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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嫡妻奋斗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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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生得美啊。这样的美,足以将秦云旭身边始终微笑着望十六娘的石氏比下去一大截。同是胡姬,石氏要差得远了!

议论骤停,男子们的目光,既带着酒后的放肆,又带着惊诧的小心,一遍遍在端然立着的灵娘身上逡巡。

“我这二弟心真是好啊,这样栽赃我吗……”秦云朝沉默片刻,闷声道:“你是妒忌我与内人情深,方要把这女人送我?”

这话出口,诸人目光纷纷投到未曾出一语的裴十三娘脸上。自有人发现十三娘与十六娘肖似,低低的议论声中,分明便夹缠了:“莫不是大郎是与二郎娘子有私,二郎才想出这样毒计来……?”

“你要是不要?”十六娘听得到的,秦云衡自然也听得到,可他脸上偏就还有笑意,道:“阿兄,她为了你,丢了名节,忍了屈辱,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她统统都放弃了。如今,你要抛弃她吗?”

闻言,始终站着的灵娘终于抬了头,朝秦云朝望了一眼。

什么都做得了假,然而,人的情绪最脆弱的时候,眼神是不会作假的。看到这一眼之人,尽皆能懂她心,明她情。

然而,秦云朝在眼神相处的瞬间,扭过了头。他的神色中有歉疚有柔情,却尽皆是对着十三娘。

十六娘正看着,却不见灵娘有什么悲伤——她甚至转了身,对早就停手的乐师们说了一句话。

“奏乐……剑器。”

不计较

乐起。

“剑器”乐调激荡,动作亦是矫捷飒落,男子舞来固有雄健威武之姿,女郎起舞,却别有一番铁血柔情。

灵娘自落下的头纱下头取出双剑,踏步起舞。

剑光映着夕照,冰凉雪沁晃在人脸上。美人容色如花,然而腾挪之间,却不见她半分笑意。

这堂上,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喜欢灵娘,看着这绝美的舞,都不能再置一词。

最妩媚的最危险,最柔软的最锋利。她动,便是九天雷霆,长风玉门,她静,便是风罢雨歇,江海光清。

然而,却又有什么,不甚正常……秦云衡不是说过么,灵娘算不上很会跳舞的,如何这一曲如此美妙?

正想着,音乐却猝然停下。灵娘正舞到激烈处,仓促停下,竟是一个踉跄,站稳脚步时,那剑锋却直指秦云朝的咽喉!

她疯了?十六娘大惊,正要起身,却见灵娘凄然一笑,反手扬剑,那寒光过去,竟是朝着自己的颈项。

十六娘想喊,却觉得气息被梗阻在了胸口,情急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恰便是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白色的小身影直扑到了灵娘脸上。

灵娘经这一撞,手一抖,长剑虽然仍旧划破了脖颈,血却只是汩汩流出,显然并未重伤。

那团绒白色伸了爪子挠灵娘头上的步摇,见步摇不再晃动,才不满地哽叽一声,转身窜回了十六娘膝头上。

这家伙,自然是月掩。

十六娘将手搭在猫背上,心却跳得缺一拍,又多一拍。

这猫前几日掉毛,还气息奄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叫秦云衡丢来捏去地折腾狠了才病的。石氏来访时将猫抱了回去,说是要给猫喂些东西疗病。可是,她在这一刻之前,却不知道石氏已然将猫抱回来了!

月掩这一扑,真是恰到好处……她当然不是怜惜灵娘的命,只是,灵娘若真在秦王氏的寿宴上抹了脖子,这事儿就没法交代了!寿宴被搅和了不说,那些外系的秦姓子弟,要怎么评说他们这一家子?

正想着,秦王氏的声音响起,她已然很是恼怒了:“大郎!带着这女人出去!好生不知好歹!这当着众人的面抹脖子,是想死,还是想叫我们被人指摘啊?!”

这话中语意,分明是明摆了告诉秦云朝,这灵娘,你是想要也得要,不想要,也得要了。

秦云朝却是冷冷一笑:“我听说府上最近也很是拮据,连下人都辞了不少。若是如此,二弟便不必再拿女人充大方了——她舞跳得好,又刚好还是个贱籍,你便把她卖了,也是一笔入账!送她与我,对你到底没什么好处!我心里头是谁,自己清楚得很!”

十六娘听得他最后一句话,心中微微一动,抬眼望向十三堂姊,却见十三娘脸上竟泛起了微微的一点儿红,眼中亦似有泪光。

她居然就信了?她是看不到方才灵娘看秦云朝的眼神么,是读不懂么?抑或是,懂了,只当做没懂……?

秦云衡的脸色却微微阴沉了下去,道:“是么?如此说来,这位乔氏娘子,阿兄是决计不要的了?”

“我何必要她?”

“那便罢了吧。你若不要,我也没法给,却原来这段情思,只是乔氏一厢情愿啊。”秦云衡抬了眼,冷笑道:“阿兄,下次酒酣,你可记得,少同教坊女子做这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儿!她们虽是奴籍,到底也是个人,是人,便是有心的,禁不住糟蹋!”

“敢问二弟今日非要将与她有情的说法扣给我,又是有何依据?!”秦云朝道:“如我所知不错,她进秦府,是你说她有了你的孩儿,梗着你娘子与母亲的心意强抬了她进来,如今却要说孩儿也是我的,与她有情的也是我,这未免太过……”

“那孩儿不是二郎的!”十六娘脱口而出:“她入府五个半月,便产下了儿郎子,算来二郎回神京也不过是婚前两月之事!倘若那孩儿真是二郎的,必是早产了,如何能有八斤之重?那孩儿是不是阿兄的,我不能确信,可那孩儿,决计不是我夫婿的!”

“哦?那她随便与谁风流,怀了孩儿,这笔烂帐便栽在我头上?”秦云朝冷笑:“弟妹若如此坚信我是这么个薄情的,那么,不拦着你这堂姊嫁与我,是不是有心布了火坑叫她跳呢?”

十六娘血色上脸,欲要反驳,却正与十三娘子四目交撞,听得她低声道:“郎君,再莫说了,娘子不是那般有心算计奴的人!她若不是真心对奴好,缘何如此看顾奴呢……”

“你便是太好心了……”秦云朝道:“须不知这些名门嫡出的,最是心狠!”

十六娘气得身子都在颤,秦云衡却伸手握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像是要安慰她。可她却猛地甩了他的手。

真是疯了!她何必为他洗脱?!倒叫自己落到这样境地!

她恼怒之下动作太大,这一甩,叫满堂的人都看到了。

秦云衡登时尴尬,轻咳了一声,才以人人皆听得到的声音道:“别恼,无妨的。清者自清,随他怎么说去!大好男儿这样揣测女眷,果然是英雄了得!大不了待那孩儿再长大些,看得出像谁了,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这“英雄了得”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却是满含讥讽。

说着话时,他又复握了她手,这次十分用力,捏得十六娘生疼,却是甩也甩不脱了。

“是啊,都是大好儿郎,却只知晓在母亲的寿宴上争吵。”秦王氏开口,冷声道:“我是积了好大功德啊,养出你们两个孽障来!今日竟叫叔伯堂兄弟们耻笑了去!”

秦云衡咬了牙,愤愤挣出一句:“这女人,阿兄到底要是不要?你若果然嫌弃她,我也不能勉强,只送她出家做姑子罢了!”

“我不要!”秦云朝答得爽快。

灵娘原是坐在原地,由小婢子替她包伤口。此时听得这一句话,却是抬了头,怔怔望住了秦云朝,仿佛无法相信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之后,她一言不发,猛地推开了那替她包扎的小婢,站起身来,一个人走了出去。

夕暮的暖色阳光如若熔金,流淌在她身上。极辉煌,极孤独。

“你要去做什么?”秦云衡怔了怔,猛地喝道。

那美貌的胡姬并不回头,亦不回答,径自往前走。

十六娘看着秦云朝——他有一瞬的动容,然而也只是一瞬罢了。那目光中的哀痛须臾即逝,还归了素日的平静与冷淡。

堂下纷纷议论,却无人敢大声。

十六娘以左手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酒浆滑下,烧起一溜儿灼烫来。

然而到底有个不怕死的,正是秦云旭!他吞了口酒,仿佛根本不曾听闻方才秦云衡与秦云朝的争吵般,笑嘻嘻地对十六娘道:“二嫂这猫儿好乖觉!若不是它快,那乔氏娘子真有个万一,怕是大阿兄要记你一辈子了!”

秦云朝一怔,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云旭却又干了一杯酒,方道:“我什么意思?我闻说,乔氏有位姊妹,第一次见到二阿兄,便熟得叫他秦郎了呢。只是二阿兄之前始终在边关,如何识得佳人?呵,若我与二阿兄面目肖似,说不定我也要想想,这笔风流债是不是我惹下的,却栽给二阿兄了呢。”

堂下当即一片哗然。

秦云衡趁机又道:“阿兄犹是不认?是否要我叫个下人,将那孩儿抱来,让诸位兄弟都看看像谁,再做定夺?!”

“够了!”却是秦王氏喝道:“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那孩儿在府上着生,便是姓秦的!既然大郎不认,咱们府上养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如何这般斤斤计较?!这样也配做得家主么!”

秦云衡一怔,便朝秦王氏跪下,急急道:“是儿无知少虑,阿娘莫恼!倘将阿娘气着,做儿郎的便是死也难赎此罪!既然阿娘这般说,这孩儿,便认在儿名下亦是无妨……”

十六娘讶然,心中却是冷笑——秦王氏果然是老辣得很!她这话说出来,虽然仍旧暗示这孩儿是秦云朝的种,却又不曾挑明,叫秦云朝辩也辩不得。

而秦云衡既然应承了要养这孩儿,不就同他之前与她说的计划一般么?又显出他心胸,又比得秦云朝死要面子没人情。外一桩还显得秦王氏宽宏大量,宁可收了传言中与她死生不睦的庶长子之子在府上养,这是何等的闺德!简直该报到至尊那儿,列名到《列女传》里了。

这么说来,这一幕,怕也是安排好的吧?只将那秦云朝挤兑得脸色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得。

眼看着情势越来越尴尬,自有乖觉的族人提出天色已晚,坊门将闭,主动请辞了。转眼间人人附和,走了个七七八八。

堂下空了的一刻,秦云朝也拂袖起身,走到秦云旭面前,低声道:“我却不知你何时与我为难起来!”

秦云旭却是一脸喝多了的样子,笑着瞟他一眼:“大阿兄说什么话!我怎么与你为难呢,只是,我最喜欢说实话啊,这不是同我阿娘一模一样的性子?”

心如灰

这喧哗的屋室,终于重归静寂。

秦王氏此时方振袖起身,道:“这样便差不多了,虽然他说话也折了你的面子,但到底警示了族人们,也是好的。”

“儿知晓。”秦云衡唇边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只是,他大概不会带乔氏走。儿还真将她送去出家做姑子?”

“你既说了,那便这样做吧。”秦王氏道:“难不成你还想留着她?”

“倒是不想留!只是,这女人将府中搅得鸡飞狗跳,如今不能叫她原样搅合回来,儿心里头总有股子气消不下。”

“罢了吧。”秦王氏反倒笑了:“世上哪儿有你受过的气都能讨回来的道理?旁的不说,便看你阿娘,我受的气,顾氏还得起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到底也算是放自己一条路!”

这母子两说着话,十六娘却依旧坐在原地,听,或者也不算听。

他们的声音,自她左耳进右耳出——她现在心里头,全是裴十三娘随着秦云朝出门之前,回头望向她的那个眼神。

说不清那一眼中究竟有什么。悲伤,或者无奈,都是能看穿的,可藏在这些下头的呢……算是忍耐、克制,还是认命?

十三娘什么也没说,却像是同她说了千言万语。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明明是本家的姊妹。

明明知道那个人不是良配。

明明知道今日的盛宴于我是何等残忍。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告诉我?

仿佛听得她在耳边一遍遍责问,十六娘只觉得胸口燥热难安。案前有酒,她索性自斟自饮——反正,宾客们都已然走了。

及至秦王氏走了,秦云衡才想起十六娘这一茬子事儿。可彼时,十六娘早就喝得脸色酡红了。

“你这是……”

十六娘抬了头,微微蹙眉,眯眼望他,随即凄然一笑,将酒杯中的纯酿饮尽。

“别喝了!”秦云衡劈手夺了那酒杯放在案上:“你那酒量,比猫儿也大不了多少,偏生喜喝么?府上又不少这几杯酒!无事小酌几杯便好了,这酗酒,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大家闺秀?”十六娘酒量确也不大,听他这般说,只斜睨了他,道:“大家闺秀不该做的事儿多了!难不成我一条条都守得住?心下难受,连喝些酒都不可么?”

“你有什么好难受的?”秦云衡在她面前坐了,疑道。

“你们这样,对她太狠了!”十六娘霍地站起身,将那酒杯抓起,狠狠砸碎:“你们只顾着自己痛快,可曾想过,旁人心绪如何?!”

秦云衡的面色,霎时便沉了下来。

“……你说的‘他’,是谁?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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