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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奉天承运-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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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吸了一口旱烟,说道:“可不是啊,要是涨水,这桥也会淹了。”

赵谦灵感一来,说道:“对面那片庄园的主人杨老,老人家可知道啊?”

老农脸上肃然起敬,“咋不认识哩?俺家种的地便是杨老爷家的。”老农见这几个人是外乡人,居然知道杨嗣昌,自然是有关系的,不忘加了一句:“杨老爷家的地租子少,遇到旱涝,还指望杨老爷接济,可积了阴德,村里人要给杨老爷修庙哩。”

赵谦道:“晚辈是杨老的门生,名叫赵谦,想为乡里人做点事,这道桥往来十分不便,欲捐资重建一道大些的,可麻烦老人家带晚辈去见乡老?”

老农喜道:“哎呀,贵人可是积善行德,菩萨心肠啊。这事找杨老爷就行了,乡里有个啥事,都是找杨老爷家评的哩。”

明代乡里基本没有政府官员管事,除了命案这些大事,都是乡老或者德高望重的人裁决,而裁决的依据不是律法,是习俗和道德。

赵谦为难道:“杨老可是个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不愿意接受我们这些门生的孝敬,晚辈怕是见不着啊。”

老农不解道:“修桥铺路,那可是实打实的善事,贵人等等,我去找何瑞家的说说,杨老爷也不是啥事都出面的,都是何瑞家的出面,这事他咋不办呢?”

赵谦忙感激道:“这桥修起来,老人家也有一份德呢。”

老农裂开嘴露出被粗燥食物磨损的黄牙淳朴地笑了。

这事何瑞家的知道了,可不敢不报。杨嗣昌府上知书达理通晓时局的人可是不少,一问便知,这赵谦可是兵部尚书、总理五省军务的督师,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这样一个人,跑到这乡里来修桥,很明显会引起关注,杨嗣昌不见赵谦,反而有欲盖弥彰心虚朋党之嫌。再说杨嗣昌的儿子刚考上进士,还没有任何作为,他真的甘心这样就退隐了么?

于是就有人找到赵谦,说杨老爷有请。

赵谦等人便这样进了杨府。赵谦留意观察,府中庭院布局,深得其法,仆人衣着整洁,举止合乎礼仪,真乃书香门第的气派,和一般的财阀地主庄园,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所以俗话说的好:穷不丢猪,富不丢书。

仆人将赵谦带到客厅,走到门前,躬身道:“老爷,赵大人到了。”

杨嗣昌迎出门外,见赵谦身着布衣,一副恭敬的样子,顿时把未出口的“赵大人”换成了廷益,面有不满之色道,“你总理五省军务,身系朝廷大事,跑到这乡下来作甚?”

赵谦纳头便拜:“回祖师爷话,人伦常纲,做人之本,学生不敢忘记祖师爷教诲。此次打搅祖师爷清修,实为请教祖师爷平叛方略,如此为皇上办的事,才能办得更好了。”

杨府下边的人见兵部尚书(军委主席)对自己老爷也是这样尊敬崇拜的样子,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在杨府做仆人,可比在别人那里做仆人高明许多了。

杨嗣昌见赵谦双膝跪地,脑袋磕得咚咚响,也是吃了一惊,心道这人倒不是忘本的人。以前还在内阁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这个赵谦这么能耐呢?

杨嗣昌暗暗惋惜,也暗暗自得,自己门下,可出了两个名将,孙传庭就是一个,现在又有一个赵谦。桃李满天下,大概是每个老师最得意的事情。

“皇上委以重任,你万不可辜负了皇上。”杨嗣昌这才收住面上的怒色,“起来吧,秋气重,地上凉。”

恩威并施这一套,杨嗣昌用得是相当老练,就算现在归隐了,仍然情不自禁会用将出来,这大概就是职业病吧。

杨嗣昌一口一个皇上,还不忘歌功颂德,让赵谦意识到,祖师爷并未死心。

赵谦爬了起来,跟着杨嗣昌进了门。韩佐信孟凡等人只能站在外面喝西北风的份。

两人分上下坐了,喝着茶,杨嗣昌这才说道:“闻廷益治下的西虎营骁勇善战,近来又招募新兵,装备新式火器,既然如此,速去将郑芝龙赶下海便是,还来问老夫作甚?”

杨老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了然也。赵谦心里道,他这心不都在朝廷么?说什么将郑芝龙赶下海,明显是在装傻,连赵谦给西虎营装备火器的事都知道,朝廷里的那些动向,杨嗣昌还能不知道么?

赵谦边想边说道:“朝中方略,祖师爷自然也知道了,毕阁老与学生的意思,是逼郑芝龙求和。郑芝龙自然不愿意下海沦为海贼之流,所以朝廷想与郑芝龙达成共赢的局面。”

杨嗣昌门生遍布天下,必要的信息,他自然了解,听赵谦提到毕自严,杨嗣昌的神色为之一变,很是复杂,有紧张和担忧,更多的,是希望。

“如此,光是武力逼迫是不行的,还需要一个人,邹维涟。”

杨嗣昌一句话,一针见血。赵谦大为敬仰,这次是打心眼里敬仰,心道姜还是老的辣。

赵谦说道:“邹维涟和元辅有芥蒂,复起恐非易事,不过毕阁老答应了,想尽办法也会办成这事。”

杨嗣昌正想着这事的关联,听罢赵谦的话,脱口而出道:“毕自严要悖着温体仁办这事,恐怕不只是为了帮廷益的忙。”

赵谦一听大喜,杨嗣昌虽然是杨嗣昌,但也是人不是,是人就会疏忽中套,忙说道:“祖师爷一句话,道破了玄机也。”

杨嗣昌脸上尴尬,心知中计,又打量了一番赵谦,心道以前怎么完全没看出来此人有如此心机呢?

此时的赵谦一副谦恭的态度,表面无懈可击。杨嗣昌微微点点头,心道这个赵谦比孙传庭还要堪用一些,这次复出,手里又多了一张王牌。

杨嗣昌的精神格外地好起来。

晚上赵谦等人被杨嗣昌留下,就在杨府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仆人送来早饭,对赵谦说道:“老爷请赵大人用膳之后,到荆扉草堂听琴。”

赵谦客气道:“那等会劳烦引路。”

早饭之后,赵谦在仆人的引领下,到了庭院深处,曲径通幽,石板小路上落满了树叶。所谓荆扉草堂,其实就是一处大亭子,之所以是草堂,是屋顶盖的是稻草。

一个白衣女子坐于亭子外面的山石之旁,正在焚香试琴。

赵谦走进草堂,先对杨嗣昌执礼,杨嗣昌请赵谦坐了,凝神看着草堂外面飘扬的落叶,叹了一声。

“咚!”远处的琴师只鸣了一声。

赵谦潜吟了一句:“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咚!”又是一声。

这种情景,只有一个人唱是无趣的,杨嗣昌也唱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杨嗣昌眯着眼睛,完全进入了先祖那种情感之中。谁说中国无信仰?历史与祖先,便是信仰,只是这种信仰被政治需要刻意破坏掉罢了,四旧而已,不能作为信仰。

杨嗣昌清唱完,琴师缓慢地开始了弹奏。

赵谦心里想的是尽快把毕自严交给自己的事儿给办了,建宁府那边,可是紧急得很,自己立了军令状的,只有一个月时间。

但赵谦仍然作出一副沉浸而悠闲的样子,因为天大的事,大不过杨嗣昌复起。后台的重要性,赵谦深有体会。

杨嗣昌看了一眼赵谦的表情,说道:“毕自严带了什么话吧?”

赵谦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毕阁老说,皇上对前朝实录的编修很不满意,闻祖师爷精于考证,但不知祖师爷惜磨否?”

杨嗣昌道:“前朝实录,可不是仅仅精通考证便能编修好的啊!”

赵谦听罢躬身道:“学生受教。”

这时,一阵凉风灌了进来,带来的秋意,也让那叮咚的琴声,更加进入境界了。

段三六 无毒不丈夫

“喂,兔崽子,家里死了爹娘啊,愁眉苦脸的作甚?妈的!你,就是你,弹药不是包好的分量么,你还敢倒掉!”一大清早,张岱便在外边嚷嚷开了,正将新兵老兵整合在一起操练。

赵谦听的骂声,和韩佐信走到帐篷门口,举目望去,帐篷、靶子、人群都在眼前,还有地上的土灶上冒的烟,是随军厨子在做早饭。眼前的一片景象,煞是热闹。

那日赵谦拜访了杨嗣昌,便急冲冲地赶到了福建建宁府,此时张岱已经传达了命令,西虎营连同浙江边界上的讨郑大军,已经开拔到了福建。

现在驻扎的地方叫五指山,就在建宁府郊外。郑芝龙久攻建宁府不下,已经攻占了各处要道,建宁府已成孤城,粮草殆尽,唯一的希望便是赵谦这支军队。郑芝龙已调重兵迎战赵谦,主力就驻扎在对面五指山的另一座山峰上。

“你们这些没长卵子的东西!怕炸膛?炸膛顶多少个手指头,要打不死前面的敌兵,少的就是脑袋!”

张岱骂完,那一队的小旗长才喊道:“各人听令,准备……”

“放!”

“砰砰砰……”

“你娘的,打天上的鸟那?”

这时,远处又响起了萝卜的喊声:“兄弟们,跟着我萝卜吃肉喝酒啊!”

赵谦将目光转过去,那远处的空地上摆放着许多稻草人,萝卜正带着一群新兵要训练马上劈砍,老兵们站在边上,各自盯着自己带的新兵,等会要指正错误。

萝卜一声大喊:“杀!”马上的一群人便向着那些稻草人风卷而去。

韩佐信对赵谦说道:“我军士气高昂,可一战而剪灭郑芝龙主力。”

赵谦掏出单筒望远镜,看了一番左右翼官军的动静,左翼驻扎的是刘良佐的武昌兵,右翼是何腾蛟和黄得功,都没什么动静,好像都等着赵谦的中军打前锋。

“郑芝龙的军队这些日来连战连捷,战心正浓,我们去硬碰,西虎营这点家底没几下就耗光了。”

韩佐信想了想,低声道:“刘良佐的亲兄弟被困建宁府,心急如焚,可设计让他进攻郑芝龙,我们再从后面掩杀之……”

赵谦看了韩佐信一眼,阴笑道:“佐信这计十分高明。”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军士禀报道:“大人,刘将军求见。”

赵谦和韩佐信对望一眼,转身进了大帐,说道:“带刘将军进来。”

不一会,刘良佐入,一边看着外面的热闹劲,一边不满地说道:“大人,敌兵就在眼前,为何迟迟不攻击?兄弟们摩拳擦掌,都等不及了。”

赵谦不慌不忙地笑道:“明辅少安毋躁,西虎营军力不足,新招了兵丁,这些兵那,前不久还在田里打谷,缺乏训练,这不正抓紧操练么?叫兄弟们再等等。”

刘良佐十分不满,不过不敢多说,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比不得一般的明军将领。刘良佐本来是高迎祥的部下,造反出身的将领。几年前高迎祥被洪承畴孙传庭打得大败,高迎祥也被赵谦所部生擒,刘良佐就是那会投降的明军,是少数没有反水的人之一。不过刘良佐一直都被人防着,这么一来,他也就少了世袭出身那些将领的骄气。

刘良佐涨红了脸,很想骂,他妈的平时不训练,打仗这会操练个鸟蛋!但刘良佐还是没有骂出来,他知道,赵谦这是想让自己打头阵。

知道别人在算计自己,刘良佐也是无法,自家兄弟好不容易在建宁府做了个官儿,刘家眼看就能在官场上立足,他可不想兄弟就这样送死了。

“大人,卑职请缨为前部,进攻郑芝龙,请大人策应!”

赵谦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拍案道:“好!明辅真好汉也!只要武昌军攻上山峰,本都定率西虎营全体官兵跟上,与明辅共进退!”

“来人,备酒,为刘将军壮行!”

军士端酒上来,刘良佐一连喝了三大碗,说道:“望督师念在我武昌军万余将士家有老母妻女的份上,勿忘刘良佐!”

这时张岱入帐,听见刘良佐带着悲凉的话,一时感动,说道:“刘将军且放心,来,再干三碗,咱们战场上见。”

“干!”

不一会,韩佐信拿着公文上来,赵谦拿了督师大印盖了。韩佐信将公文递到刘良佐面前,说道:“着令,武昌总兵刘良佐,于明日,即崇祯四年九月五日,率本部兵马为大军前锋,攻下五指山南峰!”

刘良佐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公文,道:“卑职得令!”

刘良佐一走,赵谦便立刻下令整军备战。只要刘良佐冲前面,赵谦便能在付出微小代价的情况下击败对面的叛军。

次日清晨,五更造饭,天刚蒙蒙亮,西虎营中便忙碌起来。赵谦穿好衣服,走出大帐,见众军已集结完毕,闹哄哄一片,新兵们都很紧张,有的拿着火枪瞄来瞄去,老兵们在仔细拭擦枪管,这样开打的时候,炸膛的几率便小得多。

孟凡正在边上挥舞着铁剑,犹如跳舞一般,大概是在寻找感觉。

这时一个军士奔了过来,跪倒道:“禀大人,刘将军所部全部出动。”

“知道了。”

赵谦走到营边,摸出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状。郑芝龙营里旌旗飘扬,人头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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