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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花间浪子-第3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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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文俊道:「咱们走吧。」

    ※※※※※※※※※※※※※※※※※※※※※※※※※※※※※※※※※※※※※※岳少俊抱着竺秋兰,越过围墙,低头看去,竺秋兰依然闭着双目,气息微弱,脸色青得怕人。心头又惊又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茫无目的行去。这样走了一段路,忽然想到今天中午,在镇上遇到赛管辂金铁口之事,他说竺秋兰面有晦纹,遇金生,遇土克,趋吉避凶之道,可向西行。哦,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趋吉避凶,可向西行,他抬目四顾,辨明方向,立即向西奔去。这是一条乡村间的黄泥小径,他抱着竺秋兰走了三里来路,路旁有一座小庙,两扇木门还敞开着。岳少俊想到此时夜色已深,乡间也不容易找到大夫,不如在此所破庙先歇歇脚再说。

    心念转动之间,脚下已朝着小庙走去,抬头一看,那是土地堂,一共只有一进庙宇,望去黑黝黝的,似是荒无已久。岳少俊抱着竺秋兰,跨入山门,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天井。跨上石阶,进入大殿,其实所谓大殿,也不过是数丈方广而已,中间有一个神龛,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神龛前面,是一张长案,除此之外。就别无一物。

    大殿上好像很久没有人打扫,日积月累的灰尘,到处散乱的稻草,走在上面,悉索有声。岳少俊用脚扫开了一些地上的碎石断草,缓缓把竺秋兰放下,让她躺卧地上,然后脱下长衫,替她盖在身上。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叫道:「兰妹,你醒一醒……」

    竺秋兰没有醒,但大殿左首角落里,却有人打着呵欠,埋怨道:「你这人也真是的,土地庙里,只有土地奶奶,那来的妹妹?区区奔波了一天,才找到这所破庙。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偏偏遇上你这么一个人,半夜三更,想老婆赐疯了心,跑到这里来找土地公,土地奶奶,满嘴妹妹、妹妹的,我想你是找错地方,要是心里想那家闺女的话,就该专程到杭州月老祠,去烧香,求求月下老人才是。」这人嘀咕了半天,说话的声音,尖中带沙,听来十分耳熟。

    岳少俊凝目望去,只见墙角上,卷伏着一团黑幢幢的人影,敢情他说完话,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往里睡去。岳少俊连忙站起身;拱拱手道:「这位老哥,想必就是附近人氏;在下想问一声,这里附近,不知可有治病的大夫?」

    那人两手抱头,卷屈着身子,缩做一团、本待不理,但听到「治病的大夫」,不觉沉哼一声,问道:「你找大夫作甚?」

    岳少俊道:「不瞒老哥说,在下妹子,在路上得了急病,想找大夫看看……」

    他话声未落,那人忽然骨碌翻身坐起;张目喜道:「这真巧极了,区区就是大夫,专治大小方脉,疑难杂症,你……原来就是专程找区区治病来的,咳,你怎不早说?」他随着话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接着道:「那就快走,你……你家在那里,先去看病要紧。」说着,来拉岳少俊的衣袖。

    这下,岳少俊看清楚了,这人一付猥琐落拓模样,那不是看相测字的赛管辂金铁口还有谁来?不觉喜道:「老丈不是金铁口么?」

    金铁口揉揉眼睛,凑着岳少俊一阵打量,嘻的笑道:「原来是相公你,区区是怕人吵扰,才远离市镇,睡到破庙里来,相公居然会找了来,这是什么人告诉你的?难为你这么远跑来找我,那就走吧。」他还以为岳少俊是找他来看病的,是以兴头甚好。

    岳少俊道:「老丈,在下妹子就在这里。」

    金铁口哦了一声道:「那位姑娘也来了,她在那里?」

    岳少俊道:「妹子昏迷不醒,就躺在地上,老丈真的会看病么?」测字看相,跑江猢的,靠的是一张嘴皮子,难怪他心中会有怀疑。

    金铁口耸肩弓腰,瞪着两颗眼珠,朝地上看了一眼,正待走上前去,听岳少俊的话,不觉站停下来,脸孔一板,正经八百的道:「相公这话就不对了,区区金铁口,虽然时运不济,沦落江湖,但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之学,无一不精,无一不晓,相公可是不相信区区在下么?」

    岳少俊连忙拱手谢道:「在下只因妹子患了急病,心头惶急,一时口不择言,还望老丈恕罪。」

    金铁口耸耸肩,回过头,咧齿一笑道:「相公是急病乱投医,但区区不露一手给相公瞧瞧,相会岂会心悦诚服?」

    他掳掳袖管,又道:「喏,相公,你瞧着,区区和人算命卜课,从不要人开口,就知过去未来的吉凶很福,区区和人看病,也是一样,不用病人先说根由,就可一口道出他的病情,不信,你且莫开口,就看我区区是不是还得出点子来?」

    岳少俊看他说得如此认真,连忙点头道:「如此就请老丈救救我妹妹了。」金铁口没有作声,俯下身去,凑着竺秋兰脸上,仔细看了一阵,口中只是轻「唔」一声,就直起腰来。

    岳少俊幼读史书,虽然不懂医道,也知道大夫看病,讲究望、闻、切,看他没有切脉,忍不住问道:「老丈,你不切切妹子的脉么?」

    金铁口嘿的笑了一声道:「区区善观气色,气色者就是一个人的血气,现之乾面上是也,圣人说的见于面,盎于背,就是这个道理,气血不调,也可从面上看出来了,何用再去求那寸关尺细微之脉?」善观气色,是看相,哪是看病?

    岳少俊听得不由攒了攒眉,问道:「老丈既然看出来了,不知妹子是什么病症?」这话自然是有意掂掂他斤两的了。

    金铁口道:「令妹患的是伤热之症。」

    岳少俊越听越不对劲,暗道:「从来医经上只有「伤寒」,那有「伤热」?今晚当真遇上了蒙古大夫。」

    金铁口看他没有作声,瞪着两颗斗鸡眼,道:「怎么?相公可是不相信吗?喏,喏,相公你看,令妹双目紧闭,脸色铁青,这不假吧?说到脸色发青,青者,东方甲乙木,其色青。再说木能生火,一个人如果被乙木所伤,脸色就会现出青气,不信你去升个火试试,用木柴升火,不是会冒青烟吗?」老天,他把看病,当作了算命,大谈其甲乙丙丁,五行生克。

    岳少俊正听得不耐,金铁口忽然偏着头,用三个指头,摸着他酒糟鼻,自顾自的说道:「一个大闺女,总不至于好勇斗狠,和人家去打架拚命,怎会被乙木所伤?又伤得这么重法……」

    这话听到岳少俊耳中,心头不禁一动,急忙问道:「老丈,你说的被乙木所伤,究是指的什么呢?」

    金铁口忽然摇摇头道:「区区只是说说罢了,令妹大家闺秀,郴人无怨无仇,不可能被人骤下杀手……」

    岳少俊道:「老丈说对了,妹子就是被人打伤的。」

    金铁口耸着肩笑道:「这就是了,区区奇怪的是贤兄妹不像江湖中人,怎会和江湖上的凶神恶煞结仇?」

    他咽了口唾沫,续道:「区区方才已经从令妹气色上看出了几分,极像被江湖上一种旁门左道的煞手所伤,只是一时不好说出来罢了,乙木者,东方甲乙木,其色青,乃「青煞掌」之谓也。」

    这回,岳少俊衷心佩服,不再把他看感蒙古大夫了,连忙作了个长揖道:「老丈真是神仙,如同亲眼看见一般,妹子确实是被贼人「青煞掌」所伤,还望老丈赐救。」

    金铁口连连摇头道:「难,难,「青煞掌」击中人身,不出十二个时辰,就会全身发青,不治而死,这是旁门煞手,无药可救……」

    岳少俊听得不禁一呆,说道:「我妹子那是没有救了?」

    金铁口道:「办法也许有,你先把令妹怎会被「青煞掌」所伤,详细说给区区听听,相公最好说得详细些,好让区区推敲推敲,哦,对了!区区中午不是告诉过你们,令妹面有晦色、趋古避凶,要你们往西去,不就可无事了么?好,你说说今晚的经过吧。」岳少俊到了此时,也不好隐瞒,只得把今晚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金铁口听到仲姑娘弹琴之事,只是不住的点头,直待他说完,才呵呵一笑道:「事情倒有些希望……」才说到这里,忽然话声一停,侧耳听了一会,神色紧张,低低的说道:「好像有人来了,莫要是他们追下来了?」

    岳少俊道:「在下出去看看。」

    「你去不得,令妹伤得这么重,万一……」金铁口一把拉住岳少俊衣袖,低声道:「这样吧,还是区区出去瞧瞧的好,真要有人追来,区区也许可以支吾得过去。」说完,不待岳少俊回答,就耸耸肩,往外走去。

    今晚月黑星稀,天空密布着厚厚的云层,是以大地上一片漆黑。金铁口兴冲冲的耸耸肩,一头冲出土地堂门口,两颗斗鸡眼骨碌向四处一转,自言自语的道:「看来区区出来的早了些,人家还没到呢。」人还没到,他老远就听到了,岂不成了顺风耳?

    金铁口伸了个懒腰,索性就在土地堂门口骑着石门槛打起盹来。这也不过是转眼的工夫,土地堂前面,有如风吹落叶,飘落两条人影。前面一个是头盘一条小辫子,连鬓花白络腮胡子的老汉,一手提着竹根旱烟管,正是喷雾豹膝仰高。

    后面是一个发包青纱,一身玄衣劲装,背负长剑的女子,只要看她脸罩冷霜,目射冷芒,嘴角噙着冷酷的笑容,一身都透着冷气,就可知道她正是冷艳如冰的仲姑娘了。两条人影如星丸泻落,仲姑娘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一转,问道:「膝护法看他从这里来的么?」

    喷雾豹膝仰高连连点头道:「是,是,老汉因他武功怪异,故而一路缀了下来,看他抱着那姓竺的丫头,朝土地堂进去的。」

    仲姑娘咬着嘴唇,点点头道:「膝护法说得极是,这姓岳的不及早剪除,日后必为本教之敌,走,咱们进去。」原来她是为了追杀岳少俊来的。

    喷雾豹提着旱烟管,欠身道:「老汉替姑娘带路。」说罢,抢在前面,举步朝土地堂走来,但就在他一脚跨进土地堂门槛之际,突然脚下一绊,上身静倾,一个人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喷雾豹成名三十年,是江湖上出名的凶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岂会连走路都有绊跤之理?他反应极快,一个绊跤,立即提气后跃,沉喝道:「什么人?」

    「啊哟,你这人怎么来着,走路不带眼睛,这一脚把区区背脊都踢断了。」石门槛上果然卧着一个人,敢情他抱着门槛睡觉,这回哭丧着脸,两手反抱着背脊,直喊「啊哟」。

    喷雾豹这一脚,绊得脚尖隐隐生痛,他方才并没看到石门槛上躺着有人,但人家却明明是从石门槛上爬着坐起来,总不会错。他睁大双目,冷冷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睡到门槛上来的?」

    金铁口哭丧着脸道:「区区嫌里面闷气,满地都是草屑,跳蚤多,不如睡在门槛上来得乾净,再则也好透透风,谁知道半夜三更,还会蹦出一个毛毛躁躁的人来,也不看看清楚,就充军似的往里闯,区区靠测字看相度日,家无隔宿之粮,你这一脚,踢在我背脊上,明天还能去摆测字摊?」

    深秋九月,已是下霜的天气,他要睡在石门槛上,透透风,这岂不是鬼话?喷雾豹多年老江湖,所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就凭自己方才一脚,纵然不是存心踢人。但普通人挨上这一脚,就是不死,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何况还绊得自己脚尖隐隐生痛,口中怪笑一声,喝道:「老小子,你到底是谁?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膝某面前,你最好少装腔作势。」

    金铁口乾咳了两声,陪笑道:「原来是膝大爷,区区叫做赛管辂金铁口,善观气色,凭机测字,金口断吉凶,铁嘴论祸福……」

    喷雾豹嘿然道:「这么说,你会算命?」

    金铁口连连点点头道:「是,是,区区卜课、算命、排流年,若要不准,分文不取。」

    喷雾豹道:「你可曾算过你自己,阳寿几时终了?」

    金铁口道:「区区自己的命。算来算去,已经算了几十年,妻财子禄,一概没我的份,至于阳寿么?嗨,今年今月今晚,倒是一个关口,若要逃过这一关,就可活到八十三岁,寿终正寝……」

    喷雾豹阴笑道:「可惜你逃不过今晚。」右手抬处,旱烟管一举,去势急如星火,拳头大一个精钢烟斗,「扑」的一声,不偏不倚,击在金铁口的额头上。金铁口「啊唷」还没出口,双脚一软,往后跌坐下去。

    仲姑娘要待阻拦,已经来不及,不觉攒攒眉,埋怨道:「你出手太快了,此人行迹可疑,我看绝非普通走江湖的相士,咱们应该盘盘他的底才是。」喷雾豹敢情也觉得出手太快了些,一时不敢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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