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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数五奉天(完结)-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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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了平时,她一定会为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但此刻她却没有这样好的心情。
想到这一月来昼夜不歇的赶路,却换来这般陌生人似的待遇,委屈就排山倒海般袭上心头。“自在山,凤西卓。”这一身风尘的杏衣少女自然是从南月国千里赶回的凤西卓。
她许久不提自在山,此刻提及,不免有赌气的成分。
劲装大汉面色不改道:“长孙世家闭门谢客三月,凤姑有事可去鲜都城内的铺子找任何一位掌柜转达。”
好,好,好,好一个闭门谢客!
凤西卓怒极反笑,“若我偏偏要进呢?”
另一个劲装汉子冷冷道:“久闻凤姑大名,不想也是个拖泥带水的罗嗦人物。你若要进,只管 闯就是,难道还要我们求你吗?”
凤西卓捏紧缰绳,牙关咬得死紧,半晌才翻身下马,嫣然笑道:“适才是我失礼,还请两位见谅。”
劲装汉子对她骤变的神情毫不动容,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也不还礼。
“还请两位行个方便,向长孙公子代为通报一声,就说……”
“长孙世家既然闭门谢客,那就是皇帝老子到了门口,也得过了这三个月!”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凤西卓感到剑在袖中铮铮欲出。
劲装汉子浑然未觉地看着前方。
她突然上马,扯过缰绳,头也不回朝城外驶去。
长孙世家内,大半客卿的请离,令这个大到离谱的府邸冷清得空虚。
老祖宗眯着眼舒适地躺在暖洋洋的夕阳下。
红宵蹑拿着羊毛毯子进来,蹑手蹑脚地盖在她的身上。
“凤丫头来了吗?”老祖宗依然没有张开眼睛。
虽然这个问题每天都要答上一遍,但今天的答案却与往日不同。她恭敬道:“来了,又走了。”
老祖宗似是早有预料,“亲眼看她走的?”
“是,下面的人亲眼看她出的城。”她答完话,却没有立即离开。
果然,老祖宗又缓缓开口道:“今夜的守卫,不必太严。”
“是。”

黄盖盖(下)

凤西卓第一次发现自己作贼的天赋胜过抢劫。偌大长孙世家一路进来,居然不见半点人烟。
整片起伏屋宇都若有若无地点了几簇灯火,不多不少,刚好照亮前程。
她凭借记忆中的方向绕了三圈,终于找到月居。屋里屋外黑得像掉进墨汁缸。
凤西卓穿好几个院子,才看到长孙月白最爱闲坐的亭中亮着一点橘色灯笼。灯笼前,一个白玉狮子镇纸压着一方信笺——
长夜空,月无踪,有凤西来折桂中。
“召见就召见,何必文绉绉呢。”凤西卓将纸收入袖中,返身朝折桂园行去。
反正行踪皆在对方掌握,她乐得大摇大摆。
折桂园内,两排灯笼悬挂在道路两侧,一路延伸,如铺锦相迎,十分郑重,将凤西卓原本因自己事事皆如对方所料的懊恼也一扫而空。
老祖宗坐在灯笼尽头的花厅里,大门洞敞,一目了然。
凤西卓一步跨过门槛,躬身道:“给老祖宗请安。”
老祖宗头也不抬地盯着手中针线,淡然道:“凤姑娘向来是亥时请安的吗?”
明明是你叫我来的,怎么又变成我的不是了?心里虽然如是想,凤西卓面上还是摆出恭恭敬敬道:“师父长年云游,我又无父无母,所以不知道请安的规矩,还请老祖宗包含则个。”
老祖宗引线的手微微一顿,“风大,你把门关上吧。”
凤西卓知道这是打算长谈了,连忙应声关门。
“还记得上次在这里,你对我说了什么吗?”老祖宗别有深意地望着她。
……好多。
凤西卓没立刻回答。
老祖宗也没催。
“有明月相陪,余生无憾。”看到老祖宗精明的双眸内闪过满意的光芒,她暗松了口气。幸亏及时把蟹黄汤包、水晶鲜虾饺之类的咽回去。
“如今依然?”
“依然。”这两个字倒是心甘情愿说得斩钉截铁。
老祖宗终于放下针线活,“这次月白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三天。”
凤西卓听得心中一紧。
“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不顺心的时候就习惯把自己封闭起来,拒别人于千里之外。别看他平时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其实他的内心比任何都脆弱和敏感。”她叹了口气,“曾经,我为了更加了解他,用布蒙上眼睛呆了三天……”
凤西卓呆住。仿佛想像不出眼前这个睿智的长者竟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事。
“我原本打算坚持一个月的。可惜,我做不到。”
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三天的黑暗已经让老祖宗这样的人投降,何况从来不曾脱离的长孙月白。
“黑暗,比疼痛更折磨人,因为它让你孤独,无助,恐惧,疑忌……”老祖宗目光渐渐涣散,“就算很亲近的人,你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果他不出声,你甚至会怀疑他的存在。”
凤西卓想起那个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俊雅男子,心隐隐阵痛起来。
“人常道,眼见为实。眼睛看不见,所有的事情就要凭自己的感觉去判断。我把长孙世家交给月白,就因为他的判断很少出错。”
“所以……我是被判断出局了吗?”凤西卓强笑道。
尽管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想到长孙月白独自在黑暗中挣扎的情形,反驳的话就说不出口。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就怕一个大力碎了,她不愿,也不能。
“他在哪里?”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像要哭出来,“无论如何,有些话总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老祖宗瞟了她一眼,缓缓拿起茶杯,浅啜一口道:“你应该改改急躁的脾气。”
遇到这种情况不急躁才怪!凤西卓敛目道:“是。”
“三天后,他从房里出来,略提了提你们在南月国的经历。不知道凤姑娘如何想法?”
凤西卓知道指的必然是长孙月白差点误伤她的是事,“没什么想法。”她老老实实道。
“哦?”老祖宗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真没什么想法。”凤西卓苦着一张脸,“自从月白走后,我除了想找到他以外,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老祖宗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震了一下,“恩?恩……原来如此。”
凤西卓这下算是品出味来了。老祖宗连番的试探说明心里还是中意她,站在她这边的。以她的态度揣度长孙月白的心思,想来……
她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
“那你可知月白是什么想法?”老祖宗缓缓端起茶杯,思绪好似又飘回了那一日。
“老祖宗。”长孙月白抬起头,朝着她坐的方向淡然道,“我想放手。”
纵然早知这双清澈的眸子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每次看到它绽放出光芒时,依然会有种被注视的错觉。“哦?不后悔?”
他手指痉挛似的弹了下,点在桌面,发出‘得’的一声,半天才慢吞吞道:“后悔。”
老祖宗很稀奇地盯着他,“后悔也要放手?”
他点了点头,抽回手,放在大腿上。
“因为差点误伤凤西卓的事?”
“虽然只是意外,却足以让我痛得梦醒。”长孙月白嘴角露出一丝微苦的笑,“何况,凤展翅,能行天下,这样的凤西卓才是我冀望中的凤西卓。她本不该为任何人驻留。”
“她并没有停留。”老祖宗劝慰道,“你在努力与她一同飞翔。”
“可是我累了。不停地变换着陌生的环境让我疲倦,也让我越来越懦弱。”
“所以你决定放弃?”
“不。”他的手指慢慢握成拳,“我会等。”
“等?”
“等到有一天,她愿意将巢铸在我的手心。尽管不能比翼齐飞,我却愿意做她的栖息之地,将她掬于掌上。她依然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等累的时候再回来……我会永远留在原地守着她。”
老祖宗道:“你为何不将话当面与她说清楚?”
“因为如果我说了,她就一定会停下来。她有时候实在善良得让人心疼。”他笑笑,带着丝宠溺,“如今,正好给她时间好好考虑清楚。”所以连绿光一并带走,留给她足够平和的思虑环境。
老祖宗叹了口气,“现在说得潇洒,等她嫁了别人,你哭都来不及。”
长孙月白身体微震,随即自嘲一笑,道:“我好像更后悔了。”
老祖宗刚把话转达完,凤西卓已经团团乱转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他人呢?”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巢也罢,翅也罢,她赖定他了,不想兜兜转转。自由、自在……那些以往的坚持全在他的温柔和体贴下一败涂地。
“京城。”
“京城?”她愣住,“这么远?”那不是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再见?
“大宣风雨即来,长孙世家在帝州的很多生意都受到了打击,月白正是前去主持此事。”
“谁干的?”凤西卓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
老祖宗云淡风清道:“上至皇帝,下至旧日伙伴,数不清。”
“皇帝?”她被结结实实得吓了一跳,“他为什么……”
“频州大军攻打樊州时,戚、胜、鄄三州都有人趁机打着义军旗号揭杆而起,皇帝不得不派兵四处镇压,闹得国库空虚,正想找个金库补窟窿。论金库,又有谁大得过长孙世家?”
“这么说起来,皇帝和我也算是同行。”都是见财起意,“那月白岂非很危险。”
“你放心,长孙世家在朝中多的是朋友。”
老祖宗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让凤西卓顿时对金銮殿上的同行同情起来。
“何况我已经遣散了府中客卿,闭门谢客,各地生意也开始收拢。皇帝一时也拿不住我们什么把柄。”
“那就好。”凤西卓眼珠子一转,“说起京城,我早就想尝尝四大名店之一杯莫停的手艺了,反正要去……不知老祖宗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月白的?”
老祖宗了然一笑,“不必拐着弯子打听他的下落,反正我本来就预备告诉你。我们在京城有个老宅,在西杨柳胡同,沈府便是。”
凤西卓连忙笑眯眯地记下。
“有一事,原本应该等你嫁入长孙家的那日再说与你的,只是如今京城局势微妙,你若心中有数也可提前防范,以免小人暗刀。”
凤西卓听她说得严肃,连忙收敛表情。
“其实长孙并非我夫家本姓。”老祖宗说起此事,脸上不免一丝怅然,“我夫家原本姓孙,我公公当年官拜从一品户部尚书。”
凤西卓听她说起,顿时觉得有几分耳熟,“孙?户部尚书?”
“不错。你可曾听过坊间关于高氏秘宝的传言?”
“啊!对对对,听过。”她想起当日听书人说的那个被抄家的尚书正是姓孙,后因提前得到消息而带着大量银钱逃过一劫。
“我不知你听到的是何种传言,不过有一点你要记得。”老祖宗肃容道,“我孙家从未贪污过朝廷一分一厘的钱财!我孙家之所以有今日,一靠皇恩浩荡,二靠经商有道。”
“皇恩浩荡?”凤西卓不解道,“可是皇上明明抄了你们的家,为什么还要说皇恩浩荡呢?”
“抄家的是宏帝,但舜帝在位时对我们家却很是不错。”老祖宗不欲多说,再说不免就要提到当年舜帝假死,暗中帮助孙家脱难,又盗国库资助孙家崛起等辛秘之事。
凤西卓恍然道:“舜帝便是那位女帝?听说她后来禅位当了郡王,又年纪轻轻死了,真是可惜。”或许出于同是女子的骄傲,她对史上这位宣舜帝倒很是尊崇。
“你知道便好。虽然宏帝已经驾崩,但到底孙家还背负着钦命要犯之名,此事若是让皇帝知晓,等于白送了他抄家的借口。”
凤西卓然郑重道:“老祖宗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老祖宗点点头,“你此去千万小心。顺便……替我好好照顾月白。”
从折桂园出来,才发现月亮西移,夜风吹在身上瑟瑟发冷。但凤西卓心头却是一片火热……

悲秋景(上)

从南月奔赴樊州时,凤西卓充耳不闻世间俗事,一心记挂长孙月白。如今一切明朗,自然有了知世的闲心,方知宣朝之乱远比老祖宗说的要严重百倍。
原本大宣十二州因为四大郡王的关系,直接受控于皇帝的只有帝、戚、胜、奂、鄄、大雍等六州。樊州自与频州一战之后俨然浮出水面成为长孙世家独属的势力范围,以经商为手段,小心游走于四大郡王与皇帝之间。
自从戚、胜、鄄三州的义军势力日益庞大,朝廷恐其势燎原,不得不派兵围剿,再加上北夷趁机小动作频频,使得各地军饷军需急增,拖累国库耗尽,朝廷形势岌岌可危,几次向奂州借粮,更引起奂州官商反感,渐向蓝郡王靠拢。
至此,皇帝陷入孤立之境,处处捉襟见肘,尚氏江山风雨飘摇。看这次他打长孙世家的主意,便知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狗急跳墙的地步。
知道朝廷的窘境后,凤西卓反倒为长孙月白担心起来。
以现下的局况来看,要皇帝发兵千里去樊州抄长孙家是绝无可能的。皇帝眼睛瞄准的多半是长孙世家在帝州境内的产业。
如今的他业已放下帝王矜持,披头散发不怕闲言碎语,豁出去了。他若知道长孙月白孤身前往京城,难保不会把主意直接打到他身上。
思虑及此,凤西卓睡意全无,匆匆收拾起行李,披星戴月地朝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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