团团围住,寸步不差地紧跟着她的步伐。

    从自家门前至安平坊的坊门,这一路极不好走,周遭围观议论、指指戳戳,说什么的人都有,众人脸上的表情皆十足。

    好容易出了安平坊的坊门,转到大道上,迎面直冲过来两人,一个唤“大娘”,一个唤“风灵”。

    风灵不必抬头也知道是佛奴和康达智回来了,踏得倒是及时。

    佛奴冲至跟前,却被围着风灵的府兵拦开,他只得隔着府兵,一面向后退一面急道:“大娘,大娘!这是怎么说的?才刚进城,眼前便是这一出。”

    风灵只望着他摇头,说不上来一句话。

    康达智见一旁押送的是韩孟,忙转到他跟前,“韩校尉,这究竟是要作什么?多大的事不能好好说,何必整出这样的阵仗,怪唬人的……”

    “多大的事……”韩孟闭紧了口,只管走路,一眼都不肯去看康达智,一旁瞧热闹的“呵呵”冷笑两声,“自是天大的事,这小娘子好大胆,竟敢勾搭城外的突厥人……”

    “你且再浑说一句试上一试!”佛奴一改平日的绵软性子,嘶声大吼一声,蹿至搭话的那人跟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脖子上暴起了一条粗大的青筋。

    “佛奴。”风灵终是抬起了头,无力低唤了一声,“与旁人并不相干,还不快撒手。”

    佛奴松开紧拽着的衣裳,不理那人的骂骂咧咧,奋力挤到风灵跟前,红着眼眶伸手去拉她,“大娘,莫急。我这就想法子去。”府兵又上前两名,将他与挤上前的康达智一同推开。

    “清者自清,不过是去折冲府问个话,怕甚。且回去等着我。”风灵劝慰佛奴与康达智道。

    康达智暂无他法,只得顺应着她点点头。佛奴却是一怔,他仿佛瞧见风灵朝他有意无意地眨了眨眼,一瞬即逝,似乎是他的幻觉一般。

第八十七章将计就计(三)

    顾、康两宅在焦虑忐忑中过了两日多。

    佛奴与康达智将能疏通的环节都寻了个遍,能与折冲府扯上些关联的也都问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折冲府仿若水泼不进的岩石,连一丝消息都传不出来。

    就在风灵被“请”入折冲府的第三日上,时值正午大市,康家酒肆中来了一人,进门捡了酒肆正中最显眼的一张案坐下。

    酒肆中有机灵的酒侍认得那人,正是拂耽延的裨将韩孟。酒侍是个有眼力见的,知晓自己阿郎这两日在为什么事燥乱着,忙跑到后头去找康达智。

    康达智一听韩孟到了,顿觉有了希望,赶忙从壶门榻上跳下地,飞快地穿戴齐整了出去见他。

    他在店肆后门截住一个小厮,指着韩孟问道:“那人要了什么酒?又要了些什么酒菜?”

    小厮想了想道:”不过是一壶寻常的葡萄酿,两样酸藠头这样的下酒小肴,两枚胡饼。”

    “换!”康达智低声吩咐道:“酒换最好的毗梨勒,下酒的菜式,予他换成白切羊肉、焖驴肉,胡饼那样的东西莫拿出来显了,若有现成的肉羹汤饼,拿一碗来。”

    小厮“哎”了一声,麻利地置办去了,不一会儿功夫,便备齐了韩孟的酒菜。

    康达智亲手托捧了放置着酒菜的木盘,揉了揉面颊,打起笑脸,端向韩孟。“韩校尉休沐?”

    韩孟正坐着等吃食,乍一见是康达智亲手端了来,忙起身礼让。再一瞧那木盘上,哪一样是自己所要的?心下立时明了,康达智是要向他打探风灵的消息。

    他也不推让,笑点了点头,由着康达智笑眯眯地在他对面坐下,亲自将那些吃食一一布在他跟前的食案上。

    “康阿郎这是何意?”韩孟瞥向食案,摊手问道。

    康达智布下吃食,递上一双筷箸,“韩校尉明白人,某不敢在校尉跟前弄花样,只求校尉略松一松口,将风灵的情形说上一些。”

    韩孟略一沉吟,伸手接过筷箸。他肯接筷箸,康达智心口顿时一松,想来是念着旧交情,还肯透些风。

    “我说……”他重重一叹,痛心疾首道:“顾娘子什么性子,咱们府兵弟兄无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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