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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解连环-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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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衣起身向父王行了礼,才落落答道:“浸泡茶叶、煮沸藏水、烫过沫饽、斟茶三巡,工序缺一不可。待一盏秋茶装上案盘送到父王面前,约计要小半个时辰。”
  李培南朝着主台抬了抬手:“如此说来,父王的茶水决计不是闵安做的手脚。半个时辰之前,我还在闵安屋里替他上药,他也不能分神出来煮茶,父王需查个究竟。”
  李景卓冷冷回道:“你向来偏袒私属,所说的话并不可信。”
  李培南又朝非衣看了一眼,非衣再起身,温文行过礼说道:“我也在当场,可为闵安作证。”
  李景卓冷笑:“你与世子一个鼻孔出气,照样算不得真。”
  李培南问:“父王相信谁?可将那人提出来询问。”
  李景卓冷笑更深:“难道我相信的人刚好也在当场,替闵安上药,顺便做个见证人?”
  李培南淡淡道:“未必不可。”
  李景卓指着非衣,看向李培南:“今天即使你兄弟俩,摆出百种言证说闵安未下毒,他也难逃罪责,我看不得晦气的东西堵在眼前添乱,来人哪——”
  李培南突然站起身走到闵安跟前,轻轻压着闵安的头,朝主台上仍在呵责的父王虚行了一个叩头礼,并截口说道:“还不知道谢恩!王爷都说留不得你在眼前,你听王爷的话,赶紧退下。”
  闵安听得楚南王正在气头上,一直不敢开口辩解,怕越说越错。李培南提着他的衣领,已经将他拎了起来,就差在手上使把劲,将他直接丢出门去。他抬头看着李景卓发青的脸色,脚下依然不敢动,倒是非衣站在一旁闲适地摆了摆手,也在示意他快些离开大厅。
  王府的亲随见李培南还站在闵安身旁,自然也不敢动手。李培南在闵安后腰上用了一股柔力,将他推到了非衣跟前。非衣会意,对闵安从容说道:“既已谢过恩,就随我一起走吧。”说完他也不看父王,径直提着闵安的衣带,拎着他出了厅。
  厅外,非衣叮嘱道:“你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现在父王也容不得你了。”
  闵安擦去额上冷汗,回道:“茶毒查个水落石出我才能走,否则就算是畏罪潜逃。”
  非衣继续推着闵安朝竹屋走去:“世子在里面,会给出一个交代的。”
  厅堂里的李景卓尽管脸色不善,但是心里明亮着。他知道茶水不是闵安投的毒,从泡制到取来,一共历经了多人之手。有烧水的丫鬟,捧案的随侍,萧知情取茶放在桌上,随后非衣还用手贴了贴杯口,细心地试了茶温。即便是那个时常忤逆他的长子李培南,也曾走过桌旁,拈开茶盖看了看,哂笑道:“父王不是爱摔我这行馆里的茶么,谁又好心给父王安置上了?”
  李景卓并不关心谁下了毒,只想抓着这个机会惩治闵安一番,再将他撵走。下毒的人似乎知道李景卓一天里连摔几杯茶,进献茶水上去多数是进不了李景卓的嘴,所以故意采用了这种低劣手法,究其目的,可能是并不想害得李景卓的性命,只是想借机嫁祸,将矛头引到闵安身上去。
  李景卓自然猜得到中间的隐情,乐见其成,索性一味质疑闵安的不是。李培南也能分辨得出真假,不过为了维系王府威严,势必是要查出那个下毒的人。
  一直明哲保身的萧知情最先站出来,要求丫鬟搜查她的周身及行囊,看是否藏了毒,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李景卓看到萧知情也如此惶然,不由得安慰她道:“这些腌臜事怎会牵扯到你身上,不用查你,我也信得过。”
  萧知情顺意请示道:“既然王爷信我,不如让我来查投毒一事。”
  李景卓自然是应允的,李培南考虑到不能一味忤逆父王心意,也就顺水推舟,将事情交到萧知情手里。
  萧知情在柴房里设置公案与刑具,一连提审数人,最后查出了毒源藏在一名侍卫身上。那名侍卫正是李景卓的亲信,后被派送到李培南身边,将行馆里的消息送了出去。李培南逮出他剪了他的舌头,鞭笞一顿,将他丢到偏院了事。李景卓听到消息后过意不去,将侍卫提到自己身边来,没想到给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侍卫失舌不能说话,看着地上的供状书发了一会儿愣,又抬头看着曾救过他性命的萧知情,啊啊叫了两句,没做多余的反抗,乖乖在书文末尾签字画押,承认是他投毒的罪行。
  萧知情也没有难为他,唤他起身回屋去等候发落,将供状书送到了李景卓手里。
  李景卓看到事情有了结果,非常满意。李培南细细想了下,知道投毒罪名最好是由侍卫来承担,也不多说一句话,点点头算是同意萧知情的处置。
  一桩不大不小的投毒事案由此了结。
  消息传到竹屋里待命的闵安耳里,闵安听后并没有轻松一口气。他曾唤豹奴给侍卫上药,与侍卫闲聊,知道他是看得开的人。一个既然已经看开的人,又怎会给自己的主人下毒?
  屋外的湿气更重了,闵安心里堵着诸多疑问,擦去额上的汗。非衣陪着他坐了一刻,看着他一直紧皱着眉,淡淡提醒道:“相信我,案情落在侍卫身上是最好的结果,你再想,也无济于事。”
  闵安反问:“为什么?”
  非衣也看得通透:“能下毒的不外乎我、世子、萧大人还有父王自己。你觉得我们四人中,谁下毒的可能性最大,而父王又想偏袒谁?”
  闵安一点即通,默然闭上了嘴,因为结果显然对非衣不利。非衣不受王爷恩宠,行馆上下都知道这个内情,若说是非衣投毒,相信有一半人心里认同这种说法。即便不是非衣,投毒罪名落在王爷和公子头上也不安妥,所以算来算去,最后只剩下了萧知情。
  目前萧知情既得王爷宠信,又得李培南看重,若“栽赃”到她身上,最后的结果恐怕也是化大为小、不了了之。毕竟王府和世子府的双重重臣,哪能随便丢出去献祭案情的,失了萧知情,等于拆了他们的臂膀,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最紧要的是,没人会相信萧知情下毒祸害王爷,就连闵安也不信。
  屋子里的非衣和闵安想透了事情曲折,相对静坐,各自沉顿不语。非衣本想陪着闵安熬过今晚的雨夜,闵安倒是一直催促非衣回去休息。
  非衣说:“案子已经结了,明早天一放晴,你跟我回昌平府。”
  闵安答道:“需要先跟公子请示下。”
  非衣淡淡皱眉:“请示?你还乐意留在他身边么?”
  闵安低头想了想,其实也知道请示的答案是什么。但是道理上,他仍然需要知会自己的公子一声。
  非衣再紧着声音问闵安,到底去不去昌平,迫得闵安最终点了头,非衣立刻起身去布置赶路的车驾,先一步离开了竹屋。
  黑色笼罩的夜空不多时响彻着雷电之声。
  闵安擦去汗,朝着黑魆魆的夜幕看了看,狠了狠心,摸向了侍卫落脚的偏院。院里刚响过晚梆,侍卫们按照钟点规矩入寝,哑舌侍卫的那间房,自然也是乌漆墨黑的。
  闵安刚摸到窗边,用小刀拨开窗户,一声惊雷从天而降,将他吓了一跳。他回头对着天公祷告“别劈我,别劈我,我不是来做坏事的”,一道闪电又蜿蜒而下,照亮了屋里的光景。
  哑舌侍卫睁着眼,直挺挺地躺在榻上,脖上有一道刎痕,手边有一把钢刀。
  闵安顶着一头惨白的闪电,自己的脸色也不知不觉发了白,他迟迟站在窗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声炸雷将闵安惊醒。闵安对着窗里拜了拜,去推门,发觉门栓紧实,不能从门口进去。他翻窗而入,借着亮光摸索四处的痕迹,终于可断定,侍卫是自行了断的。
  闵安想着应该将屋里的情况报告给李培南,免除自己的嫌疑,再次从窗口翻出来。他走了两步,雷霆狰狞似游龙,轰隆落在他的头顶,震得他头皮发麻。
  闵安想想不通,又摸回去,才要抬脚爬上窗沿,身后一只稳当的手臂就拎住了他的衣领,还送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爬进爬出没个正形,亏我在寝居里等你多时。”
  

  ☆、第67章 夜宿

  李培南的白檀衣香渗在闵安鼻底;闵安已知来人是谁,大大松一口气。“公子还有心思开玩笑;已经闹出人命了。”
  雷电落下惨白;将小小一间房屋照得雪亮。李培南看了一眼里面的光景;说道:“他畏罪自尽,你凑什么热闹;赶紧离开。”他在手上用劲;要将闵安拎走。至于闵安埋怨的,他自有论断。
  闵安扒住窗口抗拒李培南的力道:“一条命呢一条命呢,哪能说走就走。”
  李培南无心磨蹭,只能拍出一掌,将闵安拍得趔趄一倒;随后又抓住了他的身子。“听我的话,案子到这里就结了,别再生事。”
  闵安想起非衣也是这个意思,黯然一下,果真离开了偏院。两位公子的话虽然没说透,但言下之意不外乎是维护行馆里的安宁,免除弑父名声牵连到非衣头上,甚至还有可能是在保护宠臣萧大人,所以他们索性一致认同供状书上的结果。侍卫寻了短见更好,来个死无对证的收场。
  闵安心里堵着一团乱麻,不大信服这种处置结果,底下的人若是没用,真当猎狗一样处理了,这可是他亲眼目睹的结局。侍卫孤零零死去,让他兴起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李培南仔细瞧了瞧他的神情,特地顿下脚步,耐心说道:“非衣和侍卫,我只能选一个,你再揪着此事,势必会影响到非衣,省省心。”
  闵安磨蹭走着,脚尖无意踢到一个块小石子,就勾着头盘来盘去。“公子说的话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寒心,一条命呢,哪能随随便便抹了去?侍卫大哥寻短见,也是因为活不下去啊。可公子得想想,他为什么活不下去?”
  李培南站在暗黑的天幕下,没有答话。
  闵安低着头说道:“我的地位低微,不知说的话能不能让公子听进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公子需尽力保护底下人的周全,因为只有这样的主人,我们才敢全心全意跟下去。”
  一声闷雷响彻天空,劈落亮光映照在庭院里,让李培南伫立的影子更显孤冷。他沉默想了片刻,终究答道:“依了你。”
  李培南向来是一诺千金,闵安懂得。他虽然得到了李培南的承诺,但是心底仍然存了些抵触,一路都别过身子,不准李培南碰。李培南跟在后,将他看得紧紧的,每逢一道惨白的雷电劈下来,就要抓住他的右手给他引路。
  闵安既要跟天公斗,又要提防李培南的摆弄,忙得一头汗,心里也越发堵得慌。他借着雪亮一看,发觉不是回竹屋的路,调头就朝来处走。抵在后的李培南提膝朝闵安腿弯一磕,磕得闵安踉跄扑出去,险些栽倒在石子路上。
  闵安回头怒视李培南,李培南冷脸说:“你今晚哪儿也不能去,就待我寝居里。”
  “为什么!”闵安愤愤不平地问。
  “免得祸害了别人。”
  闵安犟颈道:“公子比‘别人’金贵多了,怎能受我祸害呢?不成,不成。”说着他就摆着手摸黑往回走。
  李培南淡淡道:“我乐意。”他抽出后负的手,抬袖轻拍一掌,拍正闵安走路的方向,硬是迫得闵安即使跳脚也得无奈地挪向前去。
  一路上闵安都走得磕磕碰碰,可对上了冷面手段足的李培南,他也无计可施。眼见主楼大门洞开,他抱住石狮子脚,说什么也不肯再挪一步。
  这几天李培南越发对他好了,还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李培南想亲近他的心思。更何况,他始终记得李培南说的一句话——下次再进到寝居里就别想出去,不管来者是男是女。
  闵安捱在石狮子旁嘀咕:难道公子比爱喝咸茶的非衣,口味还要重么?
  李培南此时倒是没有多少讨占闵安便宜的心思,只想着看住他,不让他惊吓到了其他人,尤其是父王。闵安死赖着不走,李培南索性用手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提进了大门,他兀自在反抗,两手乱揣,李培南就沉声说:“豹子在底楼看门,吵醒了就归你照看。”
  闵安无奈,放弃了抵抗,一路被推着踏上楼梯走进寝居。锦青帐幔层层垂下,掩落一屋的安神香气,柔和的宫灯光华从四角泻出,映得壁上的水墨丹青增色不少。
  闵安站在居室中间四处打量,嗅着清凉香气,不得不承认这里是处雅地。惨白的雷霆落进窗里,与满屋的宁谧景象相映衬,被遣退了许多狰狞之意。
  闵安觉得头痛脑热的毛病好了一些,坐在椅上问:“谁的笔墨?公子画的么?”
  李培南应声看看墙壁挂画,随意答道:“行馆自备的画作。”
  闵安凑近看了看:“我觉得有一张不是,风格与其余的不同。”
  李培南自然知道是哪一张,也不回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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