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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狄仁杰断案传奇-高罗佩(荷兰)-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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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谁也不肯从他。她们本来就想离开那是非之地,也就不怕冒犯丁秀才。 
  (合卺:旧时结婚男女同杯饮酒之礼;后泛指结婚。卺:读作‘紧’。婧:读‘静’,美女。) 
  狄公了解了丁宅各人的脾性特点,自思黑兰这一趟差总算没有白遣,正要夸她,黑兰却又开了口:“老爷,今日上午我收拾丁秀才书房,趁机将他信札文稿略翻了一翻。” 
  狄公不乐,冷冷说道:“我须不曾叫你翻他书房!” 
  方正听了,对女儿怒目而视。 
  黑兰脸上泛起红云,忙解释道:“老爷,我在一只抽屉的最里面见到丁少爷写的一札诗稿和书信,出于好奇,便打开看看。那文笔、格律我自是一窍不通,但从我看得懂的几句诗文来看,其内容写得十分奇特,非同一般,故我将诗稿和书信拿了出来,请老爷过目。”说完,于袖中将一纸包取出,恭敬呈上。 
  黑兰如此冒失,一壁厢早气坏了方正。狄公向他溜了一瞥,低头将诗稿,书信略翻了一翻,说道:“都是些艳情之诗,有的词句甚为污秽,你看不大懂倒是件好事,书信也都是情书,无非还是写些风月情爱之事,落款均为‘禕跪拜’。这些艳诗情书均未送到情人手中,丁禕分明是借作诗写信发泄他的爱慕之情。” 
  黑兰插上话来:。少夫人是有名的香闺才女,丁少爷是本会给她写这些东西的。 
  方正本来有气,又见女儿如此放肆,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巴掌打在黑兰脸上,高声喝骂道:“小贱人!老爷不问你,我看你还敢饶舌!”又转向狄公,深表歉意道:“都怪我家教不严,这个小冤家野调无腔,尚请老爷大度包容!” 
  狄公道:“方缉捕休妄如此,等我们将此命案一具结完毕,我要为令爱择婿主婚,再任性的姑娘一旦有了婆家,整日忙于孝敬翁姑,侍候夫婿,疼爱儿女,自然也就安分了。” 
  方正一再拜谢。黑兰挨了父亲一顿打骂,又气又恼,但终究没敢再吭一声。 
  狄公食指轻敲书信、诗稿。说道:“黑兰听了,我马上命人将它们誊抄清楚,今日下午你将它们重新放回原处。你的差使干得不错,还要继续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过不得再去打开关严的抽屉、柜橱之类。明日再来向我报禀。” 
  方正父女离去后,狄公唤来陶甘,吩咐道:“此处有一札艳诗情信,你拿去抄缮复制,再仔细从字里行间理理线索,找一找到底谁是丁禕的情人。” 
  陶甘向诗稿溜了一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

  第十三章

  狄公登门拜访倪琦,只有洪参军和四名衙从随身。官轿抬过汉白玉石桥,早见左边荷花池中九重宝塔耸立一端,煞是壮观。 
  一行转弯西去,沿河道直至城西南一片荒地。倪宅就在这片荒地之上,离水门甚近,宅邸围墙又高又厚,令人望而生畏。兰坊与异族仅一河之隔,为防胡兵骚扰,房屋坚固乃理所当然。 
  门丁见县令驾到,忙开了大门闪过一边,打躬作揖请狄公官轿抬进大院。 
  狄公下得官轿,客厅外早有一人降阶恭迎而来。此人中等身材,肥头圆脸,短须疏眉,一对鼠眼上下左右较个不停,与其行动敏捷,出言快速正可配对。他走到狄公近前,迎头一揖,自荐道:“小民倪琦向大老爷请安。今日劳动老爷移驾惠临敝舍,心中实是不安。且请老爷厅内用茶,小民亦好聆听教诲。” 
  倪琦引狄公上得台阶,进了客厅,请狄公坐了上座,狄公环顾左右,见厅内各样陈设均以黑檀精雕细刻而成,一派古色古香;墙上书画亦都是历代宗匠留下的稀世墨宝,十分名贵。 
  家奴献上香茗,狄公开言道:“本县每到一处上任,都要拜会当坊乡绅巨宦,名士清流,这已成为惯列。但今日到府上拜访,却更有一层缘故。令尊在世之时乃为朝中英杰,国之栋梁,本县仰慕不已。甘为私淑弟子。只恨当年不曾拜识尊颜,亲蒙训迪。今闻足下在此居住。故慕名而来,自思能与已故黜陟大使的令郎见上—面,亦是欣幸之事。” 
  倪琦闻言受宠若惊,说道:“老爷大驾贲临,已使小民蓬革增辉,更蒙对先父如此推崇备至,小民当铭感五申,今生无忘。说起家父,老爷确是言必有中。想他在世之时,官场中可谓出类拔革,卓尔不群,满朝文武谁不折服?就连皇上也敬他三分!说来惭愧,小民这样一条烂蛇竟是如此一条蛟龙的后代,多么不配!咳,天才,天才,天赐之才。天才加勤奋就出了家父这样的一代宗师。老爷休要耻笑,小民却天生是个驽骀,即便焚膏继晷,磨穿铁砚,也是朽木一块,终不可雕也!不过小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既然自己是朽木粪土,缺才少能,也就从来不知宦游,不思干进,但求守着祖上留下的些许薄产,布衣蔬食,安稳度日,也就心满意足。” 
  (骀:读‘台’,劣马。晷:读‘轨’,日影。) 
  倪琦搓搓肥手,微微一笑。狄公刚欲开口说话,倪琦却又开了腔:“早闻老爷学问淹博,深藏若虚,我等凡庸之辈实不配与老爷闲话。更有甚者,老爷宵衣旰食,吊民伐罪,政绩显赫,口碑载道,如此一县之主今日却屈尊来舍间一叙。小民蒙此殊荣,实属三生有幸。老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钱牟,何等功业!说来可怜,前几任县令哪一个不折腰拜倒在钱牟脚下!记得家父生前常责怪年轻官员偷安苟且,上不想报国,下不思安良,但老爷自是与众不同” 
  (旰:读‘赣’;旰食:因事忙而晚食。喻国事繁忙。) 
  对此番阿决奉承,狄公听了好生不快,不等倪琦说完,就打断了他:“想来令尊一定给你留下大片田庄?” 
  “此话倒是不假,只是小民无能,为整治这片田庄整日忙得不得空闲。佃户倒都是些老实勤劳的庄稼汉,就是租米老拖着点尾巴。家奴侍婢也都谨守本分,与京师中刁民泼妇自是不同” 
  狄公又插上话来。“听说你有一大片田庄在东城门外?” 
  “不错,不错,那确是一片膏腴之地。” 
  (膏腴:肥沃;腴:读‘鱼’。) 
  “那里有座迷宫,十分有名,本县得个空闲倒想去一饱眼福。” 
  “若蒙光临,不胜荣耀!只是地老天荒,修葺驰废,那迷宫已破败不堪,看时多有不便。小民早有心将其修整一新,但家父执意保持原状,三令五申不许动其一砖一石,一草一木。老爷,小民虽生性愚顽,但身为人子,当尽孝道,这个道理总还明白,故不敢有违父命。家父将迷宫交于一对老奴看护,老两口倒是一片诚心,但欲将其保持良好状态却是无能为力。老爷,这家权当久了也就老寿星卖娘,以老卖老,不好使唤,故小民的一双脚从未向那里迈过,兔得那翁娘俩口调嘴学舌,搬弄是非” 
  狄公道:“听说那迷宫中九曲十八弯,变化万千,因此对宫内景象兴趣甚浓,不知你可曾去过宫中?” 
  倪琦一对鼠眼射出不安的光亮。 
  “这个却是不曾。实不相瞒,宫中秘密只有家父一人知晓,对亲生儿子亦是守口如瓶。” 
  狄公问:“迷宫之谜令尊的孤孀想来不会不知?” 
  “老爷提及家慈,不免令人心酸!老爷有所不知,小民垂望之年,家慈便沉疴缠身,疾痛难熬,虽经良医诊治,终因大限已到,饮恨而去。每想起此事,就要落泪!” 
  (疴:读‘科’,疾病。) 
  “令堂作古归西,本县早有所闻,所云孤孀乃指令尊二房继配,你后母梅氏。” 
  倪琦所得此言,愤然作色道:“老爷说的是她!不提这个狐狸精倒也罢了,一提起她来,怎不叫人痛心疾首!家父清风亮节,宽宏大度,却因此铸成大错,真是家门不幸!父慈子孝本是人之本分,但小民却不得不接受家父招惹来的这一错误的既成现实,其心情之苦闷可想而知。老爷,那梅氏乃一狐狸妖精,花言巧语哄骗得家父动了恻隐,收她做了填房。人道‘六十老翁娶小妻,将钱买马他人骑’,此话不错。倪、梅两家结亲,本来门不当,户不对,他二人又年龄悬殊,脾性各异,更兼梅氏原为狐狸成精,天生一水性杨花的妖冶之妇,故这桩姻缘也就注定不得美满。梅氏过门后开初几天,还装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然没出满月便风流开了、整日穿红戴绿,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专干些招蜂引蝶的勾当。老爷,这私通淫乱之罪。小而言之,败坏门风,有伤凤化;大而言之,则乱了纲纪,毁了圭臬。是可忍,孰不可忍?家父心里明白,然这房帷家丑实难张扬,只得饮泣吞声,将隐衷深藏心底,就是对小民这个亲生骨肉也从未吐露一字。只是到了临终之时,病榻上才对小民留下遗言,将隐忧托出。” 
  (圭臬:指圭表,比喻标准,准则和法度。臬:读‘聂’。) 
  狄公意欲插话,但不等他开言,倪琦又说道:“小民知道老爷要言讲什么。老爷会问:‘既如此,你为何不将她告到有司衙门,鞫审问罪?’但那样一来,家父的隐私,倪门的丑事必将公诸公堂。俗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伤风败俗之秽闻一经传出,便会不翼而飞,不消一天半日,这全城父老百姓,游民闲汉,一乞丐偷儿,三姑六婆便会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家父一生叱咤风云,波澜壮阔,仙逝后却名誉扫地,惹人耻笑,九泉之下何得安宁?身为人子,小民我又于心何忍?” 
  说到此处,倪琦双手掩面,痛不可言。 
  狄公冷冷道:“只怕此事非要弄到公案之上不可,真是憾事一件!你继娘已在县衙将你告下,言称口头遗言不足为信,要求将一半家产平分于她母子。” 
  倪琦又气又恼,忘了谦称自己,叫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绵里藏针的贱人,真是情不知耻!老爷,我道她是狐狸成精,这不是么?试想,但凡常人,岂会堕落到这步田地?”说完,摇头不迭,叹息不止。” 
  狄公悠然饮茶,等倪琦镇静下来,乃道:“本县无缘闻睹令尊音容笑貌,已引为终身遗憾。但笔锋见气概。笔势显精神,令尊笔力雄浑,笔路洒脱,素有书法巨擘之称。本县思想来一若能借得令尊翰墨一阅,也算了却夙愿,深慰平生。不知你对此意下如何?” 
  倪琦答道:“老爷着借别物。岂有不奉献之理?惟借阅家父手泽一事,实难从命!家父一向韬光养晦,老爷恐亦有所闻,故于垂危之际严命将其手稿付诸丙丁,一字不留,言称他无一文一字值得留传后世。家父如此虚怀若谷、实令人肃然起敬!” 
  狄公又问:“令尊四海闻名,想来在此三朋四友一定不少?” 
  倪琦笑道:“这阴山背后多年来除老爷之外,恐无一真正知书识礼之人。家父自然不屑与那辈村愚凡夫闲话,若是他有幸与老爷相识,一定会视为莫逆,倾心交谈,其乐无穷。家父在世之时,力主励精图治,对澄清吏治兴趣尤浓啊不,家父在此一心埋头文学,读书余暇亦监管田庄中春耕、夏锄、秋收、冬贮等锁事,那梅氏所以能巴结上他,一条原因也就在她略通农桑稼穑之理啊,这简直扯得太远了!” 
  (稼穑:农事的总称。春耕为稼,秋收为穑;即播种与收获;泛指农业劳动。穑:读‘色’。) 
  倪琦拍掌命添新茶。 
  狄公默捋美髯,心中寻思,他的这位主人好生较狡狯,虽谈锋甚健,却空洞无物。 
  倪琦又滔滔不绝讲起兰坊的气候来,狄公只是慢慢呷茶,似听非听。突然他打断倪琦的话问道:“令尊生前作画一向都在何处?” 
  倪琦向客人扫了一眼,面露难色,一时竟答不上来。他轻抚下巴,略想了想,说道:“东城门外别院后有座小轩,位处花园后部,离迷宫人口处甚近,确是个幽静地方,家父生前就常在那里吟诗作画。若是老门丁看管得严,恐家父当年用过的画案仍在那里。老爷知道,老家奴” 
  狄公站起意欲离去,但倪琦一再挽留,又闲扯一番,狄公好不容易才辞别主人而去。 
  洪参军在门丁值房中正等得心焦,见狄公终于出来,忙张罗打轿回衙。 
  狄公于内衙书案后坐下,长叹一声,对洪参军说道。 
  “倪琦这厮好生唠叨,实在令人厌烦!” 
  洪参军急问道:“老爷此去有何收获?” 
  “若论收获,却是甚微。我本欲将倪寿乾手稿弄来,与陶甘于画轴夹层中取出的遗文核对笔迹,然倪琦称其父命他将他书稿字画统统付之一炬,故空手而回。我又想倪寿乾在兰坊友朋之中有人珍藏一册两本也未可知,不料倪琦却言其父在此竟无一好友至交。我见倪琦这厮十分狡黠,待人外松内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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