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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4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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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未来贵所在天津建分部,请考虑我……”



我问林斐为什么,她只嘻嘻笑着回答我,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核心集中在北京,上海有一部分,想在天津找专业对口比登天还难。



“除非进高校当老师,我就一本科学历,怎么进高校?不过没关系。”林斐如是说。



怎么会没关系呢?我哪里会知道,半个小时火车,对于林斐就是另一种人生。“迷嫂”英明!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第二天,我向公司申请了去非洲外派。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认同,所有爱情其实在相见的第一眼就已经确定——我们的第六感远比理智强。科学家说人类鼻子上方有一个区域,可以帮助我们从基因上决定婚恋。很像两只狗见面时互相闻屁股,确定是不是同类。我当然不是教唆你刚认识一个人,就这么干。但,摸着你自己的胸膛,去问你的内心。难道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明白,他不是你的真命天子,或者,她不会跟你牵手步入婚姻殿堂。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大结局时还要如此诧异。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林斐是我这一秒不抓住,下一秒就会失去的姑娘。她为我剪掉了翅膀,我给她谷物与水,我觉得幸福,她觉得幸福。



 



我告诉林斐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哭了。我说,傻姑娘你哭个蛋,公司招哥不是让哥在国内跟老黑远程视频,迟早是要去非洲赚大钱的,哥要当非洲大亨投资你的电影。于是,林斐又笑了。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明年这个时候。然后她又哭了。我说,傻姑娘你哭个蛋,从中国到非洲在比利时还得转趟机,飞24小时机票一万多,就算天天让我回我也折腾不起。



林斐就又笑了,她说:“我不想谈异地恋,现在,变成异国恋了,刘川,你大爷的。”



我说:“林斐,你回北京吧,你朋友都在那,我放心。找不着工作没关系,我把工资卡给你,我到时候就发美金了,我养你。”



林斐就又哭了。我真是讨厌女人,她们情绪转化得那么快那么快,总是让我猝不及防。她们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是分分钟的事儿,笑与哭弹指一挥间。



 



6月,送林斐回了北京,我在首都机场登上了去金沙萨的飞机。分手那刻,林斐像老干部送战友一样握着我的手,叮嘱我遇到黑匪就把值钱的都给人家别让人家爆了菊。我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答应了。我进安检时,回头看林斐,她自始至终忍住没哭,我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是条汉子!算起来,截止到我上飞机的那一刻,我跟林斐在一起的时间,总共一个月零8天。



 



我不知道,是不是异地恋会让人对时间变得更敏感。但可以确定的是,你不谈异地恋,就不会明白空间与时间是一对儿连体婴,距离可以换算成时间。你与另一个人之间的每一寸,都是真切的分分秒秒。同样,你不谈一场异地恋,你也不会明白,一秒钟对爱情意味着什么。



 



刚果首都金沙萨与中国首都北京通电话时有一秒的延迟,这一秒钟,是恋人的一切:当我说你好不好时,林斐在延迟;当我说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就是闲得蛋疼时,林斐回答我说好。我说有延迟,林斐说要是无聊可以发一些小说给我。我说这边网络不行发了我也收不到,她说有延迟那就慢点说……我们,终于是任何高科技也代替不了恋人拥抱的两个世界里的人了。



 



好消息是,林斐很快在北京找到了专业对口的新工作。我现在还记得,她做第一个项目时,给我打的那个激情澎湃的电话。那个时候,是我的早晨六点,她的下午一点。她说,刘川你知道我做的一个项目是什么么?是电影改编电视剧,电影票房特好,讲的是一对恋人因为战争分开50年,一个在台湾一个在大陆,一辈子没再见。我说,那他妈的谈什么恋爱。她说是啊,所以不能改电视剧。



至今,我仍记得林斐像讲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跟我解释这样一个题材为什么不能改电视剧。因为,电影可以用声光电等一切手段在两个半小时内让观众忽略男女主角不在同一个空间这件操蛋的事儿,但是,30集的电视剧让男女主角谈异地恋观众绝对会骂人的。



林斐说:“最后,我们否定了这个题材,异地恋真是反人类。”



 



就算她能听到心碎的声音,也有一秒的延迟。



 



我说:“异地恋也分人,哥是来赚钱的,赚的钱都给你。我们会有幸福结局。”



林斐问我:“你赚多少钱是尽头……”



说真的,我不知道。如果林斐是“迷嫂”,我赚到够在家乡买房的钱,或许就够了,可她偏偏是林斐。她的北京,她的上海,我只是个异乡客。我想,人类造更先进的火车、更舒服的飞机一定是为了更快见到爱的人。只是,火车再快,飞机再大,我们与爱人分隔两地又有什么用呢。



我恨柏拉图,精神之恋欺骗了多少无知男女,实际上呢,不是自恋就是恋物。满清十大酷刑的第十一级是,相爱却不能相守。多简单,烂俗如电视剧,都不会拍异地恋,因为,那意味着男女主角分处不同空间,每人有一套与对方无关的人物关系,即便是每天通话,都会因为要交代前因后果懒得再谈“我今天”、“在哪”、“遇见谁”、“发生了什么”。



 



我在刚果赚美金的日子,林斐的事业蒸蒸日上,她的第二个项目按她的话说是坐上了迫击炮一样快速。那段日子,她最享受的事就是在北京不同的电影院在同一部电影最后几分钟的字幕里找自己的名字。她跟我抱怨大部分国内影院的屏幕亮度达不到标准,大部分观众不会等到字幕放完。虽然,我一句都听不懂,我还是得假装赞同,不想承认我跟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想,她也同样在假装可以体会,非洲的雨季所有树木都散发臭袜子的味道;假装明白我们为什么帮黑哥们儿建医院、修道路换矿产;假装明白在我的黑同事里,99。9%的人认为越胖越美。



 



一年时间,白驹过隙。我跟林斐,却像美金兑人民币,一路向下。我至今还记得,我汇回国内的最后一笔工资是一万美金,汇率6。732,给林斐发短信,林斐第二天回复我收到了,已转成定期。那时,她已是公司的项目经理,每个月的工资跟我在非洲差不多。我想,我们快熬出头了。只是,我们快结束了。我们懒得再通有延迟的电话了,懒得再发一块钱一条的短信。虽然手机可以视频通话,但网络时常掉线,慢慢的也就懒得再试。



可真的只是因为懒么?



 



农历新年前,跟我一个宿舍的采购小王拖着我去非洲夜店。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不是去喝酒跳舞的。出国前,我特意发了一篇报道送给林斐表忠心,报道的题目是《黑窑姐放不倒中国男人》。实际上,放不倒中国男人的主因是,这个国家的艾滋病率有4%。当然,再怎么高的比例,也拦不住一些胆大的。比如单身的小王,他喜欢一个黑姑娘很久了。



我劝他别去了,他羞红了脸跟我说,他已经给家里人看过姑娘的照片,家里同意了。



我笑了:“你家同意啊?你会说本地话还是法语,你俩咋交流啊?”



“所以让你去,哥,你就帮我这一次,我想问问她想要多少聘礼。到时候请你喝喜酒。”小王恳求。



 



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准备劝他的话,突然就都说不出口了。什么风俗不一样,涉外婚姻的麻烦,这个黑姑娘是不是在骗你,诸如此类,忽然都如鲠在喉了。我想到了林斐,她睡眼惺忪地在厕所守着吐得一塌糊涂的我。



 



那天晚上,黑姑娘带着她的朋友一起出现在夜店,小王大手笔地买了很多酒。我翻译过会议,翻译过合同,就是没有翻译过爱情。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当面的情话,到底该怎么翻译才算信达雅。脸红要不要翻译,娇嗔要不要翻译。但我想我的专业素质还是过硬的——小王和他的爱人最终开房去了。



 



只是,小王也给了我和他女朋友的朋友一张房卡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好像不是谈恋爱的节奏吧?我说我不去,小王差点给我跪下,哥你不去你等我一个小时行不行!我被另一个黑姑娘浑浑噩噩地拉着进门。坦率的姑娘一进门就脱了衣服上下其手,说真的,我并不是柳下惠,只是我也没那么牲口……好吧,我承认,我是被4%吓的。我一把推开姑娘说,你别这样。黑姑娘像做错了事一样问我,怎么了,我不漂亮么?真心话,她挺漂亮的。金沙萨的高级夜店里,姑娘当然也是符合国际审美的,苗条且皮肤富有弹性,因人种差异大多腿长胸大。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林斐。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哈哈大笑着说,刘川你个臭流氓,不是说放不倒中国男人么。



我给了姑娘20美金,说了此生最装逼的一句话:“咱俩聊聊天吧。”



我们就真的用非洲大舌音聊起了林斐,聊起了我即将失去的爱情。



 



你是不是真的看到这里,指望这个黑姑娘给我什么指引,让我幡然醒悟搭夜班飞机回国找林斐。你错了,你偶像剧思维了。实际上,那天晚上,我把我心里想说的话像跟牧师祷告一样,跟一个鸡同鸭讲的异族姑娘倾吐了,我轻松了。我决定,等到我的年终奖再回国。我承认,我是个势利的混蛋且屌丝。但,当我知道我想给林斐的一克拉戒指相当于我在非洲的半年工资,而我的年终奖又是半年工资时,我只能这么选。



谈恋爱,是要钱的。我当然也可以臭流氓一样跟林斐说,我爱你,不谈物质,咱们柏拉图。但,那是我的林斐。我想给她我能给的整个世界,而不是空许诺。



只是,我买到刚果我能买到的最好钻石时,已经是又半年。那时,小王已跟黑姑娘定了婚。林斐跟我的联系,已经降到了一个月一次。她醒的时候,我在睡觉。我闲的时候,她在上班。她空下来了,我在工地。七个小时的时差意味着一切。



 



我回国前一个礼拜,林斐跟我提了分手:“你寄回国内的钱我都帮你存着,一分没动,我把卡寄给你,不见面,对谁都好。”



 



她没有爱上新的人。



 



“我有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能挽回你。”我问。



她说:“我累了,我们在一起快三年,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个月。你能不去非洲么?”



我沉默了,我没有办法要求她再去天津,我也没有勇气去北京:“如果你愿意,你辞职,我养你,我回国就升职了,我赚的钱够我们很好地生活,你去旅行,做我的太太……”



她说,刘川,从来都不是钱的事情,去他妈的理想。



 



是的,去他妈的理想。你爱上一个不爱钱的姑娘,就必须接受她会有追求。现在想来,物质的姑娘最好满足,你只需要给她房、车、名牌包。



 



那天晚上,林斐发给我一个网页,是一个旅行社圣诞节的项目汇总,她决定把命运交给上天:“刘川,你选一个目的地吧,我们平安夜出发,如果能碰到,就在一起,如果不能,就算是分手旅行吧。”



 



我选了柬埔寨,我想,文艺如林斐,一定会选一个花钱少又文艺、少有人去的地方。只是,我从金沙萨起飞,在比利时逗留,回到北京,再从首都机场出发去柬埔寨,找遍了整个机舱,并没有看到林斐。



 



她,选了日本。她以为,屌丝如我,一定会选一个出过无数优秀的苍老师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



 



通电话时,我在大吴哥城,她在清水寺。我穿短袖,她穿羽绒服。都是神的殿堂,神让我们分开。风穿过石头长廊,我想象林斐穿着裙子从这些凉爽的黑色石头中间跑过,她也许会买孩子们手里的明信片,她会写给谁,也许有写给我的分手信。



 



她说:“刘川,我看到艺伎了。他们说看到艺伎不容易,是幸运,粉真厚。”



我说:“林斐,我去日本找你好不好。”



她说:“刘川,我们一直是有时差的,我真不该谈异地恋。”



“我可以去北京。”



“你要升职了,你为我放弃这些,我承受不起。”林斐说,“京都下雪了,我替你祈福了。”



 



我想,我也是条汉子,我忍住了,半滴眼泪都没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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