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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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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不能使自己从自身中解放出来,那对她来说,便没有什么最后解放的问题。说来也真奇怪,并令人莫名其妙,她必须像风暴中的一团温暖的闪着光的云彩一样,在烦恼中想望着。在她那温暖而模糊的心境中,她感到自己是那么富足,使她的灵魂止不住向他发出了喊叫,因为他一直折磨着她,想把她毁灭掉。
她仍然有她欢乐的时刻,旧的欢乐有时会重新诞生。当她有时坐在卧房窗口观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小雨的时候,她的心神似乎跑到很远的什么地方去了。
她怀着骄傲和离奇的喜悦坐在那里。当一个得不到满足的灵魂必须跳舞和嬉游,而又没有任何人陪伴它的时候,那它就只好对着不可知跳舞了。
忽然间,她发现她现在也正想这么办,尽管她怀着孩子,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独自在卧室里跳着舞,对着那不可见的神灵,那个对她另眼相看,并使她属于他所有的看不见的创世主,她举起了她的手臂和身体。
她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她秘密地跳着舞,她的灵魂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欢乐。她在创世主面前,秘密地跳着舞。她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骄傲地以她沉重的身子跳着舞。
跳完后,她感到非常吃惊,有些畏缩,也有些害怕。她这是把自己暴露在谁的面前?她想把这情况告诉她丈夫。可是她不愿意接近他。
整个这段时间,她老是一个人过着。她非常喜欢大卫的故事。大卫就曾无比欢乐地脱光自己的衣服在主的面前跳舞。他为什么要在米甲(见《圣经·撒母耳记》上,第16章至第19章)那个普通妇女面前脱光自己呢?他是在对主脱光自己的衣服。
“你来攻击我,是靠着刀枪和铜戟。我来攻击你,是靠着万军之耶和华的名,就是你所怒骂带领以色列军队的神,今日耶和华必将你交在我手里。”(见《圣经·撒母耳记》上,第17章,第45、46节)
这段话能使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骄傲地行进着,她的战斗是她的主的战斗,她的丈夫已经被交送过来了。
在这一段日子里,她已经将他完全忘了。他是谁,竟会跑来和她作对?不,他甚至算不上那个巨人非利士。他像扫罗一样自己称自己为王。她在心中暗暗大笑。他是谁,竟敢称自己为王?她骄傲地在心中大笑着。
她必须把他抛在一边,自己尽情欢乐地跳舞。因为他现在正在家里,而她必须脱开人的羁绊,在创世主面前跳舞。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她在卧房里生起了火。她又一次脱光了衣服,开始跳舞。她用一种缓慢的有节奏的欢乐的表情举起她的膝盖和她的双手。他现在正在屋里,所以她更有一种强烈的骄傲的感情。她要通过跳舞来否认他的权力,她要在她的看不见的主的面前跳舞。在主的面前,她已远远居于他之上。
她听到他上楼来了,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她光着身子站在那傍晚时阴暗的光线中,火光照在她的脚脖子和脚背上,她把头发扎在头顶上。他一看见她就非常吃惊,他停在门口,低垂着紧锁的眉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温和地说,“你会着凉的。”
她又举起她的双手来跳着,以图消灭他的权力,当她在火光前面迈着缓慢的优美的步子在房间的另一头走过的时候,火光照在她的膝盖上。他远远地站在门口的黑暗中,观望着,完全呆住了。她缓慢而沉重地前后摇晃着她的身子,像一把谷穗一样,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苍白。趁着火光不停地摇曳摆动,她要跳得使他完全失去存在,跳得使她自己走向上帝,走向无限的欢乐。
他观望着,他的灵魂在他的心中燃烧。他把头转向一边,他不能再看下去了,这使他的两眼发痛。她一次再次地举起她那白嫩的手臂,她的头发胡乱支棱着,她向上挺起的肚子是那么大,那么离奇,那么可怕。她的脸充满了欢乐,是那么漂亮,她怀着无限的欢乐在她的主的面前跳着舞,她忘掉了一切男人。
他看着看着,感到非常痛心,仿佛这是和他性命攸关的事。他感觉到他正被活活烧死。即奇怪的景象,她跳舞时表现出的力量,正慢慢把他吞没,他被燃烧着了,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法理解。他糊里糊涂地等待着。接着,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他对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对着把他们俩隔开的一面看不见的帷幕,用他的沙哑的声音叫喊着: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你走开,”她说,“让我一个人跳我的舞吧。”
“你那并不是跳舞,”他哑着嗓子说,“你这样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这样做决不是为了你,”她说,“你走开吧。”
瞧她那离奇的怀着孩子的高举着的大肚子!难道他没有权利呆在那里吗?他感到他的存在变成了一种冒犯,可是他有权利呆在那里,他向前走几步,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停止跳舞,面对他站着,再一次举起她纤细的胳膊去挽她的头发。面对着他,她的赤裸裸的身子使她自己觉得很不舒服。
“在我自己的卧房里,我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大叫着说,“你为什么要干涉我?”
她匆匆套上一件长袍,在火边蹲下来。她现在把身体遮住以后,感到舒服多了。他当时看到的那种景象使他一生都感到非常苦恼。她那时是那么奇怪和趾高气扬,她已和他没有了任何关系。
在这一天以后,他的头脑的门似乎完全关上了。他的紧锁着的眉头似乎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再把它打开。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双手悬在半空中,他的意志蜷缩在他的心中,暗藏在黑暗里,但是却永远在活动着,并具有强大的力量。
在一开头,把他关在自己的身边,她倒也感到某种轻松愉快,可是不久之后,他的迷人的符咒开始对她发生作用了。正如躺在浓密的树叶深处的老虎,可以对那些清晨在河边饮水的小动物不断发出强使它们倒下和死去的吼声一样,他那阴森的、时刻不安的性的能量,像某种自己隐伏在什么地方,却能以自己的意志力使一些各自生活着的生物遭到毁灭的生物,慢慢对她也发生作用了。尽管他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但她知道他正躺在那里等待着她。她知道他的意志和自己的意志已连接在一起,甚至在他一言不发,躲在一边的时候,他那意志也正约束着她,不让她自由活动。
她发现她走出走进都受到他的干涉。她慢慢认识到,她正生活在他的压力之下。在他的那种锲而不舍的重量的压力之下,他像一只山豹抓住一只野牛一样正要把她按倒,把她弄得精疲力尽,最后让她倒下。
她慢慢认识到,她的生活,她的自由,在他的坚强的意志的无声的钳制之下,正日益下落。他要把她置于他的权力之下,他要把她悠闲自在地吞噬下去,他要占有她。最后,她发现,由于他的意志已经紧紧拴住了她,每当她夜晚躺在他身边的时候,她的睡眠对于她已经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令人精疲力尽的折磨。
她认识了这一切,于是出现了暂时的充满巨大力量的沉默,这是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她的繁忙生活中暂时出现的停顿。
接着,她不顾一切凶恶地转向他,对他展开了斗争。他不能对她这样,这实在太岂有此理了。他是要用一种什么可怕的方式抓住她的身体?他为什么要让她倒下,要消灭她的精神?他为什么要否认她的精神?他为什么要完全否认她的精神和思想,而仅仅只要占有她的肉体?他难道是要占有她的尸体吗?
在她看来,他似乎代表着某种巨大的地狱般的黑暗。
“你要对我怎么样?”她大叫着说,“你对我干的那些事是多么岂有此理?你让我的脑袋承受着一种可怕的压力,你不让我睡觉,你不让我生活。你在你生活中的每时每刻都不肯放过我,总是对我干一些可怕的事,想把我毁灭掉。你实在太可怕了,你的意志代表着某种黑暗的残暴的力量。你要我怎么样?你要对我怎么样?”
听到她的这些话,他全身的血液都变成黑色,变成了某种具有巨大腐蚀力量的东西。他由于仇恨她,变得什么也看不清了。他已经坠入一片漆黑的地狱之中,他没有办法逃出去。
他对她所讲的话感到十分愤恨。他不是把一切都交给她了吗?她不是代表着他的一切吗?想到她就是他的一切,他除了她之外便一无所有,因而感到的一种十分难堪的感情,像火一样燃烧着他的心。而这时,她竟拿这个来讥笑他,可是他却毫无办法自救!那火烧黑了他的血管,因为不管他如何努力,他怎么也无法逃脱出去。她是他的一切,她是他的生命和他生存的根源,他依靠她活着。如果她被弄走,那他就会像一间房子的中心支柱被拆掉一样,顿时坍塌下来。
因为他如此完全以她为依靠,她对他非常痛恨,她觉得他实在太可怕了。她希望把他推开,希望他不要再缠着她。他这样老缠住她实在太可怕了。他就像跳过来抓住她的一只豹子,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了她。
他在愤怒、羞愧和痛苦的阴森气氛中一天一天过下去。为了使自己能够离开她,他不惜用任何办法折磨自己。可是他仍然离不开她。她仿佛已经变成了他置身其上的一块岩石,四周都是波浪滔滔的深水,而他又不会游泳。他只能站在她的上面,他必须依靠着她。
在生活中,除了她之外,他还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此外就是那一大片起伏不定的洪水。那深夜中置身于起伏不定、淹没一切的洪水之中的可怕境界,就是他所想象的没有她的生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他因而不顾一切也不怕丢人地死抓住她。
可是,她使劲要把他赶开,她使劲要把他赶开。仿佛是一个在黑夜的深海中游泳的人,他能游到哪里去呢?他要是离开他脚下的岩石,他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他希望离开她,他希望能离开她。为了他的灵魂,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他必须离开她。
可是离开她,上哪儿去呢?她就是那个方舟,而整个世界的其他部分都已淹没在洪水之中了。他惟一可以置身的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女人。他只能在找到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把她丢开。可是另外那个女人在哪儿?谁是另外那个女人呢?再说,那时他也可能陷入同样的境地,另外一个女人可还是女人。一切情况完全可能一样。
为什么她就是他的全部生活,他的一切,为什么他必须通过她才能生存下去,为什么如果她离开了他,他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为什么他为了能够活下去,必须发疯似的抓住她?
离开她,惟一的另一条出路就是死。离开她,惟一最简便的路就是去死。他的阴森的愤怒的灵魂知道这一点,但他还不愿意去死。
他为什么不能离开她?他为什么不能跳向那片漆黑的深水,死活全听天由命?他不能,他不能这样做。他要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去找一份工作,并且另外找一个居住的地方。那他就可以像过去一样生活了。
可是他知道这不可能。女人,他必须有一个女人。他必须有一个女人,而同时他又必须不受她的羁绊和约束。不然,情况就会完全一样,因为他不能脱离她的羁绊。
因为,一个人的脚如果不站在一个十分稳妥的地方,那他怎么可能站得住呢?一个人能够一辈子踩在不稳定的水面上,而把那叫作安身之处吗?那你还不如放弃努力,让自己淹死算了。
除了依靠一个女人,他能站在什么地方呢?难道他也像那海上的老人一样,除了依附在另一个生命的背上,就完全无能活动了吗?难道他是那么无能,是个瘸腿或者有缺陷的人,不能独立生存吗?
这疯狂的恐惧感,这疯狂的欲念,这可怕的无法抛开的羞耻感,对他变成了一种阴森可怕的羞辱和折磨。
他到底怕些什么?为什么没有了安娜,他的生活便似乎成了一片可怕的混乱?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毫无意义,一切似乎都没入深不见底的一片黑水之中了?为什么只要安娜离开他一个星期,他就像发疯一样使劲抓住现实的边缘,而同时却一步一步溜向肯定会把他淹死的非现实的洪水中去?这种向非现实中溜去的恐惧感使他简直要发疯。他的灵魂发出了恐惧和痛苦的喊叫。
然而她却在尽量把他从她身边推开,把他完全推开,坚持不懈地残酷地要掰开他抓住她的手。他希望她能有一点怜悯之心。有时她也偶尔表现出怜悯的感情,可是她总是过一会就推他,又把他往深水里推,推到不可知的恐惧和痛苦中去。
她在他眼中似乎变成了愤怒女神,对他已经再没有任何感情了。她的眼睛里由于充满冷漠的不可改变的仇恨而闪闪发亮。这时,他的心在最后的一阵恐惧中已经死去。她可能会把他推到深水中去了。
她怎么也不愿意再跟他一起睡觉了。她说他完全扰乱了她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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