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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鸢回前堂-第123章

小说: 鸢回前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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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存继从他窗后绕出来隔着窗站在他面前,笑道:“你倒机敏。”
  季华鸢没有说话,他注意到晏存继双手有些不自然地下垂,但却被窗栏挡住,他看不见他拿的什么东西。然而季华鸢只猜了片刻便放弃了,他有些累,于是便抬起眼问道:“有事?”
  晏存继百无聊赖地一笑:“怎么一到了人后,你就半点热度都没了,像个冰块。”
  “有事?”季华鸢依然只是这两个字,逐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晏存继没有回答,他突然提起胳膊,将两只手提到季华鸢眼前。季华鸢这才看见他拎着的居然是两坛酒,他刚皱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晏存继将两坛酒往台子上一搁,酒坛磕在台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晏存继一手撑着沁凉的窗栏子,腾地一下坐在了窗台上,晃荡着两条腿,说道:“我觉得你最近紧张得很……快要行动了,怕吗?”
  季华鸢的目光缓缓从那两坛酒上移开,看着晏存继亮晶晶的眼睛,冷声道:“有什么可怕的?”
  晏存继大笑两声,嗵地一声拔开了一坛酒的塞子,说道:“也对,有什么可怕的。”
  酒香伴随着晏存继的大笑声立刻弥漫了整个庭院,季华鸢不胜饮酒,但他跟在北堂朝身边多年,十分懂酒。这酒香清甘,回味微涩,一闻便不是南怀之物,十有八九是西亭的草原酒。
  晏存继非常满意地深嗅,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先灌两口,而后畅快地一抹嘴,大声叹道:“爽啊……”他说着回过头来,却见季华鸢皱着眉嫌恶地看着他,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季华鸢的眉头紧皱,他看着晏存继手中深褐色的酒坛,缓缓说道:“没怎么,只是觉得这世间能让你觉得爽的事情——酒肉,女人,阴谋,杀戮——你当真是条毒蛇。”
  “噢?”晏存继丝毫不怒,眨眨眼睛看着他,故作玄秘地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更喜欢你说我是恶狼。”
  季华鸢哼了一声:“你觉得自己是狼,说不定自己只是一条长得像狼的狗。”
  “你不懂。”晏存继嘁了一声,抱着酒坛子晃着腿,说道:“狗有忠诚,狼没有。所以我永远都只会是狼。”
  季华鸢没有再和他争辩,他突然觉得很累,于是他一手按在窗扇上,沉声说道:“我要睡了,没事就请回吧。”他说罢,也不顾晏存继还坐在他窗台上,直接就要关窗户。晏存继挑着声音“哎”了一声,一手按住他正要合上的窗户上,说道:“你这人也太阴晴不定了!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又急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急了?”季华鸢神情淡漠,声音更冷淡:“我对你只有阴,何时有晴?”
  晏存继夸张地叹一口气,说道:“没有晴,没有晴——至少,我为你庆祝一次生辰,你也不至于如此冷冰冰的吧!”
  “什么生辰?”季华鸢皱眉看着他:“满嘴胡言乱语,我看你不仅心肠不好,脑子也坏了。”
  晏存继一手搂着怀里的酒坛子,像是搂着什么宝贝似的,另一只手将还未开封的酒坛往季华鸢面前一推,“喏,祝你康健多福寿。”
  季华鸢低眼皱着眉看着那坛酒,憋着气道:“晏存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没头没脑地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我的生辰明明在腊月,如今还没入冬,怎么就生辰了!”
  晏存继闻言两眼一闭,掐着手指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腊月是你那倒霉养父母捡到你的日子,不是你出生的日子——诶我说——”晏存继说到这睁开眼睛,一脸鄙夷地看着季华鸢:“你脑子才有病吧?蠢死了。”
  季华鸢提着气使劲深呼吸——他刻意忽略了晏存继骂他蠢,而后一字一字地重复道:“你是说,今天是我出生的日子?”
  “是啊——”晏存继大大咧咧地抬手比着夜空一划,拖着声音说道:“在——二十六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一个——静默的夜晚——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此世上有了季华鸢——这个不知好歹、祸乱世间的东西——”
  季华鸢有些粗鲁地打断他,冷声道:“晏存继,我看你十有八九又在骗我!满嘴胡诌!”
  “妈的——”晏存继也有些火了,他腾地一声从窗台上跳下来,将怀里的酒坛咣的往台子上一墩,立起眉毛骂道:“你他妈能不能想我点好?我就巴巴地抱着酒过来给你庆个生——你说说,这世界上知道你真实生日又肯盼你好的,除了我风流倜傥的西亭王子晏存继,还他妈能有谁?!”
  季华鸢被晏存继扯着嗓子的声音攮得有点发蒙,他看着晏存继立起得眉毛,迟疑了片刻,才犹豫着说道:“真的?”
  晏存继闻言,立起的眉毛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趴了回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真的啊真的啊,你就说吧,我对你好不好!”
  季华鸢愣了片刻,他低下头看着身前未开封的酒坛,一瞬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不仅没有得知真实生辰的感动,反而空荡荡的,冷风一过,整个人都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季华鸢出了半天神,再一抬头,却见晏存继竟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眼巴巴的表情等他回答,季华鸢一时语塞,只能勉勉强强地笑了一下,说道:“哦——谢谢。”
  “嘁——没劲透了——”晏存继骤然泻了气,他转过身去又灌一口酒,而后说道:“喝酒喝酒,和你在一起还是少说话!真没劲!”
  季华鸢有些愣怔怔地抱过那个酒坛子,瓷很凉,透过衣衫冰到了他的皮肤。季华鸢轻声道:“谢谢——不过,我真的不喝酒。”
  “即便是生日也不喝?”晏存继回过头看着他。
  季华鸢缓缓摇头:“不喝。”
  晏存继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收起了乔装的大大剌剌的表情。这人总是能自如地转换神态,季华鸢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适应。晏存继看着季华鸢微微有些失神的眼睛,突然转过身,看着夜空低声道:“我知道你答应帮我,是为了彻底给你母亲一个交代,而后再彻底与我们划清界限——妖妃私子,你是要配北堂朝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顶着这样一个身世——我懂你,也无权干扰你的决定。不过这酒是你母亲生前最爱的佳酿,今天是你实实在在的生辰,就连尝尝都不肯?”
  季华鸢抬起头,一双瞳仁晶莹灼亮,他看着晏存继许久,忽的笑了,他一把拔开塞子,仰起头,任辛辣的液体流过喉咙。那股夹杂着果香和草原咸腥的酒液冲鼻,季华鸢微微皱眉,咕咚咕咚猛咽了几大口。
  “喂喂!”晏存继有些发蒙了。季华鸢放下酒坛,还没来得及擦拭一下嘴角,就呛了几声。晏存继不可思议地拿起酒坛一看,已然下去了一小半。他一时间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你……你发什么疯?”
  季华鸢低头擦了擦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瞳仁中已经像是蒙了一层什么似的。晏存继忍不住心叹这人果然不胜酒力,醉得也太快了。季华鸢瞧着晏存继惊讶,低头苦笑,说道:“晏存继,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但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我受不了你假笑和关切背后的算计——即便是我和北堂朝之间原本就存在问题,但你是直接导致我失去他的人,我怎么会对你有半点的喜欢?”
  “你……”晏存继对这直截了当的剖白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会,低声道:“我只是想给你庆个生,没人知道你的生日,北堂朝也已经……”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意识到自己又提了不该提的人。
  “你走吧。”季华鸢把弄着手上的酒坛子,说道:“你的好意我领了,酒也喝了,这些天昼夜陪你做戏,大战在即,就让我一个人安静会,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别离(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第一更在上一章,不小心忽视的请自行跳转。
  晏存继离开得静默无言,季华鸢睁眼看着晏存继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他低头轻笑一声,随手打翻了那个酒坛子。青梅色的酒液顺着坛口淌出,流进窗下的青石砖缝里,蜿蜒着一直流淌到看不清的地方去。酒坛在青灰色的台子上滚了两周,啪的一声砸碎在石砖上,惊起了藏匿在树上栖息的孤零零的雀儿。
  天真的冷了,落了单的雀儿僵硬着翅膀逃也似的飞走,季华鸢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突然霍地转身,砰地一声推开房门,大步朝院外走去。
  北堂朝刚刚最后一次秘密召见了侍卫局的行动统领暴雨。这一次的联合行动,涉及总兵台、侍卫局、东门,又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大动作。然而北堂朝心知,真正能够借力的,终归还是这些老部下。这几日,他与暴雨、朱雀,连同秘密赶来的花豹、长蛇、饮笙,一次又一次地推敲行动方案。直到方才,虽然已是头昏脑胀,但他们终于最后捋顺了目前最有利的排兵路线。
  北堂朝在祈兆山沿线都安插了大量暗哨,一旦打起来,南怀方面按兵不动,若暗哨察觉有异,再做行动。而他也将原定的计划稍作了更改,将侍卫局十五个三人小组与风营的小队悉数带在身边,东门大部队驻守在祈兆山主峰脚下,听候调令。如此一来,若是晏存继能够干净利索地清理了门户,并且不打什么歪主意,他当然乐得清闲。倘若晏存继对他存着歹心,那么他最好的选择也便是集中兵力放在自己身边了。
  至于晏存继和那三叔的斗法结果——北堂朝不知道那三叔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但他相信晏存继不至于连自家的仗都打不赢。
  这几日,他真的是很累了。其实北堂治登基这么多年,他也并非没有忙碌过,比近日奔波疲惫的情况常有,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心力交瘁。北堂朝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有些脱力似的,累到绝望。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调兵遣将都是手下人在忙,真正需要精心算计费心费脑的也是季华鸢和晏存继,他,委实没有费什么力。北堂朝目送朱雀护送几个秘密前来的属下离开,抬起头看着夜空,面上少见的露出了几分空落的茫然。
  这些日子以来行尸走肉的日子,他得到的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翟墨彻底清醒了,伤口和体能都在飞快地恢复。北堂朝欣慰之余,却依旧感到落寞。此次行动若是凶大于吉,反倒不需要他多想什么。但若是赢了呢?若是真的彻底了结了这几月来的大麻烦,他要做些什么?回到王府,过舒心日子,然后呢?
  他的心一天比一天空,而季华鸢这几日,毫无音信。
  其实,也不是非要赶季华鸢走啊。他只是不能再放任自己与他彼此试探和伤害。隐隐约约的,他却盼望季华鸢离开王府后,随便在帝都里谋个生计——至少,让他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想见他的时候,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北堂朝从未欺骗过自己,他知道自己爱着那个人。但他却也又那样固执,固执到一直忽略两个人之间存在的问题,笑着宽容,也笑着犯错,直到那个人终于触发了这条本就存在的裂缝,而后终于固执地转身,不肯再踏回去一步。 
  季华鸢,你始终不理解——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我终于肯承认我们之间深深的沟壑。这沟壑甚至不是我们的纵情任性铸成的,而是根植于我们各自的灵魂之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吗,你自卑却又不肯外露,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可直到我眼见着你对我说谎的那一刻,我终于对自己承认,我们之间确实是不同的,而这不同也确实来自于我们的身世。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明白,你的不安可以对我说,不必自己吞咽,更不必自己通过那些荒唐的曲折的办法去试图消解——那是我的母后啊,你带着那样一个卑鄙的亡命子闯到我母后的寝殿里——你一定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柔弱的女子,不知道我当时意识到是晏存继去她的寝殿里拿走了兵符和簪子时的心情。
  那样圣洁而柔弱的母亲,我是她的儿子啊,让她沾染到一点不干净的东西,都是我永远无法洗脱的耻辱。
  你总是想着最后一次做点什么,以此给你那不安的内心一点交待——我都懂,所以我可以容忍你雨岚山送别谢司逸,可以容忍你独自与晏存继进行那些危险的协议,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无法容忍。为什么,你要给我这样的耻辱。
  你知道那天皇兄有多生气吗?多少年了,他没有这样怒气逼人过。皇兄一掌掴上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力气——那双手都在颤抖。你说得对,但你不仅触了我的逆鳞,你更触了皇兄的逆鳞——母后,是我们兄弟二人心中最不容人侵犯的存在。你知道我面对着气得整个人发抖的皇兄,还要强硬地替你辩驳时,我的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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