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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末世]镇山河-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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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老先生一指扣在签名处,花白的头发在风里微翻,他的话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你很珍贵,孩子。我有非常正当的理由。这样的职业会随时让你陷入危险之中。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尤其,你还没有成年。”
    “老师。”谢怀衣垂下了眼睛,那细韧的脖颈微微弯曲,掖在衬衫的领子里,还有几分孩子般的稚气:“您说过,我可以选择任何一条我喜欢的道路。”
    老人微褐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失望,谢怀衣低着头,没有看见。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他叹了口气,在监护人一栏中,填入自己的名字,“我只担心一点,你做出了这个决定,将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然后,那些被期许的、被预定的、被渴望的将来呢?
    烽火狼烟,寂静孤独,一切血与火都成了淬炼刀锋的铺垫。他越是耀眼,就越是不能昭示于人前。宿舍抽屉里的勋章凌乱地塞在一起,整洁地几乎没有人气的床榻,却不知空等过多少日月。
    他一直锐意前行,绝无退缩,直到折戟沉沙的那一天。
    某次任务身受重伤之后,他被调回调养。醒来时,却看到了从千里之外赶来的老人。
    医院天花板上四四方方的节能灯,照得四周没有一片暗影。老人逆着光,那微褐的眼睛里,是久未的担忧与责备。
    不知为何,他静静躺在床上,终于放松了下来——伤口的剧痛牵扯住呼吸,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啜这面罩中的氧气。输液软管中,水滴一声声跌落在小小的液槽中,落在他敏锐的耳中,仿佛令人安心的心跳。
    “让您担心了。”谢怀衣轻轻道。
    “你……少说点话吧。”郑老先生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你的情况并不乐观,即使你的身体有很强的恢复能力,现在医学的力量,也不能完全治愈。”
    病床上的人安静地看着老人,等待下文。
    “我带了一支药剂,理论尚未成熟,还只是一种猜想。更没有进入临床试验,实际上,这种药也不会被审批通过。”老人迟疑的话,流露出难得的犹豫。
    谢怀衣只是笑了一笑,平静而坚决:“只要可以一试,就足够了。我了解您,老师,没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您是不会带着这支药剂来的。”
    老人颇为严肃地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台半旧的手提电脑:“是,这支药剂只有一半的成功率,甚至会有尚未发现的副作用。但另一个半的成功率,在这里。”
    “那是什么?”
    “我们能搜集到的,所有关于修行的资料。”老人将电脑搁在床边台板上,平静地迎上年轻人诧异的目光。

  ☆、第117章 凌太虚

接过那台笔记本时,谢怀衣心中并非没有疑问,只是出于对老人的绝对信任,他并没有提出,甚至没有深想。
    那支减震包装的药剂,被注入空盐水袋。一股浓郁的紫色,逐渐转淡,一缕缕进入身体。谢怀衣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一分分转为担忧,心底无声地涌起暖意。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一摞庞杂无比,全无筛选整理的资料,在谢怀衣眼中宛如掌心的纹路,条分缕析,抽丝剥茧,毫无障碍。短短数年,他就从一个被判定永久性残疾的伤患,脱胎换骨,修为大成。除了郑老,可能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后来,因为屡立功勋,谢怀衣成为最年轻的少将。授衔的那一天,上位者的期许,同僚的赞美,属下的惊叹,明明暗暗,无数双眼睛里,他没有看到那个一手造就了他的人。只隐约听闻,郑老先生被召集去主持另一项秘密工程。而这个时候,谢怀衣已经不能再轻而易举地走入他的办公室,倒上一杯水,安静地看他审核实验报告。
    本以为从此他与他的人生将再无交集。就像那年,研究所二层小楼前,高大而繁茂的法国梧桐,脱下一片片金黄的叶子。那些轻薄而阔大的梧桐叶,从枝头离去,就不会再有回来的一天。
    直到一年前,海上突现电磁波异常。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张情绪,开始从高层向下蔓延。谢怀衣本有察觉,却没有想到,他为此接受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接远在关中的郑老进京。那时候,老人近乎苍白的头发,在直升机吹起的狂风中飘舞,那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里,已经消退了曾经面对整个世界的惊奇。
    他少年时曾经感受过的震撼,一分分从那具佝偻的身躯中消散。
    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塞满胸膛。
    末世降临,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整个世界的平静。他在接到命令,赶赴金陵之前,老人特地从临时实验室赶来。
    原本饱满的额头,被一行行深刻的皱纹取代,老人尚未拂落肩头的落雪,却踌躇片刻,才吐出来此的目的。
    “小谢,那支药,以后不要再用了。”
    谢怀衣的诧异并未掩饰,他略斟酌了几分,道:“老师,我会掌握分寸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久久凝望着年轻的将军,那几乎阅尽一个世纪风霜的眼里,流露出的却是矛盾和担忧:“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做一个你想做的人。”
    谢怀衣并未被话语中的情绪感染,他只是犹豫着探问:“老师,有谁给您添麻烦了吗?”
    老人的神色一瞬转为平和,他轻轻拍了拍谢怀衣的肩,却被冰冷的肩章隔到手:“小谢,你多虑了,还没有谁能给我制造麻烦。一路保重。”
    “保重。”谢怀衣矮身坐入车内,微笑着带上车门。
    不过短短数小时,就被飞机带往金陵。
    其后一切不必赘述。金陵陆沉,申城风起,当他再度看到自己坐在木仰之身前,一瞬间的恍惚,几乎惊醒了他封闭的心神。
    木仰之深沉而充满探究的眼睛,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仿佛能穿透灵魂。
    “数月前,我在森罗阵西门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应该叫谢怀衣。你……能告诉我你的本名吗?”
    一切回忆汇聚成滚滚洪流,从无尽的虚空中浩荡而来。而他自己却仿佛一片轻舟,从一个浪头,被拍向另一个浪头。
    是啊,他该叫什么名字呢?
    他又是什么人?
    是34…1?
    是谢一?
    是谢怀衣?
    还是那个本不该出现在尘世之中的胚胎?这个世界中一切生灵都有其自身的轨迹。唯独他……仿佛从未真正走进过任何一个人的人生。一切就像在最初的最初,他隔着坚硬而不可逾越的透明玻璃,像看着神妙莫测的试管一样,看着这个世界中匆忙来去的人群。
    有一双苍老而充满惊奇的眼睛,在一片黑暗的浪潮中睁开。老人平静从容的脸庞一分分浮现在空无一物的世界里。
    “孩子你已经到了需要上学的年纪。谢一是你的小名,我给你起一个大号,就叫谢怀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好不好?
    忽然,硕大的金黄色梧桐叶,一片片飘落,铺满了无形的空间,老人穿着针织衫的微屈身影,如梦一般伫立在林间小道的尽头。
    “我只希望你能做一个你想做的人!”
    梧桐凋尽秋已老,漫天大雪,从不可追溯的时空外一片片飘落。忽明忽暗的光芒中,突然竖起一颗颗高耸入云的雪杉,有个眸色深碧的少年,用清凌凌不染尘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追问。
    “哦?我认错了吗……你是谁?
    “这不像你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不知从何处握住的枪柄,令他陡然生出开口的力量,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谢怀衣。”
    至此,一切虚无被无形的力量斩灭。
    神识倏然归位,仿佛有无尽星辰,在心海中旋转起伏,一念之间,他几乎可以看清亿万星辰浮跃的轨迹。
    耳边有清风掠过,轻微而迷人的花香,在鼻尖萦绕。
    他轻轻睁开了眼睛,却一眼看到了陌寒——那个颇负盛名的修道人同时睁开了眼,幽蓝色的剑气,纵横缭绕,宛如一朵冰冷的火焰。
    木仰之依然维持着悬挂在半空姿势,此刻拍手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谢怀衣借你的苦海为引入定,出定之时,也唤醒了你的神识。”
    陌寒仿佛是在不知名的空间被困了无数年,他的声音居然有些艰涩:“是么?多谢了!我本以为我找不到出路。”
    木仰之歪歪头,似乎与小山魈待久了,他也学会了这个动作:“我借森罗阵为你们渡苦海,本就只需要一弹指的时间。可你却被困住了这么久,真是罕见。”
    苦海中遭际如何,陌寒不欲多谈,只问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谢怀衣将局势一条条细说,谈及交代肖廷声,如果申城不能守住,就彻底毁灭时。陌寒也没有半分动容。
    仿佛一轮苦海渡尽,一切往事尽成劫灰。
    “所以,我们两人只要把伏渊留在天梯之上,一切就会彻底结束。是吗?”
    木仰之看了眼前二人,轻轻道:“是的。如果不能历尽天劫,你们就会在天梯上重入轮回。你们已经有了阳神显化的能力,何时归来,如何归来,不必我再细说。如果能够度过,那么……直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你们就不必再回来了。”
    陌寒神色微微一动:“如果成功,还能重新回到这里吗?”
    “只能斩下历世化身,或本尊自愿重入轮回。”木仰之毫无隐瞒之意。
    陌寒问:“那伏渊又是如何停留在这里?”
    “他……他不惜折损自身功力,扰动时空秩序,以求暂存在这个世界。不然世间法尽头,区区阳神圆满的修为,是无法在这么多人心中种下隐念的。”
    “哦?”陌寒似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我们四人来时,落脚的地点都是金陵城地宫之上。这其中缘由,你可知晓?”
    谢怀衣眉心一跳。
    只听木仰之一哂,道:“是啊,伏渊自作聪明,妄图扰乱天机,却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到头来,却是自缚手脚,平添强敌。叶观止与苏妍已经回来。他们成功阻杀了谈音,伏渊没能拿到镜花之影,就无法复制自身神念。天刑之下,将无处遁形。不然一切就很难说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你们在渡天劫之时,阻挠伏渊。”
    陌寒沉声道:“无妨,我或许有些把握。被玄晶引来这个世界,可能就是为了今天。”
    谢怀衣隐隐感到陌寒一行四人,或许来历蹊跷。也深知此刻二人不论成不成功,都不可能再走下天梯,所以不置一词。
    木仰之叹了口气,最后问道:“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谢怀衣眼中浮过一张苍老而从容脸庞,轻轻摇头。
    陌寒手指轻轻扣过晶莹雪亮的长剑,道:“最后拜托你一件事,不要让小羽参加最后一战。这是我的一点私心。”
    木仰之微微诧异,道:“你要我直接困住她吗?你不再见她一面?”
    陌寒深深吐出一口气:“箭已在弦,多说无益,她很聪明,会明白的。不用了。”
    “好。”木仰之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支剔透白骨,道:“柳如曾问你借身后之骨,你答应过她。可她如今随曲时言重归红尘之中,是用不到了。这是留给你的谢礼。”
    陌寒未接,落在白骨上的神色微微一凝:“一并留给那丫头吧。我走之后她修为不足,也不知将来如何,留给她防身也好。”
    木仰之点点头。
    诸事皆毕。
    深蓝的夜空,无星无月,仿佛没有一丝变化。春日的晚风拂落飘飞的荧花。
    谢怀衣待陌寒说完,这才起身肃容道:“伏渊寄宿的先知现在还在天梯入口。申城各地被他蛊惑之人,就快要集合完毕。我们这就动身。告辞!”
    “告辞!”
    “告辞!”

  ☆、第118章 短夜长

深夜,低垂的云翼如同覆盖天宇的铁壁,将星光阻挡在另一个世界。来自尘世之外的光芒,从云天之上,洒落在深碧色的重林中。
    而这片大地上,却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摇曳的金红色,照亮了盘曲虬结的树根,也照亮了寒雾中一双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他们一瞬不瞬的看着火光深处——黑色的毡袍下隐藏着一副佝偻的身躯。那惊人瘦削的躯骸一动不动。一丝猩红色的光,从苍老枯瘦的手指上掠过。
    “先知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询问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点热切,他目光从老人苍白干枯的发丝间飘去,落在了重重枝叶之外,那道飘摇直上的云梯上。
    入夜时分,申城中不论觉醒者还是修道人,都千方百计试图登上天梯。可是,森罗大阵如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所有人拦住。那些纵横来去的藤蔓,无声飘飞的迷雾,乃至幽光闪烁的花瓣,原本是人们最不可缺的保护,此刻却成一道天堑。将所有人阻拦在云梯之下。
    令人一筹莫展。
    轩辕盟的信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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