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长诀-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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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果真在那菩提念珠上，见到细刻的娟秀小字，若不是仔细辨认，确确实实难以发现。所幸，那首诗，我认认真真记下来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少年殷殷，无奈夜遥；
之子何寻，青灯华桃。
我始知，佛祖不好当。若有缱绻羡爱，若有如花美眷，谁愿做佛祖伴青灯。
……
二月二十七日，大师兄的娃崽子，终于在阿云的肚子里呆满了三年，舍得出来了。可大师兄没想到，这个娃崽子，是个男娃。
三月二十七日，那娃崽子的满月宴，我和一众师兄，浩浩荡荡进了他的府上祝贺。
可那晚上，我们左右寻不见他，六师兄略有所思，约我去酒窖里走了一遭，便见到大师兄抱着酒缸，堂堂一个东荒战神，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阿云啊，”他便哭便搂紧了那酒缸，凄惨楚楚道，“我做梦都想有个姑娘哇……这臭小子睡在你身旁，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哇！我同你一讲，你还说我吃醋哇！阿云呐，从此你心里，再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哇……呜呜呜……若是个姑娘，她说不定还能同她爹我亲近些哇，可你说这臭小子……”
六师兄与我听到这番哭诉，不约而同浑身一抽。我从没想到大师兄的肚量会这样小，连他亲儿子的醋，都吃得这般出神入化、气势磅礴。
我六师兄琢磨着上前劝一劝，可沉钰那厮不晓得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过来了，嬉皮笑脸拉住六师兄的胳膊就往外走，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可本神君毕竟耳朵还算好使，听到了个大概——
“青青啊，上次跟你说生娃娃那件事，要不先缓一缓……”
“为什么？”
“你大师兄……瞧着有些凄惨……”
“……”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沉钰回头狠狠剜了我一眼，我赶忙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本神君使劲憋住面皮，走到大师兄身后，将师父托我稍来的一把长命锁递给他，斟酌了语气道：“大师兄啊，你不要难过，再过几个月，你可以再跟阿云商量商量，生个女娃嘛……”
大师兄凄凉望了我一眼，抱着酒缸，言简意赅道：“给我滚……”
“咳咳，师父给你那娃崽子的长命锁……”
他似是醉到一定境界了，望着那长命锁，更凄凉道：“留给师父自己的娃罢……”
我大惊，慌忙捅了捅他的胳膊：“大师兄莫开玩笑啊！师父他遁入空门许久，现在可是佛祖！”
他惶惶唔了一声，轻飘飘同我说：“你难道从来没有见过师父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上，有刻着一首诗么？”
所以说，如果我真的开始了解到师父他老人家的八卦，应该被大师兄点拨教化的。
那晚，我兴高采烈地回了三十五天，同长诀天尊说起这件事，他却并不大感兴趣，悠然拨着漆雕手炉里的碳丝，风轻云淡回了我一句：“哦，是么。”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盯着他道：“你同我师父很久之前就认识对不对？”
他终于笑了一笑，将漆雕手炉递给我：“你要从我这里打听你师父的心上人？”
“啊！师父他果真有个心上人么？”我大喜。
他眉毛轻轻一挑，眸中笑意璀璨：“你真想知道？”
本神君点头若捣蒜：“想！想！”
“等你身体好起来，我亲口讲给你听。”他笑道。
这句话，如今听来，莫名伤感。
自上一块紫玉给长宁补全仙骨以来，本神君的身子，便更差了几分。春日渐渐暖融，可每每入夜，我总要抱着一个手炉，才能将将攒聚几丝暖意。
我有时候并不敢同他睡在一处，尤其是夜里。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睡的话，若是冷便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可是若他睡在我身旁，便总要紧紧抱着我，我昏昏沉沉之中，能感到从他身上涌过来的暖意，层层包容，那气泽，是他动用仙元散出来的，我清清楚楚知道。
有好几次，我模模糊糊唤他“长诀……”，都感到身后猝不及防的浑身一颤，却很快回应我——
“我在，哪里不舒服么？”
他隔三差五去一趟大梵音殿，我知道他是去跟师父打听最后一块紫玉的下落。他这一次寻找紫玉，并没有瞒着我，反而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件事，并说一些诸如“等你身体好起来，我们就成亲”，或者“等那紫玉找到了，我便带着你去四海八荒都走一遭”这种话。
天尊大人他这样说，大抵是想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弃这最后一枚紫玉了。
我每回都是认认真真地应着，因为，本神君也想活着，也想同长诀成亲生子，做一双恩爱神仙。
若不是那一日从六师兄府上回来的我亲眼看到拂灵进了三十五天清微宫，亲耳听到她同长诀天尊的话，我还真的快忘了，妖君拂灵，她手上也握着本神君的心脏化成的紫玉一枚。
那时候长诀天尊端坐大殿宝座之上，拂灵坐在下首梨花木椅上，妃色衣袖遮过面颊，掩了轻轻一声笑：“听说，良玉这一回又浪费了一块救命的紫玉？”
隐在殿外的本神君，听到这句话，身子不由一僵——她竟然知道？
天尊大人心平气和饮了一口茶，回道：“拂灵，你心中若是还有几分兄妹情谊在，应当把你手中的紫玉交还给小玉。”
拂灵眉眼弯弯：“倘若长诀哥哥心中还有几分兄妹情谊在，当初怕是也不会亲自同天帝大人告状，将拂灵贬至妖界。”
“你当初，着实不懂事了些。”
“怎么是懂事？把那紫玉还给良玉，然后你们二人去做神仙眷侣，此生风流，便是懂事了么？”她起身笑道，步履款款靠近大殿之上的长诀天尊，“可哥哥，你从来只看到良玉一人，你可有认真看一看拂灵，她全心全意爱了你多少年？”
长诀天尊啪的一声落了茶盏，“既然今天不是来还紫玉的，那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还紫玉。”拂灵移步到他身旁，整个身子伏在他怀里。长诀天尊没有推开她，似是在等她的下文。
可她偏偏贴近长诀天尊耳边，说的话我并不能听到。
听到这句话的长诀，拂袖打碎手边的茶盏，声音是怒不可遏的模样——“滚！”
她直起身子，脸上笑容仍旧明媚：“可见，你并不多爱她。她没有那紫玉，怕是不能活的。原来，你宁愿她死都不愿意……”
长诀天尊豁然起身，广袖重重一扫，拂灵那话还来不及说完，便撑不住他凌厉的仙风，直直被冲出殿外，轰然倒在我不远处。大殿之中，金光闪过，天尊大人他大怒过后，乘着金光拂袖而去。
本神君大惊失色——我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生气至如此形容，对拂灵动了手。
拂灵抬起眸子，吐出一一口血水，眼神飘渺望了望殿中，又转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我思索着要不要过去扶她一把，她却自己撑着身子站起来，明明脸色苍白不已，却还是强撑着笑道：“良玉，他待你，不过如此。”说罢轻声一笑，拂袖御风便要走。
纵然本神君再傻，我也笑得她这句话是在挑拨我同长诀天尊的关系了，但在三十五天说这些话难免会落入天尊大人的耳朵里，于是本神君格外悠闲地追出去几里地，落到她面前拦住她，理了理衣袖，偏没有顺了她的心意而内心悲伤，反而潇洒反问道：“所以，你同他说了什么条件，让他宁愿打你也不肯答应？”
她怕是真的被天尊大人伤到了，踉跄了几步才稳住，瞪大了眸子望着我。
“你是不是说，你愿意还给我那紫玉，只要长诀天尊肯娶你？”我嬉皮笑脸凑近，见她面色更加不好，又赶紧瞅准时机，补刀道，“容本姻缘神君提醒妖君一句，强扭的瓜不仅不甜，吃下去还可能会坏肚子，本神君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现你同天尊大人，此生无缘无分，妖君还是早早收手的好。”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笑得直不起身：“你难不成自己都不晓得，你那紫玉有修补仙人情缘的功用？我何苦多用手段来强扭姻缘，你那紫玉，便是我同长诀哥哥现成的缘分。”
我便蓦然忆起来了，在落入崆峒幻域以前，长诀天尊被她用那紫玉伤了情魄这一桩事。
她并未多停留，临走时候杏眸半眯，笑道：“良玉，你总之也活不了多久了，难不成真想在临死之前嫁给他，然后仙逝远去，留他一人徒做鳏夫？”
123我昨晚才扒了他的坟，只是还不解气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可在我服下从老君那里讨来的丹药，为了长宁也为了自己将我交给长诀天尊那一次，这个问题，便再不是能让我主动离开长诀天尊的理由。
况且，如今的我却愿意相信，就算长宁她不打算将紫玉还给我，天尊大人和师父也能帮我找回另一块。我也相信，这一次，本神君一定会六亲不认、自私自利地使尽手段也要把那最后一枚紫玉要回来。这样，我同天尊大人便可以长长久久了。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了十足动力，拂灵早就飞远了，我理了理袖子，准备去北海捞几麻袋海虾给自己补一补——本神君，好吃好喝，且能活着呢！
我这厢头也不回头便奔了北走，不过飞出几里地却见上空混沌，半中突然涌出一股赤烟，浓烈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只听得身前突然一句慵懒的“得来全不费工夫”，便被那刺鼻的香气呛得浑身虚软，恍惚之间，我陡然意识到，本神君这是遭人埋伏了。
晕晕沉沉睡了一觉，终于醒过来。睁眼便见宽敞的大殿里规规矩矩地跪着一排小仙娥，皆顶着流云髻，穿着桃花衣。饶是一副好景致，偏偏周围都是刺鼻的香味，扰得我头痛欲裂，直想把头扎进地板里。
“呦，你终于醒啦？”
那熟悉的慵懒声音又传来，她奶奶的！就是这声音的主人把我掳到这儿来的啊！
我拍了拍脑袋清醒几分后呲牙咧嘴转头望过去，便见身后绛色桃花座上斜卧着一个美女，她手执玉柄绢丝团扇，身着桃红襦裙，长发若流瀑散落腰际，姿态随意中尽是极致妙曼；眉眼细长上挑，眼睑未抬完整，却也是给人妖娆却不可侵犯的凛凛美感，尤其是——她唇角下那比唇色更红几分朱砂痣，确实太好看。
本神君方才还怒火汹涌的内心，在望了这美女几眼之后，突然就这么没出息地自生自灭了。我默道：良玉啊良玉，明明是她把你抓来的，你竟然瞧着她这副美艳的模样心情就这么格外欢愉了？
她似也在打量我，细长的眸子半闭半睁，唇角斜斜上扬，那点朱砂痣真真是红艳欲滴。
良久，她垂下双眸，入眼处，晶莹的手指竟比掌心握着的玉扇柄更剔透，她嘴角那一抹笑依然在，“听说，你是现在的……姻缘神君？”
我脑子转了三圈，揉了揉额角，善意地提醒道：“这位姑娘，姻缘神君是在下没错……”可你若是想请我画扇面，虽不说以礼相待客气来求，总不至于这么粗鲁罢……
可她没容我说出后面的话，眼眸半垂望着手中团扇，自顾自道：“我以为，当初那个姻缘老头，能干到自己化成灰呢。”
我愣了一愣：“你不是找我？”
她又轻飘飘抬眸，慵懒笑道：“哦，既然他不干了，那他的欠我的债，便由你来还罢。”
“什么……什么债？”我的心骤然一提，惶惶问道。
“并不是什么还不了的债。”见她捏着团扇飘渺一摇，神色惬意的模样，我便放下心来，也是了，我们干姻缘神君向来心地善良，反正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欠什么大债，孰料我这厢将将放下心她又慵懒开口——
“不过是七千条命罢了。”
“……不……不能罢！”我慌忙跪坐起来，大吼出声，“你一定是误会了！”
她像是听了极大的笑话，笑得身子都颤抖了，发丝从背上滑下来，遮了半边绝色容颜，“误会？我眼睁睁看着七千弟子被一把火烧过，这是误会？啊哈哈哈！”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企图给她讲一讲道理：“这位姑娘，你这样便不对了，左右是上一个姻缘神君欠了你的，可我良玉是无辜的，你应该去找他……”
“可那个老头儿，好像已经寿终正寝了，我昨晚才扒了他的坟，只是还不解气，你说怎么办？”她以手支颌，笑着问我。
如今这情形，我再笨也明白了。这姑娘不是想请我画扇面，而是——而是想拿我出气的。这六界之中，人神妖鬼里都有这种生灵，怒气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