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使夜叉 作者:风吹草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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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
　　他们一个个都要来报道，迟早也会走上奈何桥，而我一个也不想见到。
　　其实他不知道，我从没为被拉辫子而真正生气过，我害怕的是另外一些东西，那些即使用最灿烂的笑容做护甲也抵挡不了的东西。
　　他不明白，所以我也不会告诉他真相。
　　这是愚人节的玩笑，没有人可以怪我。
　　二十年前的今天，清明时节，也是这样下着雨，我打着伞去上坟，过马路的时候，救了一个跟妈妈走散的乱闯小孩，自己却被车撞死。
　　这是他们传颂的版本。
　　事实上那只算的上是顺便。
　　除了那个小孩，没有人知道，我躺在地上全身裂开，痛的不能呼吸，嘴巴张开抽搐着，望着天空的眼睛，是笑着的。
　　当我站在路边，看着那些车一辆接一辆飞驰而过的时候，我开始畅想起那些铁家伙撞在身上会是什么感觉，一定会痛死过去吧？那样就不用年年淋着雨来上坟了。
　　而当这种畅想变成真实，一切却是那么快。
　　感谢那个小孩给我的机会，我为我终于摆脱了那个世界而高兴，他们却在叹息着我的伟大，就连地府的生死簿上也记着我的死因——救人而死，多么光荣啊。
　　我笑着捂住胸口。
　　顾夜啊，你的死，是多么可笑。
　　
　　刚飘进楼道口，就看到靠栏喝酒的孟婆，我在护栏上落下，沿着边缘走到他的身边。
　　“听说你很孤苦？”
　　他看了我一眼，笑笑没说话。
　　我站在护栏上面俯视着地面：“结果真的就像我说的那样，人世间再也没有在意你的人。”
　　他灌了一口酒，仰天望天：“这样的结果，我早就预见到了。”
　　我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手撑着栏杆，背靠着虚空，头往后仰：“你曾经跟我说过，想要留下来。因为你发现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不能割舍的东西，现在，你后悔了吗？你爱的人，会老去，熟悉的地方，会化成黄土，所有的那些，都会一一离你远去，直到你发现，一直站在那儿的只剩下自己。”
　　我转过头看他：“你会想走吗？”
　　他低头看着酒壶，我等着。
　　如果他真的后悔了，我就送他走。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不，我哪也不想去。”然后又转开了视线。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围住了我，那种痛觉一下子就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恐怖的空白。
　　慌乱中，我摸到了那包幽冥花的种子，神思又回来了，于是取出它，放在护栏上。
　　“这是幽冥花的种子，听说这种花的香气能唤醒埋藏的记忆，我又不会种花，送给你。”
　　他捡起种子，认真地看着，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养过花？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节日礼物。我一定好好种，长出花来送给你。”
　　我笑着望向房门，透过去，仿佛看到满屋盛开的花朵。
　　
　　
　　
　　
　　
　　
　　第17章　陆郦（上）
　　“夜叉，夜叉”
　　模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脸。
　　我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只是望着我，眼里好像有很多话，是孟婆，我觉得有些奇怪，刚想发话，眼睛余光瞟到了离我更近的另一个人。
　　一只手正向我袭来。
　　我怒吼一声：“你干吗？”
　　421拍了一半的手在我脸上方停下：“你醒啦？”
　　“把你的爪子拿开。”
　　他马上抽回手：“我这不是有急事嘛，看你睡得那么熟，一着急就”
　　我坐起身来，不高兴地看着他：“什么重要的事让你不上班还叫上孟婆摸到房间来对我一顿乱抽？”
　　“没抽没抽，就轻轻拍了几下。我是私跑来的，奈何桥那边岗位还空着呢，这不找你来给我代班吗？”
　　“摇个铃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亲自来啊？”我爬起来整理东西。
　　“不，没这么简单，这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哦？”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孟婆，这两人眼神凝重，好像有什么事没说。
　　“是陆大小姐，出了点事”421说起了情况。
　　原来刚才当班的时候她碰到了几百年前的仇人，那家伙正好是这次被阎王赦免的一批恶鬼，被送来投胎了。陆郦一见他就认了出来，大发脾气，活也不干，骂了几句就拎着那鬼飘走了。421拦不住，又不能跟着一起走，没办法，只得让牛头马面带前面的去其他投胎点，剩下的先候着，打点好现场，马上就来找我了。
　　“我得去找她，不能让她乱来，要是闹出什么事情”421着急地说。
　　我冷静地看着他：“你知道她去了哪里么？”
　　他摸了摸头：“不知道”
　　“那你一个人上哪阻止她去？”我叹了口气：“我们一起去找吧，人多好办事。跟马簿说一声，跟他备个底，让人先顶上。”
　　说定了，三人一起飞出宿舍，快到奈何桥时，我转向孟婆：“你过去舀汤，先稳着，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接替421的。”
　　“我叫黑虎！”421叫到，他向来喜欢抗议我叫他的工号。
　　孟婆很惊讶地看着我：“我不去么？”
　　421也发问了：“咦对，他不跟我们一起去么？”
　　“总得留一个下来看着，牵扯越少越好。”
　　“万一有危险呢？”
　　“能有什么危险？你连我都打不过去了也白去，还是留在这里作用更大，有421就够了。”
　　421马上表态：“对，别小看我，我很能打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小心点。”然后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你是怕他被牵扯进来吧？”421看了我一眼。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怕不怕啊？”
　　“我当然不怕，她是我搭档啊！”
　　“我可怕呀，这姑奶奶发起怒能把地府都掀了。”
　　“不会的不会的”
　　我们一路观察着地面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发现，于是在轮转司门口落了地。
　　“我进去汇报一下，你先去附近看看。”
　　他点点头，往周围的枯林飘去。
　　进去与马簿通了气，他答应安排人过来接手。
　　“当年我用那个理由留下她，没想到就要应验了。”
　　我轻哼了一声：“只怪那鬼运气不好，什么投生路不走，非凑到她面前来。”
　　“过了这么久还是那样任性，可惜了她的实力。”马簿不无惋惜地说。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换作是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做。”
　　“这个孩子可不好对付，就算你找到了，又如何阻止她？”马簿一边说，一边低头写着什么。
　　我愣了愣，这的确是个麻烦。
　　“先找到她再说吧。”
　　“你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找个理由说服她吧。”他放下笔，把刚写好的东西交给我，我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知道了，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小心些。”
　　我点点头，走出办公室。
　　陆郦，这个外表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地府资历较长的孟婆之一，已经是一个死了五百年的鬼。虽然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女孩，但从来不敢有一刻轻视，惹怒了她对自己绝无好处。她弹弹手指就能解决几百个闹事的小鬼，地府里大半无常高手单挑不是她对手。当421还是强悍的黑虎时，因为不长眼的挑衅被打趴下，此后就变成了她口中可爱的小老虎，乖乖当了她的搭档、跟班。这样的实力却不是来自年月累积，如果说辕五是靠自己的无畏搏杀修炼出一条绝路，那么陆郦就是天生的鬼王，刚死就有无比力量。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隐藏了当初身为鬼王的戾气，透露出更多小孩子的可爱，让人完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小女孩怎么能打败那些凶神恶煞的怪物。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年纪那么小却不肯去投胎，她笑着告诉我，因为地府很好玩，她不舍得走。若不是有冲天的怨气，谁会在死后忽然生出强大的魔力？她死得一定很不平常，最有可能悲惨异常。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死因。
　　这些全拜一人所赐。
　　陆郦投生在商贾之家，由于排行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一出生就受尽父母和两个哥哥的宠爱，少时根本不知愁是什么滋味，过得十分幸福。随着她慢慢长大，陆家家业越做越大，直至在城里无人不知，她更成了众人羡慕的千金小姐。
　　可是富贵荣华难免遭人嫉妒，待她长到十岁，一次全家出游途中，马车不知何故脱落翻下山林，一车子人只生还了她和大哥。好不容易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兄妹俩相依为命，可惜大哥在怎么苦心经营也挽救不回一蹶不振的生意。他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答应帮助商铺起死回生的好心人身上，结果这个人不但没有信守承诺，反而谋夺了陆家最后的家底与祖宅。
　　陆郦跟着哥哥前去讨说法，却被告知原来两年前的灾祸也是此人暗中做的手脚。作为商业对手他早已觊觎陆家的财富，等到陆家主人一死就散步假消息挤垮他们的生意，然后又在兄妹俩困难时伸以援手取得信任，再寻找时机骗得陆家全部家产。陆大哥听了真相为此后悔不已，愤怒地上前与其缠斗，结果却被原先的家仆乱棍打死。躲在角落的陆郦面对一群逼迫着叫她滚的恶人并没有哭，她站起来往外走，转头撞向曾经自己家门口的石狮子，额上流着血靠在石狮上诅咒所有在场的人。
　　她死后变成厉鬼，避开无常的勾魂锁，留在人间徘徊不去，只为寻仇。不想那人一早害怕被报复，找来法师做法，在陆家布下各种法阵应对。陆郦几次硬闯吃亏之后，没有消亡反而激发自身怨气，学会了控制鬼气，召唤附近小鬼聚集，引来毒虫助阵。
　　人间鬼王术士斗得激烈，闹得方圆百里鬼气弥漫人心惶惶，地府也不得安稳，无常司派出十个最强高手费了大劲才将她制服，小鬼散去，陆郦魂归地府。
　　阎王怜悯她身世可怜，又没有造成太大伤害，没有过多惩罚，只是囚禁了起来。
　　陆郦就在囚室里锁着压制鬼力的铁链过了许多年月，不得见任何人。
　　很久之后，那个恶人终于死了，魂魄被无常勾来地府。
　　陆郦做为他恶行的受害人被带出来指证，堂上恶人已经白发苍苍，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审判结束，仇人被打入地狱，陆郦终于得到了自由。
　　父母亲人早已踏入轮回，她只恨不得亲手将他打得魂飞魄散，可她入不得地狱。
　　马簿找到了她，告诉她只要等得够久就可以等到自己的仇人，于是她收了心性，在身上刻下禁咒，做了地府舀汤的小孟婆。
　　这一待就是五百年，她不舍得走，因为地狱里关了一个她不甘心放过的仇人。
　　这个仇人此时正在她的手里。
　　换了我会怎么做呢？
　　我摩挲着双手思索着飘过枯林，在一处荒地上找到了421，他伸着手四顾茫然，看起来刚才的寻找没任何收获。
　　“这边都没有她的气息。”看见我来，421无奈地说。
　　我眼神转向别处：“当时她带那鬼走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况？”
　　“那人当时走过来，神情很木然，陆郦一见他就愣住了，继而指着他大骂，结果对方没什么反应，看样子没什么神智了，你也知道，他们这些地狱上来的，大多数都这样。陆郦不甘心，又说了几句什么你真的不记得不要装疯卖傻之类的话，就拖着他走了。”
　　“哦，这样啊。”我转了转眼珠，问道：“这地府里幽冥花开得最盛的是什么地方？”
　　“忘川的彼岸，黄泉路边。你是说她会在那里？”
　　我点头道：“恩，去看看吧。”
　　
　　幽冥花，或者彼岸花，又或者曼珠沙华，都是同一种花。地府是个荒芜的地方，杂草都横生不了，有的是大把枯死的枝条和绿色的萤火，到也十分符合这里黑暗又阴沉的气氛，而幽冥花，恐怕是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可以拥有的最为鲜艳的色彩。
　　我生时从未见过它，死了之后被无常带来地府，经过黄泉路，来时的路边就开满了这种红色的花，我知道这是属于冥界的花。它们大片大片地铺盖在这人死之后的必经之路上，就像被千百年来逝去之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一样，热情地迎接每一个来客。风吹起来，熟透了的花瓣离开地面，飞舞在空中，铺天盖地，飘落在过路客的脸上，乱人心眼。
　　那个时候，我被迎面扑来的红色海洋给迷惑住了，仿佛看到许多幻象，那些记得或记不得的人和事物飘荡在其中，变换浮现着。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流连在花丛中，但是领着我的无常并没打算给我时间逗留，他们扯着链子拉着我往前去。那些画面一一从我眼前闪过，一路走一路被风吹到脑后，留在花丛中。然后，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