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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朱门嫡杀-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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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若有所思。

将众人神情一一尽入眼底,明华容淡声说道:“临亲王,您在令堂忌日时会独自到旧殿祭拜的事宫中人尽皆知,而且,您母妃的旧殿距国宴所用的大殿颇有一段距离吧,皇子妃若无有心人带路,是断然走不到那里的。这个刻意将皇子妃引到偏殿的人,既能将手伸到宫中指派宫娥,自然也一定知道您的习惯。他明知您在偏殿,却还特意将皇子妃引诱过去,个中用意,不言自明。只不过,这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您是位真正的君子,面对这绝世美人依旧坐怀不乱。反倒是误打误撞、同样来到偏殿的太上皇上了钩。不过,此事却还有一个疑点:虽然太上皇颇有风流之名,但皇子妃身份何等尊贵,他又怎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来?我一度对这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才听临亲王说,您离开偏殿后身体有异,才恍然大悟——白丞相,看来你对迷药之流甚有心得,二十多年前,你正是像今天这样在偏殿内投下了迷香吧。只不过,当时你投放的是催情类的迷药,今天放的却是让人手足瘫软浑身乏力之物。”

听到这里,临亲王不禁对白孟连怒目而视。宣长昊则是更加忌惮其心机深沉,同时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担忧:明华容知道了这些皇室秘辛,向来最为维护皇室尊严脸面的九叔还能容许她活在世上么?

但被她直指其名的白孟连,听后却冷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伶牙利齿,但你以为胡言乱语捏造些故事,就能令老夫有所顾忌么?未免太过天真了!不过,你为了构陷老夫,竟敢连太上皇也要攀扯,老夫不知是该嘲笑你无知狂妄,还是该说你大胆包天。”

见他矢口否认,明华容笑了一笑,又道:“白丞相何必敢做不敢当,你以为此事天衣无缝,无迹可寻么?但我曾听一位宫中旧人说,以前太上皇刚登基时最爱召见他国使臣,借以彰显我大国风范。但自二十多年前,景晟皇子造访之后,他忽然便对这些失去了兴趣。若非事出有因,太上皇又怎会忽然转了性子?再者——白丞相,你女儿曾说过,你当年设下此计的初心是为了报复太上皇。但你预备将其引入圈套的,却又是临亲王。这二者之间看似矛盾,但稍一推断,答案便呼之欲出了。白丞相,你当年其实是想拿住临亲王一个大把柄,迫使他不得不听从你的安排行事吧。与景晟皇子妃有染之事非同小可,纵然临亲王君子坦荡,也绝不可能再对第三个人提起。届时你要操纵他给太上皇添堵添乱,甚是易如反掌。”

她每说一句话,白孟连的神情便往下沉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表情。他定定看了明华容片刻,突然冷笑出声:“好,好,好!没想到明守靖那酸腐无用的废物竟生了你这么个千伶百俐的女儿!这些事情老夫从未向人提起,你却仅凭一点蛛丝蚂迹就统统猜了出来,实在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口称明华容聪明过人,但脸上却带着腾腾杀气,让人一看便知道明华容已踩到了他绝不愿意让人碰触的部分,令他动了杀机。

但明华容却是恍若未觉,缓声说道:“当年算计未成,想必令你很是耿耿于怀吧?我记得白家以前虽然也是书香世家,显赫无比,但终究未像这一代权势滔天,甚至可以左右朝政。在听白思兰说过这些旧事后,我忍不住便想,你是否因为害怕这件事被人翻出来清算旧账,所以才拼了命一样去攫取得更多权力,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更多安全感?”

白孟连原本虽然起了杀心,但终究未曾失态。现下听了这些话,却是双眉倒竖,厉声说道:“阿洛,杀了这贱种!”

“是!”阿洛虽然也是听得心惊,但听见主子有令,立即便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剑,立即向明华容刺去。

森寒剑光照上明华容的面庞,染出一片不详的青白。一旁的宣长昊同样因担心而苍白了俊颜,但却因为身不能动,根本无法施援。他刚待喝止,却听明华容突然笑了一声,说道:“白丞相如此气急败坏,难道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事?其实,你难道不应该觉得高兴么,有话闷在心里不能对别人说,这种滋味最是难受。好不容易有了个一吐为快的机会,你又何必急于否认抹杀?横竖你如今已掌控大局,我们都是你的俎上之肉,你大可放心承认,何愁不能灭口。”

她这话恰恰撞在白孟连的心坎上,令他不由自主喊了一声“住手”。当阿洛依言收回佩剑后,白孟连神情却越发复杂:这小丫头不但心思机敏,对人心微妙情绪的洞察功夫更是一等一,竟然连这些也注意到了……不过正如她所说,今夜自己突然发难,出其不意控制了乾清宫,打了宣长昊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所有情势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自己便是说一说心里话又何妨?毕竟,这些事情瞒了许多年,他也甚至为疲累。若能借机倾吐出来,说不定心里会舒服很多。

一念及此,白孟连神色重新和缓下来,道:“小丫头,你这份洞察力当真不错,只可惜你没生成白家人,否则我必会好好栽培你。”

“栽培?”明华容嘲讽一笑,说道:“聪明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看穿自己的心思,以阁下的狠辣,又岂会容许我活在世上?”

“呵,你说得不错,竟连这点也看透了。我的子孙里若有一人,哪怕只有你一半的聪慧,我何愁大事不定。”白孟连负手而立,面上突然现出几分疲态:“当年我因一时激愤想为父亲出气,仓促设计临亲王,却是没有成功。之后我一度觉得如芒在背,寢食难安,但随着时日渐移,根本没有人发现个中异样,连太上皇都以为自己是酒后乱性,虽是百般懊恼,却从不曾怀疑过他人,我便渐渐放下心来。直到十五年前,景晟再度有皇子来访,发现宣长昊竟与元丰帝的第六子样貌相似,从而猜出隐情,甚至向太上皇逼借了石振衣要除掉那个皇子,而明守承亦因机缘巧合发现此事,我才明白,曾做过的事便如白纸染墨,或许一时能被其他东西盖住,但终是逃不开有心人的眼睛。我想要彻底抹消这事,便只有获得更多更大的权势,抢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将一切统统抹杀。”

他仰头看着殿心穹顶艳彩斑斓的藻井,几条圆木巧妙地撑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凸显得正中遨游云际的苍龙愈发活灵活现,仰首欲冲。他出神地看着那条代表九五之尊的苍龙,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这些年来每天的处心积虑:“一开始我只想站得高一点,再高一点,这样就算有人知道了当年旧事,也不敢再轻易动我。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想法就渐渐变了味。呵,或许是当我发现我已经站得足够高,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将这天下尽握掌中的时候吧——我只要制造一个机会,将一个微寒的皇子扶上皇位,这万里神州,如画江山便可任我予求予取!那种诱惑就像是饿殍看到了食物,守财奴看到了黄金,根本没有办法可以抵御。于是,我便真的跨出了这一步。只可惜,我虽然刺杀了昶太子,事情的发展仍是未能如我所愿,我想要扶持的那个年幼皇子在贼兵杀进皇城时受惊过度,不出两天便一病死了。而当时皇室已是男丁凋敝,再没有适龄的幼年皇子。我原本以为太上皇会在瑾王与临亲王当中挑选一个,结果没有想到,最终皇位会落在一直在外的宣长昊手中。我知道瑾王对皇位充满渴望,私下里很有些小动作,便决定先挑拔他和宣长昊去斗法,我再伺机行事。”

虽然早就知道白孟连暗藏祸心,不动声色便将自己的一切查得清清楚楚,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早在数年前便想利用自己与宣长昊争斗,瑾王心中仍是不可避免地生出阵阵寒意,随之而来的还有彻底的沮丧与绝望感:他自诩聪明谨慎,步步为营,谁想到头来所有举动都在别人掌控之中!不但白孟连这只老狐狸早就安插了人手在他身边,表面更是假意周旋,实际则将他视为与宣长昊争斗的一只棋子。就连他向来不大瞧得起、认为只是一介武夫的宣长昊亦是早已洞悉了他的野心,虽然暂时不见动作,但肯定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时刻给他雷霆一击!

瞟了一眼像是被抽走了脊骨,突然间瘫软得更厉害的瑾王,白孟连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好在这一次,总算皇天不负,虽然时不时还是会出些小小变数,但一切仍旧在我的掌控之中。无论是这自以为是的蠢材,还是那些墙头草似的大臣,他们的死活都将由我来决定!”

听到他狂妄自负的话语,宣长昊与临亲王胸臆间皆是愤意,但在药力作用下,他们却连拳头都无力握紧。只有宣长昊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保留了最后一点帝王尊严:“白孟连,自以为是的人是你!莫非你以为控制住了乾清宫再杀掉朕,就能控制住整个昭庆么?不要忘了太上皇还在陪都!”

“太上皇?”白孟连的笑意一下子变得讽刺起来:“陛下是在自欺欺人么?一个只知吟风弄月的家伙成得了什么气候!只要我编造一套说辞,他自然信以为真,继续窝在陪都做他的逍遥太上。哦,不对,他至少是有一点用处的,说起来我还该感谢他——若非是他的无能,我又怎能轻易走到今天这一步。”

被他顶回话来,宣长昊顿时面色铁青,然则却是辩无可辩,虽然大不甘心,但白孟连说的正是事实。

这时,明华容不动声色地看了条案上的西洋大钟一眼,不易察觉地稍一蹙眉,旋即说道:“白孟连,你该知道昭庆皇室人数零丁,你今日若将我们统统杀了,皇室之内有资格继承大宝的除了太上皇便再无别人。难道你还可以哄得他效仿禹舜拱手让贤,禅位于你么?”

面对她的疑问,白孟连拈了拈胡须,道:“我说过,我不会做这种被史书唾骂千年的事。小丫头,你不是很聪明么,你且猜上一猜,我为何有此把握。”

明华容道:“无凭无据,我怎么猜呢。难不成阁下像那些民间话本里写的一样,找到了太上皇流落在外的孩子,所以才有恃无恐么。只是按昭庆的规矩,皇家的私生子没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玉碟,更没有权利继承大宝。你自以为奇货可居,只怕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言,白孟连哈哈一笑,道:“说你聪明,你果然聪明,这话虽不中亦不远矣。只是有一点你却说错了,这孩子并非太上皇所出,而是瑾王的孩子。他的母亲身份亦是十分尊贵,我可以保证,上至太上皇,下至文武百官,都全无二话。”

此言一出,瑾王立即反驳道:“这不可能!为了避免庶比嫡长,本王府内的侍妾都是喝过绝嗣汤药,绝不可能生下孩子!本王也从不碰那些花柳之地的女人,哪里来的孩子!”

但明华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母亲身份尊贵”之语上。沉思之间,她忽然想到元宝适才说的、白府内有一个酷似明独秀的少女,蓦然间,她心头一亮,脱口而出道:“明独秀——你是想利用明独秀的身份来做文章,说她有了瑾王的孩子?!”

在场的人都知道白思兰母女已死,闻言无不心内惊异,虽然不曾说出来,但脑中想的却都是同一个念头:明独秀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但白孟连听到这话,却倏然变色,看向明华容的目光再度变得审视而探究。许久之后,他叹息道:“小丫头,幸亏你就要死了,否则我绝不会放任你听到这些话,你消息很灵通,头脑也很灵活,居然一下子便猜到了重点。”

这话无异于是承认了。但明华容却殊无得色,再次看了一眼大钟,她心下暗急,却知道绝对不能表露出分毫急燥,否则这老狐狸一定会察觉端倪。明知对方已因此事再度动了杀机,却也只能顺势继续说下去,以便拖延时间:“但你准备的那女子根本不是明独秀,而且瑾王非但连一根指头也未碰过她,甚至压根就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你将那女子关在后院,又让你的长孙凌辱于她。莫非,你是想指鹿为马,将你的玄孙说成是瑾王之子,再扶持其登基上位?”

话音未落,临亲王等已是面色大变,宣长昊更是厉声质问道:“白孟连,她说的可是真的?”

白孟连却是久久没有回答。他震惊于明华容竟连这事都已知道,面色不禁随之重新变得阴沉。他定定看了明华容片刻,才道:“可惜可惜——本想与你再聊片刻,让你多活一会儿,但此事事关重大。迟则生变,我是万万不能再留下你们了。”

相较之前喊打喊杀的时候,他此刻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但听到这话,一时间屋内其余人都绷紧了身体,愤怒不甘的情绪如潮水袭卷全身,却苦于无法动弹,甚至没有办法大声说话,面对死亡的利刃仍旧束手无策。

而白孟连却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只轻声吩咐道:“阿洛,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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