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长诀-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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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额角，顶着一波又一波的香味上前。殿内一直伺候着的一帮不知情小桃花要来拦我，我费力道：“我可以救她。”她们半信半疑，所幸方才被我吓唬过的那个年长的宫娥出来挡了挡她们，本神君才得意出手。
其实我并未吹牛，要知道，如今的本神君也是个性命堪忧、说不准哪个时刻便要灰飞烟灭的神仙，自那次服过老君给的“饮鸩止渴”的毒药之后，长诀天尊便怕我哪一时刻再犯傻，活着哪一时刻再受伤，便给我在身上封了三枚救命丹药，危急时刻，只消心里念一句他给的诀语，这丹药便能出来。
但还是要小心一点，她这个血的颜色不大好看，兴许还中了毒。
我忍住胃中阵阵抽搐，趴在她伤口处吸了一口血。浓烈的枯苦味盖过血腥从舌尖穿到心窝，苦得我直把眼睛鼻子皱到一块。可这个动作，这个场景，当枯苦从舌尖传到肺腑，熟悉之感自四面八方轰然扑来，我觉得右心有密密麻麻的颤抖和恐惧一路传到指尖，我浑身僵木，肺腑颠簸。
……
“萧漫，如果我为了救她自己死了，你会难过么？”
“轻轻你不是百毒不侵么，不过是为她解个毒，你怎么怕成这样呢？”
……
“我怕是活不得太久，要你锦衣玉食有何用，要你富贵荣华又有何用。”
“你这是在威胁朕罢？朕不过让你为清清解个毒你便要这样记恨着，不过是你举手之劳，你却偏要同朕讨个要死不活的人情？”
……
我快要被这无尽的绝望一口一口撕碎、吞噬、咀嚼。泪水漫上眼眶，我不晓得这是谁的对话，不清楚这是谁的声音，可偏偏听到都是一阵心悸。
有宫娥拉了拉我的胳膊：“神君！”
我始反应过来，抬头，抹下一把泪水：“别担心，我方才魔怔了。”
缓解好一会儿后，我才深呼一口气，重新低头，仔仔细细品了品灼华的血。
别人品酒品茶，我品毒血。良玉，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如果不是品了灼华的血，我大概永远也不知道，这一桩惊天动地、尘封于泱泱八荒的十几万年的大事。
129呆子中的极品呆子界的骄傲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品灼华的血的时候，脑海里会看到她往日一重一重的记忆。直到很久以后，我同老君在一处吃茶时候，他同我讲：“大抵是，情至深，情至身罢。”
所以，情到深处，连血肉身躯，都被一一渗入，如刻骨铭心一样罢。归根结底，是灼华的深情。
可是自古情深畏缘浅，缘分未至，相思枉然。
本神君愣怔之中，恍然未觉口中余下的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到我前襟，一众小桃花围上来撕扯我的衣服，个个花容失色，放声大哭，她们见我这幅模样估计是晓得自己的主子没救了。
我肺腑里被那枯苦的血味给搅得翻江倒海，费力屏住心神念了诀语，赤红色的丹药便缓缓从我身上浮出来到我唇边，我摇摇头：“给灼华。”
那丹药便顺从我的心意，浮到灼华的唇边，氤氲血雾从丹药表面泛出来，缓缓渗入她的唇中。
枯苦味多少有些消散，她腰间的剑口也渐渐愈合。
血，是止住了。
可那帮小桃花们哭得更厉害。我晕了晕，差点栽到地上。伸手摸了一把眼泪，却有更多的眼泪涌出来，“纵然我救人的行为这般大义凛然，你们也不至于感激至如此罢。”
说完竟真的栽倒地上。
扶住我的那朵小桃花也摸了一把泪：“宫主的血止住了，我们是喜极而泣呢！”
……一群白眼狼。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满满当当都是灼华。
有时候，我们会安慰在那些令人伤惘的梦中走不出来的自己，这仅仅是个梦，莫要难受。
可是，我们却又真真切切地晓得，这不是梦。
褐色的血液包裹着枯苦铺天盖地涌上来，比我几百年用的汤药更要苦几分，无数画面出现在我脑海，一幅一幅，让人心里抽痛。我喊着：“灼华，灼华。”
可她听不见。
窗外夜雨倾盆，她让被子卷起来端坐床上的模样，怯怯得像一尊裹着粽叶、只露出白嫩嫩尖角的米团。刚刚亲过她的少殷，此刻正在为如何向她解释什么是男女情爱而伤神。
我看着少殷这幅模样，竟然希望他一直都是少殷，一直都是。
可他偏偏……偏偏为何要跟我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若非经历过千颜和简容这一茬，我大抵也就自我安慰：他们不过是长得像而已，怎么会是同一个神仙。可如今……我却不敢断然否定他同我师父没有干系了……
他用素绢给被窝里的人儿擦着头发，斟酌道：“我不是鸟，你也不是鸟……但是我们这样是跟那对鸟一样的，只是与那对鸟的方式不同而已……”
莫说被窝里的人儿听不懂，连我这个本应该清的局外人竟也听得迷糊。这少殷，哦不，他有可能……是我尊师，但他果然是个书呆子。
通常这书呆子遇上情爱后会自动进化成两种，一种与心上人对上眼儿之后就变得机灵通透了的，另一种是与心上人互诉衷肠之后仍然呆头呆脑比千年榆木疙瘩更难侵入的。后者真正是书呆子中的极品，呆子界的骄傲。
不幸的是，少殷他堪堪是这呆子中的极品、呆子界的骄傲。解释了这么一通顶个甚用，本神君以为，少殷应该直接报上去，再亲给她看一看。嗯，自古实践出真知。
可少殷作为一名合格的书呆子，安安分分不再碰她了，捏了纸笔转头走到她跟前，开始给心上人取名儿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喜欢灼华这个名儿么？”
被窝里的人儿压根儿识不得几个字，但兴奋地捞过少殷的脑袋，凑上去，眼珠子转了两转，学着刚才少殷的模样，怯生生咬了他的唇又吮吸了一下，以此表达自己的欢喜。
少殷手中的纸笔忽然掉落。
他呆了呆。
而本神君比少殷呆得还厉害——这，这这灼华竟然听懂了？！就这呆子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迷糊话，那厢的灼华竟然听懂了且一下就会应用了？！
130鲤鱼和桃花（今晚还会更一章 ）
少殷开始教灼华读书识字。阳春三月，嫣桃百里。公子手执书卷玉树临风，少女笑语晏晏容比桃花。这着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方才念的‘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这句，是什么意思？”她探着脑袋往书卷上边瞧边问。
若不是经她这一问，少殷或许还不晓得这一句诗恰恰可以比拟他和灼华。可他偏偏不晓得如何同她讲，或者不晓得如何讲出口，于是红着一张脸，道：“就是写春日的山水风光。”
“可是我方才听到了桃花和鲤鱼！”灼华蹙眉认真道，又往书卷上凑了凑。
“……嗯，有写。”
“是鱼游到水面，吃桃花的意思么？”灼华侧着脑袋问。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桃花雨很好看，鲤鱼很喜欢的意思……”少殷编完这个谎，此时的脸，红的已经快要滴出血来了，看来这句诗他故意解释错来讨好灼华，也是真的用了心。
我其实有些惊喜也有些担忧。这忧这喜都是因为少殷这副面容。他太像我的师父。我很少见到师父为了一个姑娘脸红至此的场景，如今见着了自然十分惊喜，我甚至忍不住幻想着哪一日再去我大师兄府上同他八卦一番。忧的是，我心中却隐隐不希望他是我的师父，因为这即将来的一场劫数。
或许天地都嫉妒，灼华与少殷这心有灵犀、情意相和的一段情缘。
于是，将将幻化成妖，跟少殷在一起不久的灼华，会面临这样一场劫难。我以前也是听说过，神律对那些妖魔是很严苛的，因为怕他们作恶多端，是以在历劫这件事上向来是加足了料将他们往死地里“教化”。
灼华的劫难，是三十道荒火。
可她本属木植，最怕的就是火。她打三十道荒火里滚一遭，怕是烧得连灰渣渣都不剩了。
那时候，少殷已经凭了自己的本事，做到了阳华宫的宫主。虽然他是个书呆子，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有很大本事。比如，提前算出了灼华这个劫。
于是那一晚，他把她藏在珚玉湖里暂时困住，打算自己去替灼华受这个劫。但是，少殷他元身是条锦鲤。鱼，一样是怕火的。五月桃林芳菲尽，滚滚荒火如猛蛟蟒蛇轰然而来，不晓得少殷立在阳华山顶，义无反顾引了那三十道荒火往自己身上去的时候，他是否害怕过。
当荒火终于烧过，少殷的加诸珚玉湖的困禁随之消失，她从桃林一路找到阳华山，终于找到那条已经被荒火烧尽鳞片、命悬一线的锦鲤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一段情来，灼华她等了七万年。
这一段情去，不过只有三天。
梦里惆怅，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叹，却觉额角凉滑，微微清香低伏前行，“哪里难受，嗯？”
我朦胧睁眼，此时此刻，许久不见的长诀天尊坐在床边，他身后的翡翠屏风是熟悉的三十五天他厢房中那一面，我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不像是真的。
我这是做梦了罢。我应该还被灼华困在阳华宫的听宿阁罢。
“小玉。”他开口唤我，神色有些慌张，“你哪里不舒服？”
我恍惚中伸手触了触他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清凉而又坚实的触感传至掌心，多日不见的心安缓缓淌过又心，我望着他，那容颜略有些消瘦，“是不是做梦啊……你怎么出现了……”
他手指颤了一颤，接着俯身抱住我，脸庞埋在我肩窝，“对不起小玉，我才找到你。”他说。
后来，我才知道，若不是我念诀动用了长诀天尊给我的丹药救灼华，被长诀天尊感受到了，我可能还会在那被巨大的结界隐藏起来的阳华山里，于外人看来，本神君已是处于或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我其实有些担忧灼华的，在三十五天醒来时候，还问了长诀天尊：“灼华她怎么样了？”
天尊大人他隐隐有些不高兴，皱了眉头问：“是她把你关了这么久，你还要救她？白白浪费了那丹药。”
我便闭口不敢再提灼华。
不过我却是很惊奇，隔了这样远，长诀天尊他连我念那诀语感受到的。但又一想，长诀天尊他是个有本事的神仙，能感受的到也并不奇怪了。
苏苒姑姑说，我消失的这半个多月，长诀天尊几乎把四海八荒都跑了一遍，从未有一刻停止找我。我有些心疼，“天尊大人他……瞧着清瘦了一些。”我说。
姑姑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花洒，问道：“听清微宫里的仙娥说，良玉你失踪那一日，原本是跟着拂灵出去的？”
“嗯。”
苏苒姑姑挽起我的手，边走边亲切道：“其实当初拂灵还未被剔除神籍贬做妖君的时候，也是个挺讨人怜爱的姑娘，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么些年一直在妖族的姑瑶之境呆着，总比不得在天上做郡主的时候，她多少也是有些委屈的。但她既然是尊上的表妹，有时候可能确实亲近一些，你且不要多想，良玉，尊上他心里只眷恋你一个人。”
我看着苏苒姑姑，她慈眉善目的温和模样，许多时候都让我感动，我犹记得当初同孟泽来三十五天偷茴香苗的时候，灯火彤彤，姑姑她秀步端庄，朱唇明妍，比佛书上描绘的观音大仕还要美一些。她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每每一个挽起我的手的动作，都让我觉得温暖。
“姑姑，我知道。”我说。
她便会心一笑，挽着我的那双手不曾松开：“我这样说并非是要你让着拂灵，反而，我想提醒良玉你，应当提防着她才是。我既然看她长大，便也晓得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跟在尊上身后，甜甜唤着‘长诀哥哥’的小姑娘了，她后来做的这些事，也曾令我有些遗憾。”
“姑姑说的我记着呢，”我点点头道，忽然觉得姑姑一直在说拂灵，便忽然想起来，惊恐问她道，“天尊大人可是又去找拂灵了？”
姑姑默了一会儿，神色稍稍有些担忧，“你不见了，尊上他第一个想到拂灵。我虽然不大晓得那一天拂灵她来清微宫同尊上讲了什么话，但是知道你追了拂灵出去，他手中的茶盏当即便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想拦着他的，毕竟当初拂灵手中的紫玉伤了尊上的情魄，但是他却并未听我的意见。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自己很怕你会听了拂灵的话误会什么，他怕你再同五万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