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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孤独小说家-第25章

小说: 孤独小说家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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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没有啦。是出了什么事吗?”
    奈绪一抬手把杯里的白葡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放下酒杯说道:“他老婆怀孕了。”
    该如何回应是好呢,耕平没有主意。情急中,慌忙把明摆着的事情搬了出来:“那个和你搞婚外情的人,是你同一个学校的老师吗?”
    “可以不用‘婚外情’这个词吗?他跟我说,他已经对他老婆没感情了,两个人性生活也很少,现在竟然说什么他老婆怀上了,你不觉得是天大的笑话么?”
    “呃,这个……这个也不是不可能吧。”
    耕平的回答含混不清。为什么男人要为男人辩护呢?其实搞婚外情的男人多半都是因为家庭不和。
    “难道对男人来说,撒一些这样的谎是理所当然的吗?你是作家,一定观察过无数男女吧。”
    这是许多人常被迷惑的错觉。那只是因为写恋爱小说而被杂志夸张成了恋爱达人而已,耕平自己真正过的,是与儿子相依为命的寂寞生活。他所认识的写恋爱小说的作家,没有一个是恋爱达人。虽然写着小说,但无论是恋爱还是人生,都不像小说一样简单。这才是作家最大的实话。
    “没有观察过啦,我又不是那种朋友成群的人。男人说谎吧,都只是那时那景而已啦。”
    奈绪叹了口气:“为什么呢?”
    “因为不想失去你。”
    耕平无法说出口那仅是因为性欲的需要。身为一个作家,竟把流行歌的歌词挂在嘴边,他不禁惭愧不已。奈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但是,即使他跟他老婆和好了,我觉得也完全可以接受啊,根本不需要撒谎来讨好我。”
    女人的心果然难以捉摸。本是为了体贴关心而撒的谎,现在却变成了自掘坟墓。思虑尚浅的男人最容易掉落进去。
    “唉,你跟其他女人交往过吗?我是说,你妻子还在世的时候。”
    耕平回忆起他和久荣七年的婚姻生活,虽然有很多次这样的机会,但因为麻烦和恐惧终究没有付诸实践。他胆子小,不论写过多少小说,也不至于改变自己的天性。
    “没有。不过我老婆似乎比我更像小说家,总鼓励我去找一个。那是开玩笑吧。但是,要真正开始还是需要不少勇气的。婚外情门槛很高啊。”
    这是耕平的真实想法。但是,在日本,有数十万男女纷纷跨越这道门槛享受着婚外情。简直一听就让人头晕目眩。
    耕平的视线落在窗外耀眼的涩谷大街上。走上那个坡,就是圆山町了。今晚,一定也有无数对情侣走进那一栋栋鳞次栉比的酒店吧。城市,真是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随后,两人的话题便转向了以往的罗曼史。虽说耕平已经年纪不轻,但却十分爱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恋爱更能凸显一个人的天性和个性的了。这种事既无人教授,课本里也没载明切实可行的方法,所有人都是在历尽苦难饱尝失败的过程中,和对方一起追求着幸福。看着许多人恋爱中不尽如意,耕平却有种莫名的快感。虽然他们时常一脸不顺意的表情,总归还是可爱的。
    “你妻子竟然劝你去搞婚外情!我真想多了解了解她呢,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奈绪似乎已有几分醺醺醉意。一眨眼,马上就四年了。有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想起。身为丈夫,自己到底了解久荣什么呢?越细想,便越不懂。这或许是所有丈夫的真实写照吧。虽然自己的婚姻生活以一种不幸的方式突然结束,但即使再一起过几十年,耕平也不敢打包票能理解妻子的一切。
    “我老婆啊,个子高高的,虽然胸部平平,但也算挺拔,虽然有点小忧郁,但却贤惠温柔……”
    每次说起死去的妻子,耕平便难以关上话匣子。虽然他也担心这或许会让对方觉得无聊,但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全是关于亡妻的话题。
    “呼……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结完账两人一起等电梯的时候,奈绪莞尔一笑说道。耕平抬着头,默默地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呃,那太好了。”
    奈绪偷偷看了眼耕平的侧脸:“我,还是跟那个人分手算了吧。反正是别人的,还有两个孩子了。”
    迟钝的耕平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的话中之话,心不在焉地说道:“要说孩子,我也有一个呢。”
    国语老师似乎有些窘迫,她小声说道:“我不是说有孩子不行。”
    两人走进迎面打开的电梯。透明的玻璃盒子平稳地下降,城市鲜艳的灯火迎面扑来。
    “今晚我非常开心。毕竟是第一次约会,我还得回饭能,所以这次就不去第二家了。下次我去东京的朋友那里蹭住,到时再好好地喝上几杯吧。”
    在电梯停下前,奈绪飞快地说道。
    “嗯。我今晚也非常开心。只是说起好久没说过的那些关于我老婆的事,心情有点沉重。”
    两人走出打开的电梯门,向石面地板的大厅走去。高高的通顶天井上,豪华的枝形吊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耕平。”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原来是银座俱乐部索芭蕾的女招待椿。只见她穿着一身黑色微透质地的连衣裙,虽然嘴角挂着婉然的微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奈绪问道:“她是你的朋友吗?”
    为什么竟在涩谷与在银座上班的女人偶遇了呢?真不是时候。
    “呃,这个,这是……”
    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打断耕平的话:“我在耕平常去的那家银座俱乐部当女招待,我叫椿。请一定记得我。”
    椿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火花四射的寒暄。奈绪似乎也被这番话惹上了火:“我在琦玉的中学当国语老师,我叫坪内奈绪。也请多多关照。”
    枝形吊灯的下方,两个女人把耕平夹在中间,相向而视。
    “耕平,什么时候我们再带上小驰去郊游吧,去我们店里也行。到时候我给你发短信。”
    椿昂首挺胸地走进刚好打开的电梯,在门关上之前向耕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奈绪小声叫道:“什么啊,那人。简直不可理喻。”
    05
    这晚,耕平把奈绪送到副都心线涩谷站的入闸处。涩谷站的结构设得计时尚而又现代,宛如突然出现在繁华市中心地下的机场一般。自从和文艺吧女招待椿偶遇后,奈绪便寡言少语起来,也没有再好好看过耕平一眼。椿和奈绪,两个都不是有什么深交的女人,现在却让他苦恼不已。
    耕平怀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远远观望着她们争斗。因为那不是由于自己魅力不可阻挡,而是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女人都会有种小小的竞争情绪,那只是竞争心在不自觉地作祟而已。
    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本想着这次不会太晚回家,才没有拜托岳母过来照看小驰,估计现在他已经上床睡觉了吧。耕平的脑海里,没有半缕刚刚还跟他在一起的女人的面容。或许是因为被奈绪问及,说了太多关于亡妻的事情吧。
    四年前过世的妻子久荣的事,浮上脑海却又消散而去。还记得初见那时,两人都只有二十四五岁。无所顾忌的年轻。那场只邀请了家人参加的简单婚礼,是在青山后街的一家饭馆举行的。生了小驰时久荣那憔悴却自豪的表情,汗湿的头发都紧紧地贴在了前额上。
    但是,对于久荣的笑容的记忆,随着小驰的成长却渐渐地少了起来。她像是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子层层包围着,得不到解脱。
    然后,那个事故发生的夜晚降临了。一直尘封的疑问,如暴风雨的滚滚黑云般一齐涌上耕平的心头。
    (久荣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微热的九月的夜晚,耕平在青山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却被一股不知何处吹来的寒气袭得浑身颤抖。
    那是一个五月的夜晚。
    那天,耕平为只字未动的短篇小说烦恼不已。虽然不论是故事还是人物他都已经把握到位,但就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凌晨一点多,他终于放弃冥思苦想,爬进了被窝。他仍清晰地记得,睡之前还去看了看小驰有没有盖好被子。因为这孩子怕热,经常因为把被子踢开而着了凉。
    直到拂晓时分,耕平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放在枕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被惊醒的同时,耕平本能似的伸过手去,久荣没在身边。他想,一定是妻子打来的。
    “今天又这么晚啊,搞定了吗?”
    回话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这里是筑地警察局。您是青田耕平先生吗?您夫人久荣女士在首都高速上发生了车祸,已经被送往千代田区富士见的东京递信医院,请您马上过去。”
    耕平像是被踢飞了似的坐起身来,同时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需不需要带上保单?
    “我妻子,久荣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极其冷静:“似乎非常严重。请您马上过去。”
    耕平跳下床,三下五除二地穿上牛仔裤,套上厚夹克。他犹豫着要不要带上小驰,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叫醒他。他乐观地想着,如果还要住一阵院,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拂晓中的神乐坂大街的景色。空无一人的坡道两边,红白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停。他焦急无比地跑到大久保大道边,招手拦住了一辆的士。在车上,他用手机给自己的父母和岳父岳母打了电话。他们说马上坐清早第一班车过来。从神乐坂到医院,只用了短短几分钟。他跑到医院窗口,报上姓名,护士便马上把他带到了急救室。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手术台,周围摆满了他未曾看惯的医疗器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玩偶似的什么东西。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跨在那个身体上,不停地做着心脏复苏按摩。耕平呆立着,一个年长的医生问道:“您是她丈夫吗?”
    面无血色的耕平只是点头。
    “送到这里之后,我们已经做了三十多分钟复苏治疗了。现在,她的心肺功能已经停止,为了让她好受一点,您同意终止治疗吗?”
    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吗?耕平不自主地点了点头,飘飘忽忽地向手术台走去。年轻的医生下了手术台,向他轻轻鞠了一躬。连接着久荣的器械显示屏上,一条平滑的直线贯穿左右。
    “好好看看她吧。”
    年长的医生说道。耕平怔怔地望着妻子的脸,虽然白里透青,但仍然干净无暇。
    “我们现在确认死亡时间,您看呢?”
    灵魂、内脏似乎被一掏而空,流不出眼泪,也说不出话。耕平竭尽全力表示出同意的意思,伸出手摸了摸久荣冰冷的脸颊。
    从这天拂晓开始,耕平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最让他痛苦煎熬的,是返回家中把小驰接来医院。那时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小驰似乎还不太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是怎么回事,把车祸的事实告诉了他,他却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安置在太平间的久荣摇醒。看着涕泪双流的小驰,耕平除了紧紧抱住他,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合适的方式来表达。如果此时连自己也悲痛欲绝,那这孩子受的打击一定更大。耕平咬着牙,把泪水全都咽回肚里。
    到了早上,父母、朋友、公司的同事陆续赶了过来。他们全都震惊于久荣的死讯,纷纷表示哀悼慰问。耕平坐在太平间前的长凳上,茫然地微笑着,听着一个接一个的安慰之词。
    现在,耕平仍清楚地记得那个日子,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在附近的殡仪馆守了夜,举行了葬礼,但这段记忆像是被剥落了一般。似乎许多编辑也纷纷赶了过来,但却如梦中的场景一般不真实。那些寂静得如暴风雨般的日子,自己到底是怎么挨过来的呢?
    耕平终于决堤,是在头七之后,一个暖洋洋的初夏晴朗的清晨。把小驰送出了门去上学,洗完了碗筷,来到盥洗室刷牙,正当他伸手去拿牙刷的时候,却发现玻璃杯里还插着久荣那支淡蓝色的牙刷。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眼泪像被引爆了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边刷牙一边哭,看到天上的太阳也哭,看到客厅里的沙发和圆桌也哭,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是由悲伤组成的。泪水总能盈满眼眶,真是不可思议。虽说脸的某处有个泪腺,但那个地方可以贮存这么多泪水么?他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冷静地思考着这些问题,却仍然无法阻挡决堤的泪水。
    不知不觉已经足足哭了两个钟头,他觉得头很痛,于是放下手头的原稿,走进还没拉开窗帘的卧室睡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因为久荣而哭。只是像这样想起时,那种灵魂、内脏全被掏空的感觉便会再次萦绕不散。
    死,只是不在了。绝对地、永远地不在了。仅为了那一点事便如此悲伤,这是为什么呢?
    夏末的青山大道,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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