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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喜从何来-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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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亦清换了个角落,一边盯着实验数据,一边思考那该死的论文选题。
  咕噜噜——难堪的声音驱使他起身觅食。好不容易摸出一个苹果,他艰难地啃着,越想越辛酸,连其他人走进实验室都没发觉。
  “你非得在实验室里吃东西吗?”曾遐将试管分类,头也不抬地说。
  雷亦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住咳嗽:“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们早就进来了。”
  “你们?”雷亦清环顾四周,狭窄的实验室一览无余,除了他和曾遐,并没有第三个人,一阵寒意爬上他的背脊,越缠越紧。
  “你确定是,你们?”
  曾遐打开柜门,把理好的东西放进去:“是啊,他们几个刚刚还在这儿,现在估计都去洗手间了。”
  他松了口气,真是人吓人吓死人。他没有心情再吃东西,胡乱啃了两口,便把苹果扔了。
  “你今天怎么那么安静,实验室里听不到你聒噪的声音还真不适应。”曾遐写着实验记录,无聊道。
  哪里聒噪了?雷亦清气极反笑,可又不敢讲出真相,只好说:“我最近想增加点人文素养,在思考该看哪方面的书。”
  “人文素养?”曾遐弯腰打开冰箱,取出一个盒子,“这还不好办,你去问问楼上那些中文系的,他们肯定有好推荐。”
  “对啊,去问他们,我怎么早没想到!”雷亦清激动不已,差点要给曾遐一个拥抱,却不想,正好撞到曾遐捧着的东西。
  她稳住盒子,放在桌上,没有理会雷亦清:“你让开点。”
  雷亦清这才注意到她从冰箱里拿出的东西。
  “梨?你竟然也偷偷藏东西吃。”他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好甜!”他说着,跑向门口,急着上楼。
  “这个……”曾遐眼睁睁看他吃下梨子,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这是自己好心替动物学那帮人做果蝇实验准备的实验用品。
  “怎么了?”雷亦清停住脚步,不解地问。
  “呃,我只是想说,这个其实不甜。”曾遐迅速收好盒子,镇定道,“你之所以觉得甜,是因为人的舌头在低温状态下对甜味的感知更为敏感。”
  雷亦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多想,便走了。
  才过了一小会儿,曾遐也离开了,不同的是,她是被叫走的。
  贺风帆把她喊出实验室,掏出一个钥匙扣。
  “这是文保所送你的。可惜白的被周凛挑走了,黑的这个丑是丑了点,你就当是个纪念吧。”
  她接过钥匙扣,想道谢,听到周凛的名字,有些恍惚,怔了怔才开口:“黑的好啊,我就喜欢黑色。”
  “有什么好东西呢?”走廊上,两个师姐正巧路过,听到他们的对话,嬉笑着走上前去,拍拍曾遐的肩。
  她冲师姐笑了笑,简略讲了来龙去脉,知道她们会评论些什么,抢先道:“我确实更喜欢黑的。”说这话并不是为了替周凛解释,而是她的大实话。像她这种生活中的懒人,实在无法接受易脏的浅色。
  “我可不希望你们聊着聊着又变成一场声讨大会。”贺风帆在旁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帮学生只能让一个人治了,想到昨天收到的短信,他忙不迭道,“告诉你们个好消息,葛老师生了,你们再熬三个月就能看到她了。”
  话音未落,两个师姐欢呼起来。
  “她之前好像就请了很久的假吧。”
  “哎呀,人家妊娠反应严重嘛。”
  她们叽叽喳喳憧憬着葛老师回归之后的美好生活,曾遐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葛老师?”
  “一个能治住她们的人。”贺风帆笑着摇摇头,不再提这话题,转而抽出一沓表格递给曾遐:“这是新的奖学金表格,谁想申请你就把表格给他。”
  曾遐点点头。
  “还有……”他想了想,竟想不起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算了,以后再说。”
  回到办公室,贺风帆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
  “你在找什么?”范澄扉敲敲门,没等他回应,径直走了进来。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你信吗?”贺风帆说着,将刚刚拿出的东西一件件收好,然后打开另一个柜子继续找。
  范澄扉并未表明态度,换了个话题:“你答应跟卢学一合作了?”
  “为什么不呢?我们提供实验室,他提供奖学金,多几个学生受惠总是好的。”他挺直腰板,活动一下筋骨,“这笔买卖很划算啊。”
  范澄扉依旧不置可否,她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也伸手翻找起来:“葛矜是不是生了?”
  “哦对,昨天刚收到她的短信,前天夜里生的,是个千金,足足八斤呐。”贺风帆笑着说,忽然觉得不对劲,便停下手里的活,“你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
  “原来是个小胖妞啊,不错不错。”范澄扉挥了挥手中打算借走的打孔机,仿佛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顺便买点东西给小胖妞。”
  原本整齐的书桌被她翻乱了,贺风帆瘫坐在椅子上哭笑不得。听到她的提议,他瞥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许吧。”范澄扉耸耸肩,“有些事该做还是要做,逃避也没有用。倒是你,一向不愿和那些企业有瓜葛,这次竟然同意合作。”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叹了口气,仰头望向书架。看着看着,眼神突然亮了。
  “就像你说的,该做的还是要做,不应该逃避,也无法逃避。”他说着,踮起脚够到最上排印有“文保所”字样的资料盒。
  终于找到了。
  监控室内,顾暝死死盯着屏幕,一言不发。管平告诉他,《忘川凌丘图》失窃当日,可能还有另一件东西也被盗了。
  卢秉一问了个大概,不想打扰他,便只能陪他一起看。
  “哪儿呢?”终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
  顾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仍旧认真观察着。
  “你又不说清楚丢了什么,怎么找啊。”卢秉一嘟囔道。
  “是管平自己不说清楚……”顾暝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手猛地停住,“你看!”
  卢秉一顺着顾暝指的地方望去,对比他之前调出的画面,看出了门道。画面中位于《忘川凌丘图》后面的一排古书,似乎少了两本。
  她示意他将前后几天的监控重放一遍,越看眉头越紧。
  “不是丢了,只是位置变了。”她凑近屏幕,做出自己的判断。
  “大概是谁开的玩笑吧。”顾暝松了口气。
  卢秉一没有说话,说不出哪里还有问题,只是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动手放大了书架部分。被挪动过的书,一本是碑文拓本;还有一本——她睁大眼,咒骂一声,怎么又是它。
  《说文解字》。

  07 自觉为咒(四)

  两人走出监控室,直奔展厅。
  “这些人里面,你觉得谁最可疑?”卢秉一走在顾暝前面,没等他回答,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我看来,首先,靳怀烟是不可能的。”
  “咳,你能让我这个专业人士说两句吗?”顾暝尴尬地打断她。卢秉一这才想起自己是人家的跟班,便狗腿地请顾暝先说。
  “就作案动机而言,本案最大嫌疑的人应该是小丁,她家人生病急需用钱,但案发那天她请假去了医院,根本没来上班。所以,可以暂时把她排除。”
  “那管平呢?”
  “他看起来确实鬼鬼祟祟的,但那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准备会计考试。至于馆长……”
  “馆长?这不可能!”
  “我知道,我没说他有嫌疑。他当时在外地,而且也没有动机。”
  正说着,两人已经来到展厅。
  一件件文物躺在展柜中,卢秉一缓缓走去,生怕惊动它们。不是因为它们有多贵重,只是古老的东西都值得尊重。
  就像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些物件经历过什么,也许上辈子,它们就是你曾经活过的见证。
  她走到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那排书架前,取出一本书。顾暝想阻止她,伸手的一刻才发觉它们只是用来充当摆设的仿古书籍。
  卢秉一专注研究着那本书,没注意顾暝的动作,然后又换了另一本。
  《史晨碑》拓本和《说文解字》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不同两处。
  她的眼神扫过这两类书籍。
  《乙瑛碑》153年,《史晨碑》169年,《曹全碑》185年。
  《说文解字》东汉,《说文解字注》清代,《说文通训定声》清代。
  她不知道这些书原本的排序是怎样的,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书都严格按照朝代与时间先后来排列,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
  良久,她开口:“不是恶作剧。连这么隐蔽的错处都不放过,这个嫌犯,也许是一个刻板的强迫症患者。”
  顾暝很就快理解卢秉一的意思:“你是说,嫌犯在偷画的时候,顺便把放乱的书理了一下?”听起来很可笑,但仔细想想倒也不无可能。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说靳怀烟没有嫌疑?”
  “直觉。”卢秉一笑了笑,又很快收敛,“不过,我还有些话要问她。”
  “那好,你去找靳怀烟。还剩一个黄笠冬,我去找他。”顾暝分配完任务便行动起来。
  校博物馆本来就安静,不知为何,再次回到办公区,卢秉一觉得整个空间变得更安静了。她找到靳怀烟的时候,靳怀烟正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发。
  “你要去哪儿?”
  “去市博物馆开例会啊,馆长他们都走了。”靳怀烟说着,抹了把汗,“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时间有限,卢秉一直入主题:“是谁让你抄《说文》目录的?”
  “黄主任啊。”靳怀烟放下单肩包,解释道:“我们馆每月都有个主题,这个月正好和文字有关。不仅有《说文》目录,我们还准备了许多小篆的汉字卡片,要分发出去。不过看这人流量,应该送不出多少。”
  说到最后,靳怀烟还不忘自嘲一番。
  “黄主任?黄笠冬?”卢秉一的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些不安,她抓住靳怀烟的手臂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人挺好的。”靳怀烟简略道,“就是有时太严格了。”她说着,吐了吐舌头。
  雷亦清不忿地走下楼,本想去寻找论文灵感,谁知楼上那帮家伙看恐怖片看得正兴起,二话没说,把他轰了出来。
  他一步步走下楼,也不知怎么回事,胃里翻滚着,有些难受。
  他站定,缓了缓,心想可能是饿的,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他不想这么快回实验室,便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徘徊起来。这一幕正巧被赶去上课的贺风帆看到。他叫住雷亦清,回办公室把资料盒拿出来,吩咐他把这东西送走。
  雷亦清老大不情愿,直到听到目的地,终于来了兴趣。
  “可我从没去过那里,不认识路啊。”
  “没关系。”贺风帆画了张简易路线图给他。
  雷亦清捧着资料盒,把地图揣进兜里,想到自己的论文有了曙光,不禁感叹天无绝人之路。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曙光,而是一个即将应验的咒。
  黄笠冬带周凛参观了一下工作区,连每个区域的用途都作了详尽介绍,似乎并不急着去开会。
  “这里就是我们的‘车间’。”他们走进最尾端的修复室,说话声被墙体掩盖了不少。而卢秉一正是凭借那渐趋微弱的声响找到了他们。
  “为什么要叫车间?”
  卢秉一走过来,盯着黄笠冬。见了靳怀烟之后,她就有种预感,整件事和黄笠冬脱不了干系。
  “你看修复室的环境,管它叫‘车间’多形象。”黄笠冬指指工作台上堆起的工具笑着说。
  卢秉一可笑不出来,她走向顾暝,和他并肩站着。顾暝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抿紧嘴唇,陡然产生一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黄笠冬伸手拿起一支毛笔,想将它放好,无意中瞥见搁在一边的小篆卡片。突然,他粗暴地扔下笔,从一列列按偏旁排好的卡片中抽出一张,塞进另外一列。
  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
  卢秉一深吸一口气,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忘川凌丘图》是你偷走的吧。”
  黄笠冬转而从架子里抽出一幅刚修补好的宋画,徐徐展开,不紧不慢地欣赏起来:“你说什么?”
  其实卢秉一也没什么把握,所有推论不过是直觉而已,但至少还有一些事她可以确定。
  “朕,原意与船木有关,偏旁从舟,不从月。”
  她说着,抽出刚刚被黄笠冬重放过的那张卡片,翻过来,正是一个硕大的“朕”字。
  “只有像你这样对汉字如此执着敏感的人,才会将这么细小的差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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