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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玲珑镯之宜其室家-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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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色白了一片,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锁儿,是安心,更是十九,更是天帝的十九女。她和我不同,我年龄倒退,却还是以原身来到这个时空,而她,却是变作安凤嫣的子宫中的一个生命,从安凤嫣的身上降生。我还是我,十九还是十九,只是时空遂道的捉弄,让我们来到了同样的地点,不同的年代。

因为,这样穿心而过却依然存活的奇迹,根本不会是凡人力所能及。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只是上前摇她:“十九,十九……”床上的丽颜还是一动不动,好似在梦中神游仙凡,乐不思蜀。

我蓦地起身,抬步往外走去。向惟远伸手拦住我:“宜家姑娘怎么脸色好像不太好?”说着手便要搭上我的脉博。

我霍地缩回手,瞪他一眼道:“秦先生呢?”

向惟远一愣回道:“不知道啊,今天一早他就不见了。”

“笨蛋,”我翻翻白眼,骂道,“以前老是说什么书啊,经啊,现在单独跟锁儿呆在一个房间里,倒是不见你有些什么说词!”

向惟远脸烧红了:“这是……”

“是什么是?”我瞪他,转头对蓦然道,“蓦然,留在这里帮忙看一下锁儿。若是她醒了就叫一声。”蓦然应声点头。我急匆匆迈出房门,回头望见向惟远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跺脚狠道:“呆子,愣着干嘛?”

向惟远嘟哝着到我面前,不情不愿道:“敢问宜家姑娘找我这笨蛋又有何要事?”

我被他的话逗着压抑都淡去了几分:“要麻烦书呆子笨蛋给本姑娘带路了啊!”向惟远冷哼一下,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乖乖走上前面。群芳散尽,园中秋意不歇,没有常见的如水气质,映心而出的是阵阵冷洌如霜的气息。所过之处,不时有蒙面白衣人飘然而过,一见我却又陡然避开。虽然星火没有明说,但我心知肚明,这未名园必是天山冷氏名下非原堂的秘密驻地了。秦自余果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把锁儿和我带到这里,便如同将我和锁儿置于非原堂的羽翼之下,不管是皇帝还是那幕后之人,都不可能轻易地把我和锁儿从这里劫走。至于这向惟远,书呆子笨蛋一个,略过不提。

朝阳斜照,山水明丽。白鸟翻飞,花开早落。我们顺着石阶沿上,一会迈过杏林,一会踏过石径。园圃袖珍,明光水池围绕,百只雏鹤逍遥快活。我实在无心欣赏这一片山水,只顾埋首向前。

向惟远猛地站定,我的鼻子都差点撞到他的背脊。我正纳闷着,向惟远突然拱手施了一礼:“太子殿下。”

抬头望去,我视线落在那立在小弧桥端,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风弄影吹,幽隽绿荫下他高大的身影着实引人注目,怎么会?我前脚刚来,他怎么后脚就到了?何况,那院外的丛林迷宫小径,岂是这么轻易就被他走过?

祈阳一袭烟色长衫,腰绦金绾,近乎天际水色,他黑眸幽转,看了向惟远一眼说道:“皇上口谕,请向大人立刻赶往江州。”

向惟远略一怔然,急垂下眸,礼道:“微臣领命。”环林径绕,向惟远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路端。这书呆子,路都没带完就急着走了?我心里暗骂一声,转头便看到祈阳立在桥上一动不动,眼底幽深无波,淡淡审视我。半圆桥端,我和他默然而立,他不道明,我也不理清。几只雏鹤受不了这些许静寂,扑腾翅膀展入苍穹。

我被祈阳看得心神不定,只得灿烂笑道:“太子陛下若没有其它事,就请原谅宜家不能相陪了。”我径直绕过他,走下桥端。

“姑娘身后的这位是叫星火罢?”祈阳冷冷的声音掺着清脆的鸟啼声飘来,颇不和谐地挠过我的耳膜,声声袭入人心,坚同铁石。他的眸子,深得如同不容一丝拒绝。

我目心划过些许讶异,祈阳为什么突然问起星火?我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正望进星火一片沉寂的脸,再一转到祈阳冰冷如霜的神色上,这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接,一人不屑,一人深究不明。

“星火,你就代我陪这太子陛下好好聊聊吧。”睛空日照,昨日狂风暴雨已如过眼云烟。我笑语盈盈,表现出极大的乐意。

星火好像咽了口苦茶进喉,半响不言。我知道必是因都城中我被劫入宫中之事,他对宫中之人,包括祈阳,都有些恼火。我上前凑近道:“替我拦住他,拜托了啊……”星火情绪不明地看我了一眼,依旧噤声,眼里的抗拒之意却退了下去。

我笑着对祈阳福身告辞,转头便要继续找秦自余去,刚走下桥,祈阳的声音冷漠如霜便搅着秋风荡了过来:“沿着这条路下去,向左转进冬相楼,走进去便会看到秦自余。”

我只灿烂笑着,道了一声谢。虽是白昼,冬相楼地下室内,却是灯火高燃。苏木牢门内,男人望着泰然步入的人,有一刻钟,呆征惊异。

“印炎,多年不见。”

火光映在牢中人那张被火灼伤般恐怖骇人的脸上,像是从地狱中走来的鬼魅。他浑浊的眼睛定定落在牢门外立着的那一个青衫男人身上,幽目一沉,突然轻笑一声:“难得三哥还记得小弟。”

青衫男人敛袖垂手而立,眼神在印炎身上巡视片刻,长叹道:“双手完折,筋脉尽断,是大哥的拔天决。”

印炎讽刺地大笑,惊得牢里的火光好像也瑟缩了一下:“三哥还认得出来?那小子使的那些武功路数,可尽是得大哥真传。倒也不知大哥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在大小姐留在这世上的惟一血脉上。”

“印炎,”青衫男人微蹲下身,眼里掠起一丝雾气,如若透过眼前的情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往事,“我们天山四绝,一武一文一医一咒,本应齐心一道,到底为何会分道扬彪,形同陌路?”

“这事该我问你们三个才对?”印炎眼神浑浊,话中带着恨意,“二十四年前,大小姐有难,你和大哥向老宫主请命下山帮助大小姐,却反被软禁在冷瑞堂。我私自放了你们,背弃了门规,被老宫主逐下天山。你自小长在天山,那些日子,我无处可去,只能在这未命园幽林外,苦等你们,等到天尽寒来,等来的是什么……你说说,是什么?是刀,是刀啊。那几日,我形同枯稿,无心应战,生生地看着自己的一张脸,在那些冰封利刃下,变成这般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要了我的命?你说啊,为什么不直接要了我的命?”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近乎凄厉。

青衫男人脸色一僵,容色更形青白:“印炎,你说什么?你被老宫主逐下天山?我和大哥回到天山听到的明明是你接到了秘密任务而下山了……”

“三哥,你还在装吗?”印炎脸上尽是讽刺,冷冷哼道,“那些袭击我的人,身上着的尽是这非原堂的白蝉衣,用的,可是非原堂内传的环杀阵,除了大哥与你,这两位非原堂的掌管者,还能有谁有这样的势力,去命令非原堂的人?”

青衫男人僵住:“印炎,我和大哥真的没有……当年,我们从都城回到未命园之时,早已经是两年之后……”他低头,迎上印炎从头至尾一直恨意四溢的眼神,深邃目内敛下几分焦急:“罢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冬相楼外,非原卫士环临;地下,火光几尽。有白衣人掌灯入内,点起跳跃着的火盆。刺目微热,升出秋天的一抹燥气。地牢内外,静默片刻,有沉寂的气息漫了上来,两人之中,一个冷漠,一个无奈,没有一个人肯开口打破这片沉默。

“那这几年,你怎么过的?”

印炎冷笑一声,那原本便布满刀痕的脸皱得愈加骇人:“我过得怎样?我还能过得怎样?我立身之术除了这一身咒术和一身武功,还能有什么?”

“锁儿姑娘身上的失魂咒,便是你下的?”

“锁儿姑娘?”印炎淡哂,“你说的便是那皇帝的私生女?她不过是我接的一桩生意罢了。这失魂咒本便是天山的绝学,唯我能下,唯你能解。三哥早该猜到才对。”

青衫男人静静听他说完,顿身片刻,挥袖起身,转头高道:“姑娘既然早到了,要听的也已经听完,为何此时还不进来?”

未名园冬相楼地下,便是非原堂内部的牢狱所在之处,我的视线沿着那整排千奇百怪的刑具,移到里层火光所在处,青衫量身的秦自余身上,多年未见,他身上的书卷之气愈加地浓厚,飘然如仙,遗世独立。我垂首问安:“秦先生,宜家有礼。”

秦自余手抚上自己的小胡子,脸上泛起一抹淡笑:“两年未见,姑娘倒是变了许多。这些日子的事,想必星火必然已经告诉姑娘了。关于锁儿姑娘身上的失魂咒,姑娘刚刚也听得很清楚,秦某便也不再重复了。”

我微笑颔首,转眸向牢内的印炎,在落冥谷的时候,我便向皇上要了他的生杀大权。我心中了然,祈阳出现在这里,一除了召回向惟远,二便是承皇上旨意,将他送来。

印炎仰眸看我,表情阴了下来,脸上是不解,是探究,是迷惘,忽然又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三哥,你效忠的人怎么又变了?三十年前是大小姐,十八年前,是安凤嫣的儿子,现在,怎么又变成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了?”

秦自余一震,手指轻弹上长袖:“姑娘,在下还有要事要处理。”语声之后,随一声叹息长延,地下室门又开,秦自余足步渐行渐远。

我知道,他必是要去探查二十四年前,未命园幽林外,印炎遇袭一事。昔日兄弟反目成仇,就算是豁达如秦自余,又如何能坦然受之?

我蹲下来,与躺在地上的男人平视,我的面容上,升起浓浓的冷意,映在这火光绚烂中,分外妖心:“我不管你是接受了谁的委托对锁儿下手,我只问你一句,那一年,安羿身上的毒,是不是你所下?”

印炎不屑瞪我一眼,冷哼一声:“天山四绝,无人用毒。”

我的眼埋进他浑浊的眼神中,那里虽然狠意满地,却在底下隐着清明。我站起身,没有看他,转身抬步——

“请问姑娘,要何时取我性命呢?”

我脚步略顿,却终是没有停下来,唇缝紧抿:“锁儿若生,你生,锁儿若死,你死。”

身后传来一声长笑:“那这么说,我的性命可撑不过十日了呢?”

他说什么?!我拧眉霍地转身,疾步到牢门边,掌握成拳:“你什么意思?”

印炎气定神闲,冷笑:“姑娘可还记得你身上的那一个百绣锦囊?”

锦囊?我下意识地伸手进绣纹衣袖内。

“崇怀师兄说,姑娘再见到那个您心中认为的那个女子时,便可打开这个锦囊,到时,一切便会明了。”

难怪我老觉得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感业寺里那个方丈给的那个锦囊不见了。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牢内的印炎:“是你拿走了那个锦囊?”

印炎阴深接口:“是又如何?”

“拿给我。”我急急伸手向他。

印炎目射狠芒,上唇勾出无情的弧线,嘴唇动了动,突然口中吐出一个东西。突来的一袭,让我自觉地退了两步。那东西却在空中划了一道上弧,直直落进火光最焰处。

我的眼神迅即由惊诧代替。是锦囊!可是等我要向冲去时,火盘中爆出一道火光,锦囊霎时间便化为了灰烬。

第四十九章 同床共枕

我脚步不稳,五分恼,五分气,狠狠瞪他:“印炎,你最好告诉我锦囊里写了什么?”

“好啊,”印炎眼眸如刀回来,“最后一句话是,若十日不醒,天命亦尽。”

“前面呢?”我的脸瞬间失色,冷颤袭来,我整个人趴到了牢栏上,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急迫:“快说,前面呢?前面还说了什么?”

印炎脸上笑容越发地恐怖:“这个嘛——”唇角微愣。

我看着他那张阴深恐怖的脸,他的眼里恨意灼灼,没有开口,却比开嗓叱骂还要骇人。我原本便不怎么稳的脚步越发地虚浮:“快说啊!前面呢?还说了——你——”我觉察了不对劲。

印炎脸上的笑容却依然僵在,眼球却开始焕散。他的口中逸出了大口大口的血液,缓缓流过他的下额,前胸,隐有血腥气息弥漫而来。我也来不及惊叫,更没有心思惊叫,我的手依旧死死抓着牢门,直盯着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狠狠眼神:“你快说啊……上面说了什么?”

他的半身都已经染上了血液,红得如同从血池中爬起的厉鬼:“有死皇……皇帝的女儿陪……葬……我死也瞑……”话还没说完,他的气息已经全无,混浊眼眸深处,恨意不消。

我切齿压声,没有办法多留下一个心思,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周而复始地撞击的我的神经——

“十日不醒,天命亦尽。”

我倏然转身,成急弦之箭射了出去。 刚出冬相楼外,便看到一匹白马,步态高傲,安然地在杏林旁徘徊,旁若无人,身上是凝练的线条,桀骜天成。晶亮的黑眸,在它眼梢边上闪烁,点燃着狂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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